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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作者:王家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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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四是晴朗的一天。罗月丽起了个早,梳洗完毕,趴在卧室窗台上,傻傻地等到11点多。

    马东东来了,摇摇晃晃地来了。他似乎喝醉了,一进门就一头栽进她的卧室,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她想问他,他一忽悠转回到客厅,弯倒在沙发上。

    罗月丽噘着嘴,注意到了他的变化,以为昨天值班出了什么事,从沙发后面,捉住他的双肩,给他按摩,喝多了吧,公司有事吗?不舒服吗?我给你沏杯茶吧,跟上次的不同了,人参乌龙茶,能解酒养精提神呢。茶沏到了马东东的面前,散发出郁郁的人参香味。

    喝一口,很有回味的,她说。她见他不动手,把茶杯捧到他的嘴边,来,我端给你喝。她怕烫着他了,对着茶杯吹了好几口。茶杯快到他的嘴边了,他突然扬手,茶杯飞到沙发后面的地板上,哐当一声,碎了,一片一片的碎片把她的心割痛了。

    她惊讶莫名,站着不敢动了,她摸不着头脑,自己没有惹着他,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茶水泼在了马东东自己身上,他的脸上还有茶叶。罗月丽蹲身捡拾茶杯碎片,她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她把捡起的碎片扔进纸篓,闷声坐在沙发上,说,你冷吗?她不敢靠近他,怕再次爆发。不好意思,刚才对不起,真的,请你原谅我,他想起了与黄彩霞的争执,他没有权力责怪她。

    我没有怪你,你一定是喝醉了,她坐近了一点。他说,请你原谅,丽。他的声音明显颤动着,他在忏悔了。她坐到沙发的扶手上,说,不就是打了一个杯子吗?我扶你到床上休息。他推开她,你坐过去。她不解地坐回原位,还那样有耐心,究竟怎么回事,你说来听听好吗,你不说,我心里好难受。他说,你告诉我,这些年,你都在做些什么?她说,上班呗,这个很重要吗?他放大了嗓门,说,你说清楚,不要问重不重要。她说,我在做采购呀,怎么啦?他说,你骗我,做采购,这么多家具,冰箱,彩电,席梦思床,沙发,手机,一般人买得起吗?她说,所以你就怀疑了,是吧,我有个老乡做二年采购主管,就回家盖了洋楼,你相信不?他说,昨天晚上,我想了一个晚上。她打断了他,昨晚我们不是聊得好好的吗?

    你听我说,他吼了一声,今天我试着去感受这些家具,我的天哪,它们都像是我眼里的刺一样,没法接受它们。她说,不好看吗,那就换了,明天全部换了。他摆摆手说,我知道你有钱,好几十万,我不稀罕,你不要以为你有钱,我赚不到钱,我无能,但我不吃软饭,别人说你有钱,都否定我,瞧不起我,我讨厌,我反感。昨晚,我终于想明白,我是一个只有靠自己拼搏得来才感到幸福的男人,我只能给别人快乐,我才快乐。她哭泣了,我也没钱,你去上班,我也去上班,你为什么要多心,你为什么要听别人谗言,你这是大男子主义。他说,是我不好,好了吧,我退出,反正我还没伤害到你,我接受不了。

    她坚定地吼起来了,你已经伤害到我,你这笨蛋,笨猪!嘿嘿,我是猪,我是猪八戒,我走了,他左一晃右一晃地走到门口。她抱住他,你不要走,我爱你。他说,我没有这个福气,我是苦命,享不了福的,你放开!

    他拉开她的手时,脚碰到了冰箱,使他打了个踉跄,他飞起一脚,把冰箱门踢了个凹,他妈的,欺人太甚!她不会轻易哭的,这回哭成了个泪人儿,你告诉我是谁告诉你的,我只是谈了个台湾的男朋友而已呀?你听我说。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呆了。一个人心已走,留着是一种伤害,她松开了手。

    他愤愤而去,没有回头,楼道里只留一阵酒醉的胡话。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房子一团狼藉,她心里一团狼藉,这幸福来得太快,凋得也快。她望着冰箱发呆,这冰箱有错吗?她望着纸篓发呆,这茶杯有错吗?说来说去,都是这钱惹的祸,有钱难道不好吗?这笨猪,人家有钱还巴不得,他还嫌弃,我一定要找个比他更好的,更优秀的男人,她抱着沙发猛打了一阵,发泄完了,感觉累了,倒在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哦,忘了,一定是有人告密了,在感情还没牢固的时候,有人故意这样的。那是谁呢,她与他的关系,只有蓝红与阿晶知道的。那除了蓝红,不可能有别人的。这王八羔子,这三八婆,亏我平时对她那么好,她居然拆我的墙,坏我的幸福。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要去陶瓷厂找蓝红。

    蓝红从厂里出来,脸色平静,看不出变化。

    你撒谎,罗月丽照蓝红脸上飞过去一巴掌,你这臭八婆,马东东不喜欢你了,你还拆我的桥,你是人吗!亏我们朋友一场,以后不要让我见到你。

    罗月丽盯着蓝红,两眼冒火,牙缝挤出一句话,蓝红,你昨晚有没有跟马东东通电话?

    不管那句是蓝红故意说的,还是无意说的,不管蓝红有没有多说其他话,这件事肯定是因蓝红所起。罗月丽觉得打她一巴掌还不够解恨,这份感情她期待了多年,她不甘心转眼成了一江春水。

    他打call机给我了,问我你在工厂做什么,我一下说不上来,就说了做文员吧。

    某个晌午时分,罗月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此时应在厨房里的,现在她还趴在阳台上,望草地上那棵含羞草出神,望着马路上的行人发呆。天气不太好,没有下雨,也没有出太阳,灰沉沉的,她心里空旷着,凝滞着,偶尔还飞过一些往事,像流云一样,没有一个人让她停留自己的记忆。她不想做饭,拨电话叫了一个快餐,口味不对,剩下一半,倒进了垃圾篓。就这样坐在房子里,天上也不会掉下爱情的,还是要出去走走,她要去杨晓丽的公司坐坐,没什么事,也就聊聊天吧。

    上午睡觉,下午去丰泽,晚上回宝鑫。下午,业务员一般出去跑单了,张亦成最近到处觅新厂址,杨晓丽真闲了,家务事有堂姐,办公室新招了文员,里里外外不用操心,安安心心做起了老板娘,看电视或者玩麻将,她有大把时间,可是别人要上班,没时间,所以有时玩麻将也找不到人,没有工作压力,现在连玩也有压力。心里空着,时间多得没地方放,罗月丽来了,虽然不会玩麻将,心里巴不得。罗月丽笑着要喝杨晓丽的结婚喜酒。杨晓丽本是要在广东摆几桌宴请这边的朋友的,开年以来太忙了,去年到现在,招人,送货,选新厂址,一连串的事,结婚嘛,不就是一个证明。现代人都想得开,为什么马东东想不开,罗月丽在心里粉拳砸了马东东千百锤。

    春节就差不多过完了,打工人的春节,不可拒绝地数着上班的日期,小心翼翼地勒紧腰包,勒紧思念,总是徘徊在厂门口,小店边,总是用匆匆的眼神张望门口的人群。初七八的样子,工厂陆陆续续开工了,厂房里的灯通亮了,烟囱上的青烟把天空拉低了,马路上的闲人越来越少了。车站热闹起来了。城市像机器运转起来了。春天来了,在广东不那么明显,在每个人的心里却像亮堂堂的太阳,所以他们拼命地加班加点,拼命地赚钱,每个人都转起来了,每个人都是机器了。当然,也有一些想上班而没有班上的,零零散散的人,他们或低头行走在马路旁,或抬头张望在工厂的门口,他们把失落写在脸上,把心事扛在背上,把希望寄存在某个机会里。

    罗月丽与蓝红断绝了一切来往。她拼命地call马东东,一次,二次,三次……直到她的心冰凉冰凉,马东东成了心中永远的痛。

    杨晓丽从办公室把色板,报价单,一脑儿搬了出来,放在罗月丽面前,去跑吧,先熟悉这些。

    不如我跟你跑单吧,罗月丽突发奇想。

    这么多呀,哎呀,我现在不知道还行不行,罗月丽真羡慕杨晓丽,你可是爱豪四朵金花中的富贵花了。

    彼此吧,你不是吗?你与华万方分手了?

    那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别谈他了。

    年前就分了。分了就分了,嫁那么远,我到湖北,都感到远了,现在有了吗?你不是喜欢马东东,马东东在哪呀,找到了吗?杨晓丽呵呵地笑。

    你吃醋了,月丽,虽然我不知道马东东现在咋样,蓝红是伤过他的心,男人一般是不会回头的。

    不是吃醋,我感到愤怒,她居然跟马东东说我的坏话,罗月丽涨红了脸,眼圈也红了。

    她受过伤,难道就要伤我吗?

    别激动,都是姻缘,有缘总会在一起的,怕什么,竞争吗,朋友之间什么都可以让,就是老婆老公不可以让。蓝红也是受过伤的女人,原谅她一下。她已经失去跟你竞争的实力,你怕她吗?

    哎呀,随缘吧,月丽,强扭的瓜不甜。马东东有什么,不就长了副好皮囊。你有钱还找不到好老公嘛。你拿着这些资料,出去跑跑,别憋在屋里,从你的房子里面走出来,可爱的女孩!

    她没有业务压力,拜访工厂,心情不错,跑了一个月,业务没有谈成一宗,认识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叫许高峰,四川达州人,一家波鞋厂的业务员,比她小一岁,与马东东差不多的个子,浓眉大眼,与马东东相比,他是方脸,说话声音洪亮,特有磁性。工厂在新夏工业区,离宝鑫十多公里路程。当时,她联系的是工厂采购部的李小姐,她们的办公室挺大的,走错了门,进了业务部,办公室只有一个男人在玩电脑游戏。她很礼貌地问了一声采购部在哪,男人应声抬头,很礼貌地告诉她,走错了。见她还是不太清楚,男人主动把她带到了采购部。罗月丽找了二次采购部,第二次见到这个男人,两人交换了名片,知道他叫许高峰。许高峰没有多少热情,冷酷,不苟言笑,看起来比马东东稳重。马东东纯正的小白脸,许高峰不是那种口味,一听声音,就要把她吸进去似的。她相信与这个男人有缘,这个人能与马东东媲美。主动打电话的是许高峰,第一次竟约她看电影,一部成龙的武打片,看完电影,才九点钟,他请她喝咖啡,电影院旁边就是老地方咖啡馆,进门往右,仿竹林后面第一个位置。这是罗月丽选的。一人来了一杯热咖啡,面对着面,袅袅的香味,悠悠的情调,她品咖啡,品回忆,品出一种情思,一种渴望。他的目光忽闪忽闪的,像一条游鱼,琢磨不透,每一次闪过,在她心里有不一样的回响。

    路过夜市,他们坐下来一起吃烧烤。他主动要求去她的房子看看,他以为她买了房子,看他羡慕的样子,她放下心了,他是不会像马东东那样,说到钱字像红眼病似的,自己赚不到,像猪一样嚎叫。他不会开摩托,很乖地抱紧她的腰,在马路上飞驰,那种幸福的快感,电流般击向她。

    从玫瑰园出来,她成了他的女朋友。她抱紧了他的腰,推着他,在街道上奔跑,她要找到与马东东在街上疯跑的感觉,原来爱情也是可以转移的,幸福也是可以拟定的,快乐也是可以随心编造的,一切原本都是由自己决定的。她如梦方醒,何必那样苦苦爱着他,爱是什么呢,爱情是什么呢,她忘却了书上是怎么说的了。街上传来了深情婉转的歌声:得到一个人,是不是不再有风吹雨打。其实得到一个人,是多了半忧,多了半喜,多了半风雨,难道不是吗?

    她想通了,她现在不是很快乐吗?快乐不就在身边?

    福安楼,401。上楼时,他很认真地念了两次。

    他们的同居生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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