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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终落幕，归皇城。
天地阴沉，苍雪沉天，山河染血，众军归乡。
大玄境内，黑山白水之间，数十万大军身披素缟，擎举墨色旌旗，蜿蜒而行，前后绵延百里之远。
绵绵千山之间，三军恸声不绝，激起山林群鸟。
碧水河畔，有军士轻擂战鼓，不复出征之时的热血激昂，本使冲锋震气的鼓音，此刻却像是对群山祷告，向天地祷告。
金鸣之声绵长，苍凉悲怆之音弥漫众军耳际，便是一股苦意弥漫心间。
人生有七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之苦、求不得苦......爱别离苦......
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
生死离别，人间惨事，百万大军浩浩荡荡而至，如今回乡之人又有几何？
有军士望向身后，棺墩绵延竟占据数十里！
他犹记得，曾经与同乡袍泽入军，当晚几个新兵蛋子偷酒饮醉之景，当年那晚烂醉如泥，一群年轻人于营帐中说着胡话，说要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可谁知......万法无常啊......
想想也是，国受劫难，于这乱世之下，近如夫妇，亦难终身相守，更遑论他们一群兵卒？
此刻风雪而至，糊了那军士的眼，他面色忽地皱起，咽声传出，却是挤不出一滴泪！
大军最前方，拓跋英已是卸下战铠，白衣素缟，手持将军府旗帜，踽踽独行。
一袭单薄白衣，于风雪之间飘摇不定，面上已是全无血色，面颊凹陷憔悴，眸中攀上无数血丝，愣是四周哀声不止，她亦是毫无反应，便如丢了魂魄的人偶。
于她身后，紧跟着数十骑，皆是此战之后存活下来的将军府将领。
他们抬着三副担架，神色落寞苍凉。
那三副担架之上，各有一座棺墩，其中......一座装着拓跋弘生前衣饰，另外两座，则装着唐玄之于盖渊的尸身！
三张军府旗帜覆于棺墩之上，随着寒风起伏。
前行大军四周，亦有少部分武者残存，他们随军前行，神色感叹。
嘉兴关大战，终是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大军之侧，柳汗青回首望苍山白水，心中感慨。
或许此战之后，大玄便不会饱受战乱，黎明百姓也将安居乐业，随着殷语嫣继位，想必亦会指引大玄，令得大玄重回武道鼎盛，甚至将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此种结果，带来的代价，是否太过沉重？
为胜此战，大玄百万大军损失过半，五千武者此刻仅剩寥寥数百人，兵仙拓跋弘战死沙场，唐玄之亦是竭力一战后，归天而去，大玄军部于柳家大比之后......已是失了半壁江山，如今一战，更是仅剩下这数十将领。
当真是什么都没留下了......
一旁柳潇湘立于其身旁，绝美面庞之上尽哀意。
她望相身盘兄长父亲，心中掀起一丝庆幸。
她庆幸她那日并未回宗，而是去了大玄，见了殷语嫣。若是她未曾举动，结局难料！
无法想象，若是她于圣地之内听闻大玄噩耗，她会如何......只怕届时便会手持三尺青峰，回大玄搏命！
“潇潇。”
一旁传来柳汗青之声，柳潇湘侧头，望向自家兄长。
“你此出圣地良久，可不打紧？”
柳汗青出言问询，目光却未曾望向身旁少女。
“不碍事，便是宗门问责，我也无怨无悔。”
柳潇湘这般回应，眼眸中似闪烁星光。
柳汗青一愣，旋即摇头苦笑，他倒是忘了，自家妹子天赋何等超群，又受苍玄圣地圣主看重，怕是那圣地内诸多长老，亦是不敢动她，又岂会过多苛责？
“那潇潇......”他转首望向柳潇湘，僵硬面庞之上显现几分柔色：“便迟些走罢，许久未曾回家过年了......”
柳潇湘闻得此言，娇躯一颤，望向四方景象，眼中升腾湿意。
是啊......年关到了......
柳长青看着自家儿女，亦是悄然拭泪，仰望长空，呢喃而语：“年关啊......家家团员......”
行列之中，江小白搀扶江巨贾，而江巨贾则是细细打量腋下小小身影，眼中光彩不绝。
这身躯“伟岸”的中年汉子，正丈量自家小子身躯，忽得发觉，自家小子已是要至他肩头了。
而江小白，则是托着自家老爹，不知怎得，却觉自家老子像是轻了......
他回首，便稍稍抬头，却见江巨贾直望前方，未曾注意到他。
江小白小嘴一瞥，随后却见白丝于自家父亲双鬓之上飘动，握着江巨贾手臂的小手忽得一紧。
“嘶！”
江巨贾臂上忽得一痛，垂首下望：“你小子，不能好好扶着为父？”
“哦。”江小白低头，丝毫不争辩，不知怎的，却是不敢再去望自家父亲。
可他不言语，江巨贾却是开口，眼中掀起丝丝兴趣。
“你这术法......和谁学的？我看着挺厉害啊。”
江小白翻下白眼，不以为然道：“便是告诉你了，你也学不了啊......”
“你这小子。”江巨贾一呛，气急败坏，可旋即又换话题。
“此战之后，你当如何？”
江小白脚步一顿，面露出沉思之色，半响之后，方才缓言：“或许......和青哥一起出大玄？”
江巨贾闻言，面上复杂，看向江小白，又望向前方少女，凑到自家儿子耳边：“那拓跋英呢？”
江小白面色一白，望向前方少女，深吸口气。
“小英不可能一直留在大玄......”
江巨贾再不作声，望向远方长空，嗟叹道：“雏鹰当长，遨游四方！”
......
另一侧，殷语嫣行于阵前，身旁是李太卿。
“李供奉。”
两人便一直沉默而行，到此时，殷语嫣方才低缓出声，清眸内有明光浮现
“陛下可有吩咐？”
李太卿侧首，望向身旁殷语嫣，恭敬而语。
“......我听闻李供奉家住西南之地，那儿可还有子孙后辈？”
殷语嫣斟酌半响，随后才将心中想法缓缓道出。
李太卿行于众军之策，闻言便是腿脚一僵，沉眉抿嘴。
“陛下可是......”
话还未落，却见殷语嫣抬手，转而望向李太卿。
“李供奉于我大玄王室效忠多年，自先帝即位之时，便侍奉玉座左右，数十载以来，不知立下多少汉马功劳......”
殷语嫣言罢，便是缓步上前，轻抚李太卿断臂，面上尽是感伤。
“孤......并非无情，而是不忍李卿你年华已逝，苍茫王朝之间，还未享天伦之乐，此刻正是汝归乡之时，拓跋大人战死，武安侯大人归天，便是先帝都御龙西去，卿已是做的足够多了。大可回乡安享晚年。”
她言及至此，便是犹豫一番，随后言之。
“卿已是耄耋之年，孤不欲皇室再成你之束缚，龙归山林，余下日子逍遥自在，亦是极好的，来日若有所不便，可将子孙送往皇城，孤定然不会辜负。”
李太卿闻言，面上忽得惆怅。
当年，他提剑出家，便去往大玄皇城，仅是十年，便博得了大玄第一剑修的美名，亦是受道了皇室的垂青。
苍茫数十年，他见证大玄良多，自觉人生精彩，已是了无遗憾！
他亦未曾归乡几回，人老了，便自然想起落叶归根，便是殷语嫣不言，他都想于几年之后，大玄稳定之时，便提出告老还乡之请。
“陛下心意，臣已知晓。”
李太卿鞠身，朝殷语嫣郑重行礼。
“老臣何时返乡？”
“李供奉......再于皇城过一年罢，你我最后再叙君臣之情！”
“大善！”
李太卿开怀一笑，随后面露迟疑，言道：“臣走后，何人接替臣之位置？”
殷语嫣不言，眸光闪烁，随后便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少年......正是柳擎！
李太卿见此，心中亦是欣然，两人相合，王图霸业......自然是极好的......
一旁柳擎自是不知两人所言，仅是随众军而行，眸光深远。
他经此一战，亦是知晓实力重要，此回大玄，当要振兴柳家，复兴大玄！
随后便回首相望，见殷语嫣立于后方，又是回头。
群山万壑之间，忽然响起六军恸哭之音，不知是何人先出声，随后便是行列齐音，至最后，便是沉凝之音尽出，巍巍浩荡，满是悲凉！
“天地苍苍，山河巍巍，风雨萧萧，江海滔滔！”
苍凉之音传荡八方，此刻......哀歌再响！
绵延棺墩之上，风声四起！似是战死亡灵齐啸，乘风归故里！
“我立雄疆之上，回望故乡，四方山河罹难，煞为凄凉！”
“裹我尸骸还家，荣归故乡。掩我白骨于土，魂归四方！”
“躯既已灭，归葬疆场，魂归故里，护我家乡！”
“躯既已灭，归葬河山，魂归故里，兴我家邦！”
“躯既已灭，归葬天地，魂归故里，护佑黎明！”
......
山河之间，忽得又响葬歌，一曲哀歌，便将一切心酸尽皆道尽，将悲壮苍凉镂刻于大玄史书中！
场间，大玄军士热泪盈眶，他们用这曲送别之歌......安息袍泽，聊以慰籍。
百万大玄无敌之军，五千义士武者，浩然而至，慷慨而死，只为黎明安康，百姓安然！
众军便高唱哀歌，朝关后而去，那儿啊......是生者死者的蒹葭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