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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深陷原始部落库库尔族2

作者:何马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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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深陷原始部落库库尔族2

    库库尔祭典

    卓木强巴在一块高地平台上坐下,悠然神往,仿佛已经看到紫麒麟就在眼前。

    高台下的村落中,库库尔族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正积极筹备着庆典。

    远处有块空坝子,一群库库尔族小孩在做游戏,他们在远处立了几块木板,有大有小,轻轻插在泥土里,然后用一个方形的装有泥土的小布袋,投击木板,似乎按照击中木板的大小来确定地位的高低,玩得十分开心。

    卓木强巴羡慕地看着那群小孩,孩子群中有男有女,而库库尔族的小孩,都是不着任何衣物的,他们开心地嬉戏打闹着,好似根本就没有性别之分。

    看着一群天真活泼的小孩,卓木强巴不禁遥想:“在远古的时代,人类不也是如此?

    穿衣只是为了御寒,防止割伤划伤,是从何时起,人类开始披上文明的外衣,在宗教礼仪下,又对这种原始表示出不齿?

    他们忘记了自己动物的本性,自称为天神的宠儿,那是与大自然造就的其余生命完全不同的存在,所以对那些低等的生物可以肆意掌控,对不利于文明的大自然也可以恣意破坏。

    好比库库尔族这样的文明,又能在丛林中继续存在多久呢?

    他们要么融入文明,要么被文明所消灭,只有这两条路可走了。”

    他站起身来,望着一片宁静的丛林,谁又知道,在这宁静的背后,隐藏着多少阴谋和杀戮。

    生命因侵占而存在,在须弥芥子之中,又何尝不是时刻上演着吞噬和掠夺。

    蓦然间,卓木强巴再次惊愕地回头,看着那些游戏的小孩,那种游戏,实在太熟悉了,自己小时候也玩过吧。

    是了,小时候也玩过这样的游戏,只是石板代替了木板,石块代替了布袋。

    有多少年没玩过这样的游戏了呢?

    三十年?

    还是三十五年?

    太久了,记不清了。

    第二天,库库尔族人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他们称之为娜提姆克神之节,在一片喧嚣声中拉开了序幕。

    库库尔族人在村落中心最大一块空地上,用木板搭建了一个舞台。

    一大早,男女老少们都来到舞台周围,人人都将自己的身体精心描绘,画最浓的彩妆,画最复杂的纹饰,族长和大祭师也都有出场。

    卓木强巴等人见过族长和大祭师后,被安排在贵宾席就座。

    巴巴—兔没有坐在族长身边,却特意跑来为卓木强巴他们担任解说。

    大祭师是位老人,被称为阿金迈,他一开始说话,台下便鸦雀无声。

    高亢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广场,直到大祭师说完之后,巴巴—兔才小声告诉卓木强巴他们,这是大祭师在替全族人向神灵祈祷。

    在大祭师说了一长串发音后,庆典正式开始,库库尔族人用木鼓、兽骨、果壳、陶器等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声音,用有四孔的笛状物吹奏出雄浑的音乐。

    四名壮汉抬着一人进场,族人纷纷恭敬地让开一条路来,俯地磕拜,周围还有许多随同人员扬手提足地旋转着舞蹈前进,跟随而行,直到场中。

    卓木强巴等人看到,场中的人都带着木头雕刻的面具,面具上涂着红蓝两色,凸显狰狞之色。

    巴巴—兔说,那被抬着的男子就是契兰,他将把最高神灵的回复传达给族人,而这第一幕,就是授神仪式。

    那位叫契兰的男子高高在上,随后许多带着各式动物头型面具的库库尔族人在鼓点音乐的伴奏下陆续入场,接受了契兰的祝福。

    每一位兽头面具者都要在场中和周围的木刻面具者表演一场舞蹈,大抵是模拟那种动物的行为,表现那种动物给库库尔族人带来的好处等等。

    巴巴—兔介绍,这是契兰传达最高神的意志,将对库库尔族人有帮助的动植物都授予神的称号,总共会有一百多位不同的神出场。

    他们从巴巴—兔那里得知,库库尔族是一个多神的民族,他们信奉“天地万物,皆有神灵”,诸如先出场那个掌管玉米的神叫尤姆·卡克斯,而另一位掌管可可豆的神叫埃克楚亚河。

    其中最神秘的神莫过于因那维阿,据说,他是一位行走在世间的真神,至高神之一的犬神派来分身守护着他。

    后面的舞蹈表现的是因那维阿指导库库尔族人的祖先打胜了战争,修建了城堡,又教会人们医疗、冶金、农耕、畜牧、文字书写等等……

    看着看着,张立不由疑惑道:“奇怪了,怎么我越看越觉得像是西藏的跳大神?”

    岳阳道:“什么叫跳大神?”

    张立道:“也是一种宗教活动吧,就是带着各种面具的一种舞蹈,团长带我去看过。

    西藏的面具更大,画得更诡异,好像是讲降妖伏魔的一些故事。

    不知道是不是古代文明都有类似活动啊!”

    岳阳道:“哦,我们那里叫跳欠,我们那里也有,你这样说,还真有些像,奇怪了?”

    张立道:“这种崇拜神明的舞蹈,强巴少爷应该比较了解吧,强巴少爷,强巴少爷?”

    卓木强巴正发呆呢,打从祭祀舞蹈一开始,他就愣住了。

    虽然说那木雕的面具和藏戏的面具有所不同,但是那舞蹈姿势,那种舞蹈表现的内容,不正是藏族的羌姆吗?

    虽说不喜欢过多涉猎宗教方面的东西,但是羌姆和藏戏,却是小时候的卓木强巴比较感兴趣的东西。

    如今虽然没有羌姆时的宏大音乐,只有鼓点和敲击破壳的声音,但这些库库尔族人跳起的舞蹈动作,他们带着的那些兽头面具,和小时候看到的羌姆何其相似。

    那一刹那间,这原始而神秘的舞蹈,仿佛又将卓木强巴带回了西藏,那个幼年时,只属于大自然的、尚未被文明征服的西藏!

    在张立的连声询问下,卓木强巴回过神来,喃喃道:“什么?

    跳神?

    或许,这便是远古的人类最初学会的模拟大自然的肢体语言吧,所以,从远古流传下来的舞蹈,不管是什么种族,不管在什么地域,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我是这样理解的,你们有什么看法?”

    张立道:“嗯……有道理,我赞成你的分析。”

    岳阳则发表不同意见道:“这样的说法,似乎有点勉强吧。

    我听说,西藏曾经也是一个多神明的民族,这个库库尔族也是很多神明的,他们的跳大神又和西藏的跳大神这么像,照这么看来,他们该不会真和西藏有什么联系吧?”

    张立嗤笑道:“你可真能联想,要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是在距离中国大陆两万公里的南美洲。

    这库库尔族又是当地的原生民族,又处在这个地理位置,几乎都不怎么和外界接触,你说他们和西藏有关系,你有什么证据?”

    岳阳两手一摊,道:“凭直觉。”

    “切。”

    张立一摆手,表示不屑一顾。

    但是岳阳随后补充道:“从我们这次准备出发前,教官说了那句奇怪的话开始,随后我们被游击队和毒贩子莫名追杀,然后在这个原始部落里却看到一些好像和西藏有关的东西,这些让我无法理解。

    看似无关的事情背后,好像有某种联系,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这次,不只是穿越丛林那么简单,一定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卓木强巴一惊,岳阳的直觉,并不是简单的靠感觉得出结论,他是在他那缜密的逻辑思维下得出了这样的直觉。

    听岳阳这般说来,他也产生了怀疑,那么,昨天看到那些小孩子玩的那种游戏,这地方,难道真的和西藏有关?

    巴巴—兔瞪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窃窃私语的人,巴桑提醒道:“老实地看着,少说话,这是人家很重要的祭典。”

    接下来是迁徙之旅,一位装扮成老者的库库尔人,背负象征极其沉重的巨大包裹,在舞台旁边开始绕场而行,所有的库库尔族人都站起身来,跟随在他身后,卓木强巴等人也加入了进去,巴巴—兔解释道,这是表示当初祖先为了寻找到安身之地而进行艰难的跋涉,所有的库库尔族人都不会忘记,今天的生活是无数先辈用鲜血和青春换来的。

    绕场四周后,全族性的迁徙活动结束。

    第三部分是战争篇,只见两组库库尔族人带着涂有不同颜色彩绘的面具,表示两个部族,一开始是黑色面具的外族人占据了上风,红色面具的库库尔族人节节败退,就在这时候,一位带着象征祭师面具的库库尔人站了出来,他郑重地取出一块象征圣谕的树皮,大声宣读,在宣读声中,一位库库尔族少女被抬了上去。

    这位库库尔族少女全身赤裸,脸上绘有黑色纹章,被平放在象征祭坛的木桌上,显得非常幸福和荣耀。

    红色面具的库库尔族人用刀在少女身体正上方来回比画,然后将许多红色的水果,坚果和谷物放在少女的胸腹手足间,过了一会儿,又取下那些水果谷物,和其余带红色面具的库库尔族人分食。

    岳阳惊讶道:“库库尔族人也会这个,这好像日本的人体盛哦。”

    这次张立问道:“什么盛?

    人体盛?

    是什么东西?”

    岳阳吞吐道:“这个,这个……,哎呀,反正就和你现在看到的差不多啦。”

    巴巴—兔解说道,那脸上绘制的黑色纹饰,象征她是被选中的神的祭品,那是非常荣耀的一件事情。

    据说很古老以前,那位少女是真的要为天神献出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的,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个仪式已经渐渐演化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吃过食物的红色面具人再和带黑色面具的人开战,这次,带红色面具的库库尔族人有如神助,威力大增,很快就将带黑色面具的外族人打得落花流水,丢盔弃甲而逃。

    岳阳看过这段表演,突然感到一丝震动。

    那古朴笨拙的原始舞蹈表演,和那充满节奏感的音乐,那被简化的战争中,库库尔族战士食用摆放在那名少女身体上的红色果实,似乎在隐喻着什么。

    他不敢肯定,但总觉得那种暗含的隐喻,让他感到背脊发凉。

    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在一旁暗中握拳的巴桑,舞蹈的形式并未给他带来太多震慑力,让他感到不安和紧张的是那种鼓点的敲击声,那紧促的好似战斗的节奏给他带来莫名的恐惧感。

    他知道,或许在记忆的深处,曾经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但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他却不愿也不能回想起来。

    接下来开始库库尔族的全民庆典,大家都加入其中,开始和歌起舞,男女老少,一同狂欢,岳阳和张立急不可耐地冲进舞台,和那些库库尔族人打成一片。

    卓木强巴站在一旁,也能感受到库库尔族人的热情洋溢和兴高采烈。

    远处,几名库库尔族猎人正驱赶着一只挂了红绸的好似羊一样的动物,看来应该是羊驼了。

    当先一人持了个木杯,用树枝沾水洒水开路,嘴里念念有词,另一名拿着铁器的赤膊壮汉似乎等着准备对它开膛破肚。

    卓木强巴问巴巴—兔道:“那是在做什么?”

    巴巴—兔微笑道:“是在放生,既是为了庆典,也是为了庆贺你康复啊!”

    “哦。”

    卓木强巴望了望,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谁知那个赤膊壮汉拿着铁器,竟然准确无误地捅进了那似羊动物的胸腔,鲜血顿时从那铁器中喷涌而出,显然直插心脏。

    那动物被几名库库尔族人抱牢了四肢,挣扎不脱,抽搐了几下,倒地死了。

    看到这个场景,卓木强巴想起来了,这好像一场法事,自己以前在西藏,见过类似的场景。

    难道说,原始文明间,真有着惊人的相似性吗?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卓木强巴不由问道:“不是放生吗?

    怎么……”

    巴巴—兔解释道:“我们所指的放生,是指彻底解脱。

    首先为那羊驼打开生命之洞,也就是心脏,然后切断动脉,剥皮后切成肉块,放在不同的容器里,按照肉的部位不同而有严格的等级区分,用三角支架烹煮,然后今晚会有一个宴请宾客的仪式,大家会为你唱表示感谢的赞歌。

    你看,大家都来了。”

    库库尔族人载歌载舞,热闹非凡,他们拿出最好的食物款待少头领的恩人,用最隆重的礼节祝福卓木强巴。

    这天晚上大家一边喝酒,一边有人跳舞作乐,利爪斟了十碗酒,向卓木强巴一伸手。

    卓木强巴淡淡一笑,面不改色地将十碗酒一饮而尽,让利爪大跌眼镜。

    他原本是想说,一人五碗,既有示好,也有再分高下的意思,没想到卓木强巴竟然独饮十碗,而且若无其事,这份本事,他是自叹不如。

    而库库尔人以能饮烈酒为英雄,卓木强巴自然又大大地风光了一次,为他斟酒的巴巴—兔,眼里自有他意。

    他们哪里知道,姑且不论卓木强巴的藏族出身,就是他常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经历,那早就是久经考验,这十碗酒自然是小菜一碟。

    稍后,在桌席上,利爪非常诚恳地邀请卓木强巴他们在部落里多留几天,称他们是库库尔族人最尊贵的客人,巴巴—兔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思,但卓木强巴却委婉地拒绝了。

    “为什么要急着走呢?”

    不仅巴巴—兔一脸失望,连张立与岳阳也是一脸失望。

    卓木强巴老实答道:“其实我们这次的目的,只是穿越这片丛林,作为对我们野外生存训练的一种历练。

    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连我们也没有想到。

    原本计划时间总共只有十天,现在时间过去一半了,我们又白白耽搁了两天,既然伤已经好了,我们就必须尽快赶路,才能弥补时间上的损失。”

    岳阳在一旁提醒道:“可是,游击队的人就守在库库尔族的领地周围,就等我们出去呢。”

    张立也道:“是啊,这次我们不知道是接受的什么训练,被毒贩子和游击队双重追击,别说是我们,就算是正规特种部队来,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吧。

    十天想穿越这片丛林,我看根本不可能的,我们不如就待在这里,等十天一过,他们就应该来寻找我们了,要不然到时候再与他们进行联络,就算我们又失败一次好了。”

    卓木强巴双眉一拧,巴桑已经冷笑起来:“哼,这可不像是特警说的话啊。

    训练的目的,就是要面临各种险境,也包括了与敌人对抗,就这么放弃的话,那不仅仅代表这一次失败,而是所有的训练都白费了,根本就没有机会迎接更高难的挑战,你明白吗?”

    张立道:“可是,我们现在连基本的武器都没有了,我们拿什么去和那些游击队对抗?

    这次受了伤,还有库库尔族人帮我们,那么下次呢?

    下次你和强巴少爷或是别的人,包括我、岳阳,我们再倒下,还有这么好的运气吗?”

    巴巴—兔不知所措地看着这四名客人,他们怎么说着说着就剑拔弩张的样子。

    卓木强巴道:“好了,好了。

    没什么好争论的,以少胜多、以劣势扭转局面,赤手空拳游刃于敌人的重重火力包围之内,这也是我们训练的科目之一。

    我们一直接受的野外生存训练,就是要靠双手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营建出适于自己生存的形势。

    不可能扛着大规模的军事武器到处跑的,更多的时候,我们要靠自己的……头脑嘛。

    这次形势对我们不利,谁又说我们非得去与游击队拼武器多,据我所知,库库尔族,不是还有一道后门可以出入吗?”

    最后一句,却是用英文说给巴巴—兔听的。

    巴巴—兔结巴道:“那个,是没错啦,可是那里,那里怎么能通过呢?

    那里被划作阿赫·贝奇安息的禁区呢。”

    岳阳道:“真的要走那里吗?

    那里好像是连库库尔族人也禁止入内的丛林死地啊。”

    卓木强巴问道:“和走游击队武装守着关卡的原始丛林比起来,你觉得哪个更危险?”

    巴桑道:“都很危险。

    据库库尔族人的历史记载,从十六世纪起,西班牙人、德国考古学家、美国探险家,很多人都陷入那片丛林没有出来,那是一片被称作探险家坟墓的叹息丛林。

    最后一次是1965年,英国探险家莫拉尔的生命历程在丛林中画上了句号。”

    卓木强巴拍着巴桑肩膀打气道:“没有关系的。

    别忘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如今的科技日新月异,一九六几年的人不能通过,并不代表我们也不能通过。”

    巴桑斜睨着张立和岳阳道:“我倒是无所谓。”

    卓木强巴看看张立,张立低头不语,再看看岳阳,岳阳想了想,道:“死就死吧,谁叫你是队长呢。”

    卓木强巴微微一笑,道:“那好,就这么定下了。”

    利爪通过妹妹翻译道:“既然你们执意要走,我们也不能强留,就让我们今夜尽情地开怀畅饮吧,查亚克神会保佑你们的。”

    “来,干杯!”

    ……

    神坛私语

    狂欢之后,曲终人散,巴巴—兔带着卓木强巴上了祭坛,天上星辰依旧,只是月光暗淡。

    高贵的公主散开一头秀发,双手抱膝蜷坐在祭坛中央,带着孩童般欣喜的眼神,望着浩瀚的夜空道:“小时候,我就常常一个人到祭坛上来看星星。

    那些星星看上去是那么遥远,又好像离自己那么的近。

    那时候,我就常常想,丛林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但那时我还不敢有这样的奢望,离开丛林到外面的世界去,真是一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后来,到丛林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有毒品贩子要从我们领地借路通过,游击队希望双方避免发生冲突,而还有些人喜欢你们所谓的珍稀野生动物。

    我从他们那里听到很多外面的故事,有百层的高楼,有飞行的飞机,甚至人都能够上太空了,据说能直接飞到月亮上去。”

    说着,巴巴—兔回头看着卓木强巴,后者正专注地听着,她又说道:“我十五岁那年,我的丈夫死于丛林之中,按照族人的说法,是触怒了丛林之神,天知道他怎么死的。

    可是我父亲当时说了一句话,生于丛林,长于丛林,死于丛林,这是最好的归宿。

    当那个男人被抬回来时,半边身体都发黑了,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恐惧,我突然想离开这里,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但是族里的规矩是没有族长同意不允许这样。

    族长,我的父亲,他有那个权力,却坚决地不答应我。”

    巴巴—兔眼里闪过一丝狂野,“后来,我找到一个来收购野生动物的男人,陪他睡了两晚,只有一个条件,让他带我出去,走出这片丛林,这该死的看不到边的丛林!他答应得很好,可是到头却又反悔了,他想把我杀死在丛林里,然后抢走我身上的配饰,却被我哥哥一箭射死了。

    后来,或许是由于父亲觉得亏欠了我,才同意我走出丛林,他们先送我去圣菲波哥大读书,后来又去美国。

    其实,我父亲也算一个开明的族长,他说,外面的世界在变化,我们部族要生存下去,就必须知道得更多。

    他希望我学成回来,能给部族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

    随着一声叹息,祭坛上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卓木强巴能感受到眼前这名女郎的忧伤,担负起改变一个部落命运的使命,对谁来说都是太过残酷的责任,何况是名年轻的女性。

    巴巴—兔道:“我很害怕,在外面待得越久我就越害怕。

    因为我知道,我无力改变些什么,要改变一个部落,改变他们千百年来的生活习俗和文化,那真是太难了。

    部族要想获得新的发展,就必须离开丛林,可是一旦离开丛林,这个部族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出去了十年,回到部族后发现大家依然过着那种落后的生活,以后每当不顺心时,我就会一个人溜出去,这就是你上次看到我和我哥哥起争执的原因。

    他们想我回去,我却不愿意,按照族里的规矩,呵呵,我是不能再嫁人了。”

    巴巴—兔又望着星星,长长的睫毛下,星辰在她眼中闪烁:“我在读书时,也有过几个男友,可他们一听说我是部落族长的女儿,竟然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

    我记得最清楚,有一个男友,他吃惊地问我,听说有的部落里,男女交媾之后,女方会把男方吃掉,是真的吗?

    哈哈,真是好笑啊,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部落。”

    巴巴—兔笑着,她的眼中,忧伤却更加明显起来,她突然站起来,转了一个圈,缎子般光滑的肌肤,在月光下如脂凝玉,秀发就像银河飘落,美丽的眼睛和那俊俏的五官,勾勒出如皎月般迷人的脸庞。

    饱满而浑圆的双乳,骄傲地挺立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着,紧绷的肌肤没有一分多余的脂肪。

    无论从哪个角度,都显示着这是一个年轻而旺盛的生命,一朵正在怒放的鲜花。

    巴巴—兔迷离地看着卓木强巴,问道:“我美吗?”

    卓木强巴点点头,虽然没有称赞,但他的目光是赞许的。

    只见巴巴—兔狠狠地,有如一个赌气的小女孩,道:“如果我能碰到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我会和他远离这里,再也不回丛林来。

    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

    随着呼吸,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卓木强巴示意她坐下,巴巴—兔在卓木强巴咫尺之间抱膝而坐,一双慧眼在月光下如一泓秋水。

    她长久地看着神坛之下,那里,百余间草屋安息阵列,那是她的全体族人,她肩负着改变他们命运的使命。

    卓木强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安慰人本不是他所擅长的,只能陪着巴巴—兔陷入无声的沉默。

    夜更深了,微凉的和风拂动了谁的长发,星光辉映,雪白的月色普照在谁的肩头。

    巴巴—兔全身都被皎洁的月光笼罩,黑发如夜,肌肤如月,她仿佛化作一位凝思的女神,只能远远地用怀着崇敬的目光去打量。

    卓木强巴的酒意又涌上头来,朦胧中为谁迷醉了。

    在那天地消融,唯有月光女神的空间,隐隐传来了天籁之音,那歌声幽怨哀婉,如杜鹃啼血,黄莺送子,让听者的心为之颤动。

    仿佛一种来自天堂的哀伤,深深地思念着什么,足以勾起人们心灵最深处的伤痛。

    卓木强巴在迷茫之间,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歌声揪去,时而失落,时而感伤,虽然还没有恸哭的悸动,但自己灵魂深处那道被封印得最深的记忆之门,就在那一声声悲壮凄婉的诉说之中,不经意间,被敲碎了。

    卓木强巴从梦幻般的感觉中惊醒过来,原来是巴巴—兔在低声吟唱,虽然听不懂歌词,但音乐无界,声音原本就不是一定要听歌词的。

    那歌声,时而像是风过密林的轻声,时而又像山涧细泉的低吟,时而如万军征战的激昂高歌,时而如漫天繁星的窃窃私语。

    卓木强巴静静地听着,仿佛听懂了其中的意义,如史诗般悠长,如史诗般悲壮,人间的喜怒哀乐,人世的漫漫长途,皆在那曼妙的歌声中鼓荡。

    歌声渐低,最后曲调一变,宛若安儿之曲,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历经艰险的人,带着满身的疲惫,终于回到母亲的怀中。

    舒适,安心,没有任何的作伪,也找不到半点虚假,可以让你完全地放松,闭眼长眠。

    不知何时,巴巴—兔已停止了歌唱,可卓木强巴的耳中,那声音,仿佛还飘荡在九天之上,大地与之共鸣,那近乎西天的梵音,让人的心灵得到彻底的洗涤。

    卓木强巴的心,前所未有地激荡跳动着,久久无法平息。

    巴巴—兔开口说道:“只有唱这首歌,我的心情才会好过一些,将心中的烦郁都一扫而空,随歌声宣泄。”

    卓木强巴平复心情道:“这是什么歌?”

    “是我们的圣歌。”

    巴巴—兔自豪道,“我们的祖先,将库库尔族的由来,库库尔族曾经辉煌的历史,用歌声传唱下来。”

    卓木强巴已过了对任何事物都抱着好奇之心的年纪,但这次,他还是忍不住道:“这首歌,是你们库库尔族的历史之歌?

    能告诉我你唱的内容吗?”

    巴巴—兔嫣然笑道:“当然可以,可是很长哦。”

    她忽又黯然低头道,“也好,反正明天你就要走了,如果不能听全这首歌,恐怕是个遗憾吧。”

    库库尔族的历史,便在歌声中如梦再现,他们的历史从黑暗开始:“从黑暗中走来,在岩穴里生活,黑森林挡住了阳光,母亲的乳汁化作了大河……”这是一个热爱丛林和和平的民族,他们的祖先生活在林荫深处和岩穴之中,与丛林里的动物和睦而居,在诸神的恩赐下获取食物和火种。

    时间在和平与宁静中度过,没有人缺少食物,谷物长势良好,丰收在望,然而,“北方的恶魔,他们带来了罪恶、战争、瘟疫和饥饿,他们的人数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他们屠戮着,不知疲倦地屠戮着……”在那场战争中,库库尔族的祖先们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在这民族存亡的危急时刻,娜提母克的神明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告诉他们一直往南,在长满树林的小山远处,有一块陆地,那里林密水足,田地肥沃,没有多少沼泽使人害怕,也不会因疾病发烧,或因疼痛而颤抖。

    于是,饱经战火创伤的库库尔族人,开始了那悲壮的迁徙之旅,以成千上万人鲜血铺就的道路,寻找他们未来的家园。

    “翻九百九十九座白色的山峰,过九十九万条河……血红的太阳挂在天空,深绿色的森林顶部堆砌着黑色的云朵……渺无人迹的密林之中,无数人死于饥饿,干渴……年轻的人都已老死,孩子们也变成两鬓斑白的老人,我们不曾停息,一刻也不曾……”

    首领换了一届又一届,经过四个卡顿年,经历了无数磨难,库库尔族的祖先在族长和大祭师的带领下,坚定地继续前进。

    终于,他们找到了平原,那里没有战争,没有饥荒。

    在那里,他们用石头砌起一座白色的大城,让圣庙高高在上,这座有寺庙、宫殿和宝塔的城市规模越来越大,在所有地方它是最大的,最安宁的一座城市,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所有的人和睦地相处着。

    岁月在安宁和富裕的生活里过去,然后人们对充满智慧和预知的娜提母克神因那维阿的警告已置若罔闻:“一旦让血亵渎了圣庙的阶梯,无数的灾难将像可怕的冰雹一样接踵而来降临在所有的地方,城市将成为一座死亡之城,荒无人迹。”

    当时的统治者为了复仇,向北方的入侵者报复,他启动了因那维阿留下的毁灭祭祀,当鲜血将整个圣庙的阶梯完全浸红,灾难降临了……当一切血和杀戮都被历史所淹没,那邪恶的统治者也开始后怕和沉思,伟大的白色城市开始荒芜,四周弥漫着死尸气息,曾经辉煌的文明,已在他的手中走向没落。

    作为对自己的惩罚,他下令将自己掩埋在圣庙之下,与那些因祭祀而献出生命的亡魂埋在一起,圣殿点燃了万世不灭的长明灯,为那些困在地狱无法超生的魂灵指引方向。

    永远不关闭大门,为了让后世的人可以随时屠戮自己的尸体,让自己的身心和灵魂,都在地狱深层受到诅咒和折磨。

    灾难的缔造者,给了自己最严厉的惩处,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城市最终变成了死城。

    库库尔族人不得不放弃他们的血泪堆砌的城堡,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寻找一个新的家园,他们将一直寻找……

    卓木强巴静静地听着,甚至没有插话的机会,整个库库尔族的迁徙血泪史,在那跌宕起伏的歌声中被描绘得淋漓尽致,而圣庙的诅咒血腥杀伐,让人听得不寒而栗,整首歌就是一段带神话色彩的传奇历史。

    卓木强巴为库库尔族祖先的勇敢和坚韧深深折服,他也明白并感受到,压在巴巴—兔那柔软肩头的无形之力。

    一股污浊之气在体内涌动,已堵在心口,他突然想要找人倾诉,不管什么人都好。

    于是,他吐着酒意道:“人,不一定要去改变什么,但是一定要找到自己。

    要找到自己,其实也很容易,有时,只需要多一点点决心和勇敢,就可以做到。

    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穿越这片丛林吗?”

    巴巴—兔睁大了眼睛,抿笑着点点头。

    卓木强巴道:“我先说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我的朋友。

    我是藏族人,中国西藏,知道吗?

    那里有雪山,大雪山,珠穆朗玛峰,世界第一高。

    但是我的家不在那边,我们那里要低许多,是个很偏僻的小地方,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都还不通车,到处都是原始森林,在我家附近就是几座大山,里面林深草密,一点都不逊色于这大丛林。”

    卓木强巴低头沉思道:“我小时候,那时的环境很复杂,周围的人对我们家,是既敬又怕,小朋友都不愿与我沾上关系,我都找不到可以说话的朋友。

    而且,人家家家都养着狗,我们家却没有,所以,我只能是一个人玩。

    有时候想,就算没有小朋友,阿爸阿妈能让我养一只小狗也好啊,但是——”卓木强巴苦笑摇摇头,又说道,“我胆子很大,别人不敢去的地方我也敢去,我经常一个人潜入附近的大深山中,那里,居住着一群狼。”

    “啊。”

    巴巴—兔轻声低呼起来。

    卓木强巴笑笑,道:“但是我一点都不怕,它们只捉小野兔、小貂一类的小动物吃,不是饿极了的时候,不会对人下嘴的。

    虽然当时我不知道,但是它们确实没有人们所说的那么凶恶,相反,我觉得它们还有些怕我呢。

    老狼王的左前腿有些跛,我见到它时,它的脸上都有很深的皱纹了,那时我就知道,它年纪很大了。

    村里有句话,老狼是成了精的,它知道小孩子没什么攻击性,所以看见小孩是不会跑的,只有看见成年男子才会跑。

    但是,它也并没有像村里人传说的那样,一口将我吃掉,那时我看它,它看我,我当时觉得,狼有什么好可怕的呢,它们和我们家里养的犬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不会摇尾巴。

    我就蹲下来,同老狼王说话,我记得我当时说了很多,我认为,那些狼,是能够明白我说的大部分意思的,只是它们想表达的意思,我们不能明白罢了。

    总之,那是一段非常奇怪的经历,我可以近距离接触别人不敢接触的狼,后来,当我想说话的时候,我就会常常到那个地方去,找它们说话。

    那一年,我七岁。”

    巴巴—兔感叹道:“啊,你的胆子还真是大得超人。”

    卓木强巴道:“后来我就和它们很熟悉了,我当它们是朋友,它们似乎也和我相处得很融洽,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是有可以倾诉的朋友,我就很满足了。

    有时我也会带点吃的,有时我隔好几个月都不能去,但是每次去,它们还是能认出我来,别的人都不行的。

    我十四岁那年,老狼王走了,它离开了狼群,独自去了大山深处,虽然没有哪只狼能告诉我它去了哪里,何时走的。

    但是那时的我已经很明白,它是被新狼王打败了,那只拥有深褐色皮毛的新狼王身体十分强壮,觊觎狼王的位置已经很久了。

    老狼王走了,它会独自到远离狼群的山顶,头朝着月亮升起的方向,静静地等待死亡。

    狼族换了头领,但我和它们的关系并没有受到影响,我还是可以去找它们说话,它们也熟悉着我的存在,就好像我是它们中的一分子,直到,我二十岁。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些深山里,还一直住着一群与狼同居的戈巴人,那些狼,有可能是戈巴狼的后裔,它们保持着与人近邻的传统,所以才那么容易被我接近吧。

    因此,我的朋友,是一群狼,这是我个人的秘密,连阿爸阿妈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因为我心中有了想法或秘密的时候,我只对我这些朋友说,它们会替我保守秘密,直到有一天,我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个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雾水情缘

    卓木强巴幽幽道:“那个人,是我妹妹,小我十三岁,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年纪吧。

    你看,这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巴巴—兔看到的,是一张微黄的五六岁女孩的照片,卓木强巴从很贴身的地方取出来的。

    她知道,这一定是卓木强巴心底最深的秘密,或者说是,藏得最深的痛。

    照片上的女孩子,有一双可爱动人的大眼睛,额前缀着刘海,一头娟秀的细发泛出黑珍珠般的光泽,惹人怜爱的粉嫩小脸做着俏皮的表情,那纯真的笑容宛若雪莲初开,眉宇间依稀有着哥哥卓木强巴的飒爽英气。

    卓木强巴接着道:“妹妹的性格,和我完全不同,她胆小得像只小白兔,除了和我在一起时,和别的小男孩多说一句话都会脸红。

    妹妹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常常不在家里待着了,到处跑,但是每次我回到家里,我们都相处得最好,毕竟是拥有同一个阿爸阿妈的亲妹妹啊!妹妹会把她心里的小秘密拿出来只与我分享,她会把最甜的糖果,最好吃的糕点藏起来,等着我回来,虽然有时拿出来,糖果已经化了,糕点也变了质,我也告诉过她,但她还是会那样做,把心中最好的东西,与哥哥一起分享。

    她,她就是那样一个傻得可爱的小姑娘。”

    说到这里,卓木强巴的眼睛突然红了,巴巴—兔第一次发现,再英勇的男子汉,也有伤心的时候。

    “妹妹总是告诉她那些小朋友,她有一个了不起的哥哥,她哥哥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她哥哥又勇敢,又聪明。

    说起这些,她真的很骄傲,我也因为有这样一个妹妹而骄傲,可爱又聪明,调皮又机灵。

    那时的妹妹,就是家里的明珠,有她在的时候,家里都充满了欢乐。

    那个时候,我感觉我们家是最幸福,最和美的家庭。”

    卓木强巴强忍住悲伤,用一种压抑的语调说着,“其实我和你有着相似的背景,我阿爸在当地,也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

    但和你不同,我十四岁就独自离开西藏,去外面的世界谋发展,后来到处闯荡过,一边打工一边自费求学。

    十九岁时发了一笔小财,我很骄傲地回到家里,向阿爸阿妈证明我有自己生存的能力了,那时我妹妹才七岁,和照片上一样可爱。

    我在家待了一段时间,其间去探望了我的朋友,而那一次,知道了我秘密的妹妹,要求我带她一起去。

    原本阿爸提醒过我,现在外面似乎有不安定的因素,要我注意妹妹的安全,我却没有在意。

    那时的我,怕什么啊,我什么都不怕,自认为见过世面的我,以为我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妹妹。

    妹妹告诉我说,只要有哥哥在,她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她想见一见哥哥的朋友,如果可以的话,她要和哥哥的朋友做好朋友。”

    卓木强巴双手抱头,陷入了混乱的回忆之中,他悲愤道:“没有想到,命运会在一瞬间转折。

    一切都像噩梦一般,那些人我都不认识,他们就那么突然地冲上来,我拼命反抗却也无济于事,在被一个壮汉打中脑门之后,我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本该,我本该爬起来去追赶他们的,可是那一次,我害怕了。

    我害怕那种骨头碎裂的痛,更害怕那双毒蛇般的眼睛,那些人都有着凶恶的面孔,他们就像从地狱里出来的。

    我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妹妹,被人从自己面前拖走,她拼命挣扎也没用,那些人的力气比野牦牛还要大;她呼喊着她的哥哥,可她的哥哥,却犹豫了。

    迟疑了几秒钟,妹妹就被那些人拖上了车,我本不该有一丝迟疑的,在汽车发动的一瞬间,我的朋友,那只新狼王赶到了,它咆哮着冲向汽车,并在那些人关闭车门前冲了进去。

    看着汽车摇晃起来,我才觉醒过来,我开始追,拼命追,但汽车还是越开越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之中。

    而我和剩下的狼群,只能看见汽车卷起的烟雾。

    再后来,那些人就像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卓木强巴的声音低沉下去:“直到狼王跃起的那一刹那,我才感觉到,自己的胆量和守护妹妹的决心,还没有我的朋友,一头狼来得大。

    拼命地锻炼身体,只是为内心的怯弱找到一个掩饰;离家出走,只是在逃避应该承担的家庭责任;寻找财富,只是为了推卸原本该由我继承的使命而铺的后路。

    我不害怕狼,为什么却害怕那些狼一样的人?

    事情已经发生,再多的自责和难过也没用,我只好把实情告诉了我阿爸。

    阿爸动用了一切可动用的力量去寻找妹妹,但是始终没有找到。

    后来我才知道,绑匪想用妹妹来交换我们家传的宁玛古经,而我阿爸,在接到绑匪的通知后,马上联系了自治区政府和布达拉宫,作出了无偿将宁玛古经捐献给国家的决定。

    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阿爸只是这样告诉我,你没有尽到一个做哥哥的义务。

    那句话,足以让我背负一生。

    当我浑浑噩噩来到山谷,想再次向我的朋友们倾诉,却发现,无论我怎么呼唤,那些相伴了我整个童年也没有离开过我的朋友,这次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它们一定认为,是我引来了别人,带走了狼王,我失去了它们的信任。

    在那一天之内,我失去了我的朋友,和我至亲的妹妹。”

    一滴泪,无声地滑落指间,在这深而宁静的夜里,滴落在木板上,发出“嗒”的一声响,像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涟漪。

    打开缺口的阀门,再也遏制不住情感的奔涌,卓木强巴那悲壮、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来:“那一天,彻底改变了我的一生。

    我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我总是想,如果当时我再勇敢一点,再多坚持一秒钟,或许整个情况就会改变,对妹妹的思念,像野草蔓延在思想的荒野,我没有做到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事情。

    我拼命寻找线索,用尽了一切办法,上天却没有给我重来的机会。

    虽然阿爸作出那个残忍决定的时候,大家都知道后果会是很可怕的,但是一天没有见到妹妹的尸骨,我就有理由相信,她仍在世。

    我讨厌阿爸,因为他将妹妹推向了火坑,但我更恨我自己,原来自己是那么的怯弱不堪,我也无法面对阿妈那张日渐憔悴的脸,我再次选择了逃避,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我开始一面工作,一面寻找妹妹,毫无头绪地找,工作则是以一种疯狂的态度在进行着……”

    卓木强巴打开了话匣子,恨不能将自己的一生坎坷在这一夜完全倾诉。

    当时没有有关妹妹的任何线索,他将线索放在他的朋友,那些狼的身上,因此而对狼这一特殊种属展开研究,在方新教授的带领下,竟然对犬科动物掌握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他被这种动物的执著与忠诚所打动,从犬科动物的身上,去学习如何做人和交友,如何去信守自己的承诺,如何去守护自己的信念。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弃了自己以前的所有的事业,将一生的精力都投入了对犬科动物的研究之中,他那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只是为了麻痹自己,希望借此忘掉心中的罪恶感。

    “可是没用,每当夜深人静,我独自入梦,妹妹被那些人劫走时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就在梦中反复地再现。

    哥哥还在呢,哥哥一定可以打跑那些坏人,将我解救出来,她当时一定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妹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已经成为我永远的梦魇,刻在灵魂最深处,带来深深刺痛,这一辈子也是无法赎罪的。

    因为渴望强壮,我更加拼命地练习体能,在学校做完犬科动物调研后,回西藏拿过三年库拜,可是那有什么用?

    妹妹音讯全无,是死是活,人在哪里?

    多希望再看妹妹一眼,我最小的心愿,这样简单的心愿……”当卓木强巴说到这里,那坚毅硬朗的外套被完全褪下,泪如泉涌的钢铁男儿终于泣不成声。

    巴巴—兔早听红了眼睛,无比同情地看着眼前这名男子,没想到他那冷酷的外表下,竟然如此深情。

    她靠了过去,将卓木强巴揽入怀中,用胸膛温暖他湿润的脸,给他母亲般的慈爱,只听卓木强巴低声呜咽道:“需要麻醉的不仅是肉体,还要麻醉自己的灵魂,我宁愿相信阿爸说的话,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宿命,三世轮回,在他尚未诞生之前,他的命运就被决定。

    可是,这些话,这些话都是假的啊,我根本无法让自己相信,其实都是我的错,不仅丢掉了妹妹,而且让一个幸福的家庭沦入地狱,让朋友失去了对人的一丁点儿信任。

    我的心,好痛!”

    巴巴—兔拿出一块树皮一样的东西,递到卓木强巴嘴边,说道:“嚼了它,你就会感到好受些了。

    这是神灵赐予我们库库尔人解除心灵伤痛的圣药,让任何的不愉快都成为短暂的记忆,它将带你穿越地狱直达天堂。”

    卓木强巴没有拒绝,此刻的他正需要一种解脱,宁可相信神药的作用,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也好。

    软软的橡胶一样的东西,初嚼时有些苦涩,但是很快就有一种回甜的味道,满口生津,奇异的香草气息直接从嘴里蹿入鼻里,一种飘飞的异样感觉,让原本有些晕沉的半醉头脑清醒过来,同时全身好像开始发热。

    卓木强巴清醒过来,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现状,他收起眼泪,擦干脸,不好意思地从巴巴—兔的胸口抽身起来,喃喃道:“呵,我这是怎么啦?

    原本是劝你来的,怎么反让你安慰起我来了。

    真是的,和你说了这么多,那个,你也不用太在意自己的使命什么,一切顺其自然。”

    巴巴—兔也没有重揭卓木强巴的伤心往事,只顺着他的话说道:“你告诉我,要找到自己,那么,你找到了你自己吗?”

    她心中的吃惊也是不小,这种分量的药,要是用在别的男人身上,早就起了反应,可是这个男人不但没有任何反应,反而好像更加清醒了。

    卓木强巴沉思道:“我想,如果真有宿命的话,那么或许佛祖希望我去找到那些珍稀的犬类朋友,去认识它们,去发现它们的价值吧。

    从小,它们就作为我的朋友陪伴我成长,而后我的生命中就一直没离开过它们,通过认识和了解,它们也替我创造出非凡的财富。

    特别是当我认识一种叫獒的动物之后。”

    卓木强巴开始介绍,他是如何从小就听着獒的种种神话和传说长大,以后又是如何认识獒的,他的几次爱情,他的公司,他今天的一切,都与獒离不开关系,最后直讲到发现紫麒麟的照片,和他们这次的冒险穿越之旅。

    巴巴—兔听得睁大了眼睛,惊讶于外面的世界和卓木强巴的人生竟然是如此精彩,而她更惊讶于这个男人的体质和那铁石般的意志力。

    最后,卓木强巴说道:“我深信,这就是我的宿命了,如果明知道有这样的物种存在世间,我却是无动于衷的话,那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其实,当你的财富和可支配的权力到达一定程度,物质上的需要早就不能满足自己了,需要一种精神和信念,才能让自己的生命发挥出极限的作用,不至于碌碌无为地整天麻醉自己,浪费生命。

    每个人的过去都是一段历史,但并不是每段历史都被记下,人也不能一直生活在记忆之中,只有把握住现在,才能让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巴巴—兔道:“听上去好像西方的哲学家言论,是你自己的生命领悟吗?”

    卓木强巴摇头道:“不,是阿爸说的。

    走吧,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走了。”

    说着,站起身来,突然一阵头晕目眩,感觉天地旋转,五官都失去了知觉一般。

    巴巴—兔原本失望地看着卓木强巴起身,接着他竟然摇晃起来,她嘴角浮出了微笑。

    “头好痛啊,这库库尔族人的酒初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后劲十足。”

    卓木强巴睁开眼,看着茅草搭成的屋顶,倦怠地躺在床上,回忆起来,“昨天晚上宴会散去之后,是和巴巴—兔去了祭坛,当时的酒劲已经上头,全身乏力,啊,好像我们说了很多事情。

    我好像对她说了我妹妹的事。

    昨天晚上是怎么了?

    我从来没告诉别人这些事啊,就连敏敏也没有,我原本以为,我不会再对任何人说起了。

    呵,敏敏,不知道她们那组人现在怎么样了,昨天晚上怎么会梦见和她——算了,现在应该是担心她的安危多一些吧,竟然会想到那些事情上去了。

    对了!昨天我告诉巴巴—兔我们这次穿越丛林的目的了吗?

    好像说过,怎么我记不得呢?

    我是怎么回到这房间的?

    难道是疏于练习,酒量减少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少喝为妙,已经不是张立他们那个年纪了。

    对了,我好像哭了,难道我真的哭了吗?

    已经二十多年没流过眼泪,会在一个陌生女人面前哭吗?”

    卓木强巴摸了摸紧巴巴的脸,仿佛泪痕兀自留在脸颊上面。

    “你醒啦?”

    巴巴—兔端着一个木盆进屋,她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桃花,今天看起来特别艳丽,眼里波光流动,脉脉含情。

    “嗯。”

    卓木强巴脸一红,因为昨天晚上吐露心事,竟让他不敢直面巴巴—兔的脸,其实,他心里也有一丝疑惑,昨天晚上,是不是和巴巴—兔……虽然他马上扼杀了自己这种荒唐的想法,但是那种略带疲倦的满足感,又是怎么回事呢?

    “洗把脸吧。”

    巴巴—兔将木盆端至床前,清水灵动,一张散发着清香气息的毛巾搭在盆边,她似乎也不如昨天那样落落大方,小心地掩饰着自己的身体。

    卓木强巴还以为是自己那种荒唐的想法写在脸上,让人家难为情起来,他哪里知道,巴巴—兔只是想遮掩住肌肤柔嫩处那些抓痕,还有,牙咬的痕迹。

    初识叹息丛林

    早餐是奇特的水果和一些面食,在招待高级客人的大木桌上,张立小声问着岳阳道:“根据你的侦察,昨天晚上巴巴—兔小姐和强巴少爷溜到哪里去了?

    你知道的,我喝多了一点,只看见他们一起离开,没留意去哪里了。”

    岳阳警惕地看了卓木强巴那头一眼,也低声回应道:“昨天晚上啊,我们都回去以后,他们去了神坛。”

    “去那里干什么?”

    “哎呀,这个还用问吗,这还不明白,你想想,孤男寡女,夜黑风高……那个那个,嗯,懂了吧。”

    “可是,那神坛不是很神圣的地方吗,他们敢在那里——”“所以说你没搞清楚状况呢,那神坛对普通族人来说,就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地方,别人想上去还没资格呢。

    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正因为没有人敢上去,所以对在族里有特殊地位的巴巴—兔小姐来说,那不正是偷情的最佳地点吗?

    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事后问责,他们还大可解释,啊,有首歌怎么唱来着——都是月亮惹的祸。”

    “哦,了解,可是,看他们两人的神态,又好像不太像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唉,这样的思考能力,实在是有损你特警的身份啊。

    什么叫欲盖弥彰,你的,明白?”

    “明白了。

    不过昨天晚上你一直和我待在一起啊,怎么说得好像亲眼见过一般?”

    “你——你懂个屁,现在的三流作家都知道这么写,这种发展最自然不过。”

    餐后,巴巴—兔拿出一张卷纸,又拿出一本地图,对四人道:“你们先看看这个,这是政府绘制的最详细的地图。”

    巴桑仔细地看了地图,问道:“我们在哪里?”

    巴巴—兔指了指地图上某个地方,巴桑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为什么,这里是片空白?”

    巴巴—兔道:“因为没有办法绘制详尽的地图,有胆量进入这片丛林的绘图工作者,都没能活着出去。

    对了,你们也是从厄瓜多尔过来的,过边境时有什么感觉?”

    “过边境?”

    岳阳奇道,“没什么感觉啊,我们根本都不知道怎么就过来了。”

    巴巴—兔微微一笑,道:“对,因为这片地方,根本不需要什么守卫。

    雪山之峰就是最安全的屏障,那种险恶的环境就能让试图通过的人九死一生,所以边防站通常是相隔数十甚至几百公里,只需偶尔结队巡山。

    这里只是丛林替代了雪山,加上这一带有游击队和毒贩子盘踞,显得环境更为复杂,也是同样的原因,无法绘出详细的地图。”

    卓木强巴根据地形粗略判断道:“我们是不是在这个地方?”

    巴巴—兔道:“不错,这就是你们所在的地方,就连最详细的地图,也只能留下一片空白的地方。

    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叹息丛林并不只是说说而已,里面是真正的原始丛林,除了冒死进入的探险家,里面没有留下任何人类的痕迹。

    这幅地图,则是我们库库尔族历代最优秀的猎手,经过了无数年绘制、补遗,最终才完成的,你们好好看看吧。”

    四颗脑袋凑在一起,从正上方盯着巴巴—兔展开的卷纸,地图上以大块的绿色表示丛林,蓝色线条是河流,里面还有很多圆圈,看来是别的部落居住地。

    那么,那些骷髅头是指什么?

    当张立问出这个问题后,巴巴—兔若无其事道:“哦,那个,食人族嘛。”

    “啊!”

    四人一同惊呼起来。

    张立道:“真……真有食人族?”

    岳阳猛地一震,他想起来了,昨天看到库库尔族人庆典的战争场面时,总觉得心里发寒,今天被巴巴—兔一提醒,他觉得,这库库尔族,或许曾经也是食人族的一支。

    如果他的感觉没错的话,那战争中用于献祭的少女,所隐喻的应该就是食人!

    巴巴—兔得意地笑道:“难道还骗你们不成。

    虽然说奴卡克族已经走出丛林,但是丛林里的部落还多着呢,像我们这样半原始半现代化的部落,算是其中的一种,还有种完全保持原始习俗的部落。

    同样地,食人族也分好几种的。

    这些小部落我们不管他们,他们大多是比较友好的,或者是人少得你们根本碰不上了,现在告诉你们几个大部族。

    从我们这里出发,朝东北是佐伊族,这是一个彻底原始的部族,他们喜欢用树枝穿过嘴唇,嘴唇上能穿过的树枝越大,就越美,我们又叫他们唇中树族,这是不吃人的。”

    她突然看着张立补充道:“这个部族没有家庭单位的,一个妇女可以拥有无数丈夫,一个丈夫也可以拥有无数妻子,女人有了孩子,那就是全族的孩子。

    而且他们是全裸的哦。”

    张立涨红了脸,低头暗道:“巴巴—兔小姐一定是,一定是误会我了。”

    看着张立的窘相,巴巴—兔扑哧一笑,接着道:“朝东南方距我们最近的部落呢,就是阿瓦瓜加族,他们是母系社会,最大的特点就是崇拜丛林之猴,并且当地妇女用自己的乳汁喂养小猴。

    如果从这个方向继续往东,就是阿拉瓦克族,他们好食人肉,在部族战争间就吃掉俘虏,如果是小孩就切掉生殖器,将其养得白白胖胖,到了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吃。

    而且,据说他们会把同族的小孩也吃掉,只养育自己女人生的小孩。

    如果往佐伊族方向继续向东呢,就是阿斯马达族的领地了,你们应该听说过的,猎头族。

    他们杀人呢,喜欢砍下头挂在腰间,拿回部落就挂在高竿上,有传闻说他们会奇怪的法术,将人的头颅制作成乒乓球那么大一个,其实不是啦。

    根据我的了解,他们只是喜欢雕刻一些小的头颅工艺品罢了,手工很精细的哦。

    这里,这里还有一个,朝北边走,是……我想想,应该是姆克族,姆克,嗯,发音大致是这样了。

    他们是一个比较文明的民族,吃人的时候呢,不会全吃,通常吃一部分,留一部分当装饰物,挂在自己身上,有留个纪念的意思吧——”

    “不要再说啦!”

    张立挥手打断,刚才听到巴巴—兔说是比较文明的民族还松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文明,看这张地图上,大大小小红圈骷髅少说二三十个,这片叹息丛林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

    他看了看另外白着脸的三个人,询问道:“我说,还是回去火并游击队吧?

    你们认为呢?”

    另外三个人相互瞅瞅,大有同感。

    巴巴—兔捂着嘴“哧哧”直笑,说道:“你们不是很有勇气的吗?

    怎么一听到食人族就吓成这样了。

    其实,我只是向你们简单地介绍这片丛林里的部落分布啊,又没有让你们真的从那里过去。

    你们瞧,出了我们部族,在前往阿瓦瓜加族之前,你们就南转直下,这里还不是游击队的势力范围,然后你们再转向东,就刚好从阿拉瓦克族和拉法尼瓦族之间的缝隙里穿过去,再朝普图马约河前进,就摆脱所有的危险了。

    到时候,卷尾猴—三会把你们一直送到这个地方,那家伙,在丛林里简直比猴还精,有他陪着你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四人这才松了口气,岳阳心中道:“巴巴—兔小姐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啊,好像不把我们吓得虚脱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巴桑指着地图问道:“可是,这里离蒙克拉尔还有老长一段距离,怎么地图的这一半都还是空白呢?”

    巴巴—兔收起了笑意,肃穆道:“这片地方,或许就是阿赫·贝奇的安息禁地,那里是不容许人们打扰的,就连我们库库尔族最优秀的猎手也没有人到达那里,或者说没有人从那里回来。

    所以,无论如何,你们也别去那里,那是连我们也毫不知情的真空地带。

    嗯,相信你们也不至于如此背运啦。”

    卓木强巴看见巴巴—兔脸上那淡淡的忧伤,心想:“难道,她的丈夫就是在这里……”

    有了地图,又有了领路者,接下来就是装备问题,历经磨难,所幸四人的包裹依然得保不失,只是丢了武器,于是由库库尔族的武器补齐。

    每人一把强弓,还配备一种特殊器械,巴桑瞄准性好,拿了吹筒箭,他拿在手里直摇头。

    岳阳这两天没事,练习那飞来飞去器,练习的结果是,不管从哪个方向抛出去,最后一定都会飞回自己面前;换句话说,就是不管能不能打到敌人,那肯定是要打到自己的。

    张立拿着柄标枪,嘟囔道:“前天还拿冲锋枪,现在拿标枪,这可怎么算。”

    岳阳道:“不错了不错了,反正都是枪嘛。

    你看我拿的这半截骨头,怎么扔都要飞到我面前来,我真担心自己一出手就把自己给挂了。”

    卓木强巴远远道:“好了,装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吧?”

    张立道:“强巴少爷,你没有什么特殊装备吗?”

    “有啊,这个。”

    卓木强巴拿出一根较宽的布条,握手的部分编成一股,前面做了一个小兜,他解释道,“这是投石器,我们少数民族才会用的。

    别看造型粗糙,威力很大的。

    那么,我们出发吧。”

    张立又向巴巴—兔小声询问道:“那个,巴巴—兔小姐,虽然说你这个计划我们非常满意,但是毕竟是凶险的叹息丛林啊,你看是不是,给我们安排百十来个库库尔族士兵,这样我们心里比较有底。”

    “啊。”

    巴巴—兔恍然大悟道,“是啊,我和张立先生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她接着调皮地笑道,“不过嘛,你们的队长副队长都是这样告诉我的,如果说我们出动了大批的士兵,你们这次的训练可就没有了任何意义,所以,卷尾猴—三也只护送你们走出叹息丛林,以后就全靠你们自己啦。”

    “瞎——”张立扭头望向那两名玩命的干部,在对方凌厉的目光逼视下,不敢发出抗议的声音。

    巴巴—兔向卷尾猴叮嘱了几句,这是一名体格矮壮、皮肤黝黑的丛林战士,高颧骨,扁鼻厚唇,一双鹰眼炯炯有神。

    接着她来到卓木强巴面前,想了想,取出一个拴着细绳的琥珀色石头,替卓木强巴系上,深情道:“这个请戴在身上,它会保佑你们一路平安的。

    记住,丛林里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

    卓木强巴脸色一红,刚准备退后一步,石头已经被挂好了,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名印第安女郎的厚爱,讷讷说不出话来。

    趁那一当儿,岳阳又上前一步,对巴巴—兔道:“巴巴—兔小姐,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惊叹造物主的非凡才能,短短的几天相处,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热情和温柔。

    我深信我们的相见就是一种缘分,我是多么希望我们可以成为最好的朋友,在月色婆娑的树影下互诉衷肠,又或相约去听林海涛声,去看银河星辰。

    爱一个人需要多久?

    在看见你的一刹那,我方明白,一眼,就足够了。

    无奈这次时光短暂,我仅能将心中的思念放在灵魂的最深处,如果这次我能成功完成任务,巴巴—兔小姐能否给我一个可以重新结识的机会?”

    张立牙根一痒,心道:“怪不得一直向我灌输巴巴—兔小姐和强巴少爷怎么怎么样了,原来是为了这个时候来抢我的台词,好狡猾的家伙。”

    巴巴—兔毫不掩饰地,在岳阳额头蜻蜓点水般地一吻,微笑道:“如此,岳阳君,前途艰险,请务必小心了,保重自己的身体,我……接受你的邀请。”

    岳阳大喜过望,笑道:“这样,我会拥有十倍的信心,接受任何挑战。”

    他转过身来,长长地出了口气,将刚才一直偷瞟的写满英文的纸条揉作一团,显然已经背了很长时间了。

    其余几人在前面大喊道:“喂,走吧,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岳阳心花怒放,欢喜地喊出口号来:“跟强巴少爷在一起,天天都有新惊喜!”

    张立用鄙视的目光盯着岳阳,心道:“啊,如果强巴少爷和巴巴—兔小姐真的有什么的话,那才是给你一个大惊喜呢。”

    一直目送五人消失在丛林中,巴巴—兔才松了口气,心中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怅然,还是欣喜,自己也说不出来,她轻声叹道:“他们终于还是走了。”

    “是啊,他们走了。

    这是一群有着自己目标的人,他们有了目标,人生就不至于在落落无聊中苦撑着度过。

    当旅者的脚步停下,拾掇足迹,他们会比普通人拥有更多收获呢。”

    蜜熊—利爪也一直目送五人远离丛林。

    巴巴—兔自豪地将手探向自己的小腹,在那里,最强壮的男人的因子已经注入自己体内。

    时间和周期都是通过计算的,一定可以孕育出一个崭新的生命,想必以后的人生,不会再被孤独和寂寞所独占吧。

    巴巴—兔这样想着,露出会心的微笑。

    “强巴拉少爷,说不定哪一天,我会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去找你哟。”

    巴巴—兔悠悠地遥想着。

    “兔儿,你把你自己的符石给了强巴拉?

    难道你们已经……”利爪这样问道。

    巴巴—兔没有回答,她扬起飘逸的长发,沾满晨露的长睫毛下,眼里满透着笑意,那黄莺般的笑声,久久地回荡在丛林之中。

    利爪微微一笑,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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