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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星是野外任务的必修课，唐锋当然认识天上的星星。斯德哥尔摩的星空清明璀璨，与南江被霓虹淹没的都市天空大不相同，他更有一份亲切的感觉。
“没错，那就是织女星。”
林若男看着天上的星星，良久没再说一句话。站得久了，一阵阵凉风吹过，唐锋也微微感到寒意。
“林博士，咱们先回去吧。”
林若男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记得小时候，爸爸经常跟我讲天上星星的故事，每一颗星星都有一个有趣的故事——这么快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她的面色凄然，这是自她父亲死后第一次提起关于父亲的事情，虽然一直好像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在内心的最深处，还是有无法掩盖的悲伤。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唐锋并不擅长安慰，失去亲人的痛苦也不是简单的一句安慰就可以缓解的。但林若男却好像被针扎了一样，从刚才忧伤的氛围之中瞬间恢复了过来。
“人总是要死的，没有什么好悲哀的……”她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冷漠的口吻好像是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快走吧，你想让我在这里着凉？”
林若男说完大踏步地扬长而去，唐锋也只能苦笑着跟上。
第二天，查森警长来访。
查森警长是一个中年白种男子，头顶微秃，老是皱着眉头，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凶恶，老大的鹰钩鼻更是让他的面容显得有些阴沉。
不过他总算还有一副相对和善的笑容，也许他的凶恶只是针对犯罪分子而已。
“对于令尊的被害，我们瑞典警方表示真诚的歉意。”查森警长的道歉确实是真诚的，斯德哥尔摩是一个平和的城市，这样的恶性案件非常少见，尤其还涉及到公民们最尊重的皇家科学院和国际知名的科学家，迟迟无法破案的压力很大。
“这不关你们的事情。”
林若男的回答很不客气，她同意回答警方的询问，但同时还在看着昨天的实验记录和相关文献，显然是心不在焉。
查森警长被堵了一下，但昨天在机场就见识了林若男的脾气，只当是科学家的怪癖，也浑然不以为意，继续努力地堆出尽可能亲切的笑脸。
“我知道，您一定为父亲的去世而悲痛不已，迫切地希望能够抓住凶手。我们也确实有了一些线索，希望您能够提供更多的……”
“我不悲痛，也没有迫切希望。”林若男不耐烦地打断了查森警长的话，“如果你要问什么问题，请抓住重点，我很忙，最多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
查森警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么难以打交道的受害者家属他是第一次见到。唐锋也苦笑，对这位倒霉的警察投以同情的眼神。
“令尊来到斯德哥尔摩的目的，是否是为了宣讲关于您和他在南江实验室的最新成果——也就是利用生物化学方法消除污染的最新成果？”
“没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林若男翻了一页文献，在重点处打上标记。
“关于此项成果，令尊是否在今年年初发表过一次，却没有得到主流的承认？”
“因为那些人都是白痴！”林若男再次不耐烦地下了一个结论，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查森警长微微笑了一下，略过这一个问题：“那么，在那次发表之后，是否有人同你们接触，希望能够买下这个成果？”
林若男抬起头，看了查森一眼，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目光之中却稍微柔和了一些。
“没错，总是会有很多烦人的苍蝇过来——不过这一切我父亲都会搞定。事实上，我们实验室也都拒绝了，因为还没有最终的实验结果，而且，对于可能造成的后遗症我们仍然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需要时间来进行研究证明。”
“你们实验室的最新成果，是采用吞啮特性的生物来将特定的污染消除，并在这些生物的体内形成沉积，再一次性回收这些生物以清除污染？”
“事实上，我们采取的方法和这并不相同——我们实验室的此次成果，主要是针对有机污染，对一些毒性较大的碳基污染进行消除，由特定的细菌对这些高度复杂的有机环进行分解——对重金属的污染，我们毫无办法。”
谈到专业方面，林若男的话就比较多了：“所以，我们不必担心回收的问题，在分解之后，只会形成无害的水和二氧化碳。”
唐锋不懂化学，听得一头雾水，查森警长却是瑞典警方选出来的化学专家，这样才能够同这些科学家进行沟通。虽然事先已经查过资料，但这样的成果在一个年轻女子的口中说出来，还是让这个老警察兼化学博士有些惊讶。
高分子化合物，无非是由碳、氢、氧组成的，但其复杂的分子结构却是各种毒性的源泉。在有了化学工业的数百来年里，人们一直努力试图消除污染的影响，高分子化合物的毒性是难点之一，由于其结构稳定，想要进行破解需要大量的能量，而在分解之后形成的其他化合物，也未必不含毒性。彻底地把高分子有机化合物分解成水和二氧化碳，只是利用生物能。这样的成果若被承认，一定是生物化学史上一次划时代的革命。
而领导这次革命的人，就是面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
“您是否考虑过，这会对现在的化学工业体系产生巨大的影响，对一些依靠处理污染赖以生存的大企业来说，可能您的成果将是他们的灭顶之灾？”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光明与黑暗纠结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厌恶的灰色。处理污染，本来是一件善事，是对人类未来有利的大好事，但当它与利益纠结起来的时候，它忽然又变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怪物。
在目前的全球市场，污染业务的处理费用每年大约有六千亿美金，而高分子有机化合物的处理，占到这个市场总额的百分之四十以上。
在这个市场上，有许多大型的企业联盟——而林若男的实验成果，有可能会让他们统统都破产！
“我没有考虑过，我只是一个科学工作者，我所关注的，只是实验的结果。”
林若男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她只是实事求是地回答问题：“这些事情，以前都是我父亲去处理。”
唐锋已经明白了查森警长想问的是什么。
对林若男来说，这次的实验结果只是一个科学发现而已，她也许曾经为此兴奋了一阵，但在更多的实验和理论面前，这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路标——但对于科学以外的世界来说，这个发现所导致的结果，却不亚于一次大爆炸。
如果高分子有机化合物污染的处理变得那么简单，那些靠这个赚钱的人该怎么办？
谁愿意白白地失去手中的权力和利益？
“何况，这个实验并不完善，我们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观察结果……”
唐锋暗地里叹息了一声，就算是一个不成熟的实验，对那些靠污染业发财的大亨来说，却是高悬于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果不能把实验成果控制在手中，他们怎么会放心？
这应该就是这次谋杀事件的动机，唐锋毫不怀疑地下了这个结论。
“我希望能够了解，到底有哪些人曾经同你父亲有过联系？”
从源头来探查，是最好和最快的方式，查森警长知道这次破案的难度很高，甚至即使能够了解到真相，也未必能够有最好的结果，但他这个从鉴证部调来的老警察，却依然有自己的坚持。
“我知道你们会问这样的问题，所以我把父亲的笔记本带过来了。我不知道他见过什么人，但笔记本知道，他有把所有事情记下来的好习惯。”
林若男没有转开目光，只是娴熟地从抽屉里面取出一本黑色皮质的笔记本。
查森警长的目光一亮，站起身来，拿过那本笔记本。
“非常感谢您的协助，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我会再来拜访。您如果有什么线索，也可以直接打电话找我。”查森警长留下了名片，他似乎已经看出来在这个潜心于科研的女人那里他是问不出什么东西了，这本笔记本可能才是值得研究的重点，拿到之后，立刻起身告辞。
“最好不要有下一次，我很忙。”林若男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但告别的词句依然冷冷的没什么感情。
查森警长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本笔记本离去了，唐锋却注意到了他不曾注意的一个小细节——那本笔记本，似乎不是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