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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门口装配有监控摄像头——这个高分辨率的摄像头是前不久南方一座城市发生了歹徒持刀闯进校园砍死学生的恶性案件之后，公安局统一在学校大门口安置的，全天24小时监控。
成克带着刘凯斌检查了胡炜校长办公室。尸体早已经移走了，死亡时间还没有出来，但根据手头已有的那份资料：
受害人的尸体是值班室的老太太在上周末上午十点左右补习学生课间休息的时候发现的，那时候她上楼给校长室送报纸——如果办公室没人的话，她会把报纸插在门把手上，但校长的报纸她一般情况下都是直接送进办公室的。她说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开，就发现校长仰面被捆在椅子上，胸口上红艳艳一片一直延伸到裤子上，地上还有一滩血。看见有人死了，老太太就开始大喊大叫，第二个到现场的是正在实验楼门口打扫卫生的女清洁工，她每天早上都会从四楼往下一层一层的打扫卫生，听见老太太的叫声，她也赶了上来。
案发后，从上周末开始一直到现在，实验楼三楼这一层的办公室一直处于封锁状态，除了警察办案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成克看着手中的照片。
尸体胸口上有一处刀伤，脖子上有勒痕，但身体皮肤完好，没有被殴打过的痕迹。办公室靠北墙是校长的大办公桌，办公桌上有电脑和一部电话。那个大转椅不在办公桌后面，而是被移到了桌子侧面，靠近墙角，椅子有一侧已经斜了，下面的一条带轮子的腿有些歪，水泥地板上有椅子滑轮皮鞋底部蹭出来的黑色的痕迹。成克可以想象到，当时受害人被捆在椅子上拼命挣扎的样子。除此之外，办公室靠南墙的地方有一座玻璃茶几，茶几后面是一个长条黑皮沙发。
成克半个屁股坐在那张办公桌上，随手翻看着之前警察检查时候拍摄下来的照片。成克翻看着前面几张照片，里面有这间办公室被撬动的痕迹。
办公室门的边缘处有撬动痕迹。
办公桌抽屉上方的缝隙处也有撬动的痕迹。
成克弯腰下去看办公桌的抽屉，缝隙交合处有被撬动过的豁口，但这个豁口明显不足以将这种抽屉撬开，只是留下了撬动过的痕迹。
“抽屉里应该是有现金的吧？”成克问旁边的刘凯斌。
刘凯斌翻看着手中的现场调查初步总结资料——“不知道，估计除了校长本人，也没人知道什么东西被偷了——”刘凯斌朝成克扬了扬手中的那份厚厚的调查总结资料。
那是地方刑警检查案发现场后所提交的总结资料，前一天晚上成克已经看过了。
成克将手伸到桌子下面，手掌拖住抽屉的底座，朝外面一拖，抽屉开了。抽屉里的东西摆放得很整齐，不能确定凶手最后是不是打开了抽屉。成克和照片对应了一下，伸手接过刘凯斌递过来的调查报告看了起来。
的确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抽屉把手上没有指纹，门上面也没有指纹，地上没有采集到脚印。凶手作案之后，将可以消除掉的痕迹全部清理过了。捆绑受害人的绳子是校长办公室电脑的网线。校长身上的钱包是空的，但皮带上的办公室门和抽屉的钥匙依旧挂着。钥匙上只有受害人自己的指纹。
成克绕到电脑后面检查了一下网线插口。插口完好无损。调查资料中的图片显示，网线没有任何损坏，端口也完好无损。很显然，凶手不是在匆忙中将网线一把扯下来的，因为那样的话，网线端口的插销头肯定会被卡在电脑上别断的。
“捆人的网线还在吗？”成克问道。
刘凯斌返身将一个大的密封塑料袋给了成克，那里面装着盘成一圈圈的网线。
成克将塑料袋举在前面仔细端详着网线的端口，端口果然完好无损。圆柱形状的网线现在被盘成一圈一圈的放置着，透过袋子可以看到，有三四圈柱形网线的柱体的一侧沾着红色——那是贴着受害人身体的那一侧，是凝固起来的红色血迹。那应该是靠近伤口的位置，被血污染了。
“师父，”刘凯斌站在门口，“那个清洁工来了。”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手里还拎着长把簸箕和扫把。
成克提出了几个问题，那女人都一一作答，她说那天她很早就来到了实验楼——大概是学生们开始在四楼上课之后吧，她就开始从四楼打扫卫生，清理垃圾桶，因为周五那天晚上她有事，走得早，没来得及清理垃圾桶，而学生们吃过早餐的盒子袋子还有饮料瓶子已经将垃圾桶填满了。
“我把四楼的垃圾桶里的垃圾都装进垃圾袋后，肚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就去上厕所了，上完厕所回来继续干活，三楼这儿也一样——”女清洁工特别强调了一下，“当时真没发现什么，不过我可以保证，当时校长室的门绝对是关着的，我虽然低头扫地，但从三楼楼道一路清扫，每个办公室的门前都要过的，我记得所有的门都是关着的——那时候大概是九点左右吧。”
“好的，谢谢你，你去吧。”成克说完，女清洁工就提着扫把和簸箕走出了办公室。成克刚来到实验楼的时候就觉得楼道和玻璃非常洁净，看来这个清洁工很敬业，不可能遗漏掉什么的。成克想着，看见那个女清洁工朝楼道里面的垃圾桶走去，边走边还用扫把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的扫着，地上扬起了灰。
“她们一个月多少钱？干的这么卖力？”成克自言自语道。
“估计不到一千吧，有的人就那种性格，干什么都认真的。”刘凯斌在办公室里说着。
成克还在办公室门口看着那女清洁工，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虽然这个女人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但成克的母亲也是个勤快女人，家务活总是忙个不停。
那女人走到楼梯边，又回头问了成克一句，“那个——你们什么时候结束啊，这卫生……”
“放心吧大婶，现在有比卫生更重要的事情，这段时间你可以轻松了。”成克笑着说道。
那女人也笑了笑，走回成克身边，顺着楼梯下去了。
成克看着那女人下楼去了。
“师父，她说那时候看到门都是关着的。”刘凯斌说。
成克点了点头，“她说九点左右的时候，三楼办公室的门都是关着的，但值班室的老太太在十点左右的时候发现校长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也就是说，凶手在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面做了些什么——死亡时间什么时候出来？”成克转身问刘凯斌。
“估计今天之内吧。”刘凯斌道。
“哦，”成克看了看办公室的窗户，他走到窗户前面看了看窗户的开关，这是三楼，“可是，凶手杀了人之后，为什么不把校长室的门关上，这样可以推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应该是对凶手有利的啊……”成克暗自思忖着，又回头问刘凯斌，“尸检是宋强负责吧？”
“不是，是贺平带来的那个叫于伟杰的法医。”
成克皱了皱眉头，但没说什么。
“这栋楼里面没有摄像头？”成克问道，他刚才上楼的时候就注意过，没有发现摄像头。
“没有，这栋楼是好多年前的旧楼了，据说下一届就要换校址了，这学校的地方会被腾出来盖商业大楼，所以校园里面和楼里面已经不决定装摄像头了，只有校园大门口一个摄像头。”刘凯斌道。
成克沉思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抽屉上那个被撬动过的豁口，他直起了腰。
这时候，一个警察将立丁街小学的教务张主任带来了。
成克向他了解了一些学校的情况。当然主要是周末时候校园的情况。
上周末立丁街小学放假，但校园并没有停止忙碌。
“周末的时候对面高中的一部分学生会到我们学校来补课，要高考了。”张主任边指着马路对面的西关中学边对成克说，“那是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上周末是学校为艺术生组织的最后一次考前集训。”
“都是高三学生吧？”成克问道，看着马路对面那所中学气派非凡的大门，“为什么要来小学校园补课呢？”
“哦，是这样的，西关中学高三的普通文化课的考生从从上周就已经放假了，学生们自己回家复习，但是艺术生——”张主任说，“前年西关中学开始招收艺术生了，主要就是美术和音乐方面，也是为了和北城的雅羽中学竞争，但因为西关中学相关的设施还没有完善，学校里空不出闲教室来作美术生的画室，就把美术生的平日里的画室安排在了我们学校的实验楼——他们学校的艺术生上周末的时候还在我们学校进行最后一次考前突击。”
“实验楼？”成克皱了皱眉头。
张主任顿了顿，注意到成克皱着的眉头，他接着说道，“就是校长办公室所在的那栋楼，那栋楼一楼是校务办公、教材室、复印室和工具室一共四个办公室，二楼有两个大办公室，是学校的会议室，三楼顺着楼梯口沿着走廊依次是校长室、财务室和尽头的信息中心的办公室。”
“四楼是做什么用的？”
“四楼就是安排给美术生补课的画室，周末学生就是在四楼补课的。”
“你们校长倒是大度。”成克道，他的意思是，租金什么的，这位胡校长肯定从中捞了不少油水吧。
张主任愣了一下，忙解释道，“也不是啦，其实咱们小学虽然在形式上和西关是分开的，但实质上是归西关领导的——四年前西关中学是一所完全学校，后来小学部从教学上剥离出来了，但管理仍旧归西关中学的——四年前小升初开始按地区划分生源了，立丁街小学的毕业生大都会进西关的初中部。”
“你们校长平时周末也在学校？”成克问。
“这不一定——”张主任顿了顿，清了一下嗓子，“其实——那是胡校长的家事，胡校长和他妻子关系不是很好，据说经常吵架，有时候胡校长晚上会回学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这我们都知道的，是常有的事。”
“哦，这样啊……谢谢你，以后可能还会麻烦你。”成克说完，张主任也客气了一下，就离开了。
成克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刘凯斌正在校长办公室对照那份调查报告，他们对地方的警察调查现场的深度和广度都不是很放心。但这次不需要查漏补缺了。正如那份资料上所说，现场状况就是那么简单，准确说就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刘凯斌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师傅。”
成克没有回头，静静的思索着。
“看来只能利用那天的监控录像，一个个排查了。”刘凯斌道，自己也摸出了一根烟。
“小刘，”成克回头开始吩咐了，“你先去查上周末上午的监控录像。”
“你不一起去看看？”刘凯斌有些意外。
成克朝窗户吐了口烟，“你去看看吧，有什么特殊情况及时通知我——我需要好好想想。”
“好的。”刘凯斌回到办公室，去整理放在桌子上的资料。
成克觉得身上有些热，伸手打开了楼道的窗户，一股强风刷的一下吹了进来，将成克的头发朝后吹去，这股风涌进了身后开着门的校长办公室内。成克觉得凉快多了，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成克回头，看见办公室上方挂着的标示“校长室”三个字的门牌在一根金属棒上晃来晃去——但刚才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并不是它发出来。
办公室内刘凯斌边整理资料，边将手指上他自己的钥匙甩来甩去。
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从钥匙链上发出的。
“钥匙。”成克说，刘凯斌听见了成克说的话，他愣住了。
“师傅——”刘凯斌来了劲儿，他知道，成克可能已经发现了什么，但刚才他是和成克一起检查现场的，手头的资料和信息是一样，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师傅，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成克顿了顿，朝身后校长办公室的方向扬了扬手中的烟，“办公室抽屉的钥匙。”他说。
刘凯斌倒吸了一口气，眯起了眼睛。
“发现尸体的时候，钥匙是在受害人身上是吧？”成克道，看着刘凯斌，“可是凶手为什么还要撬抽屉呢？”
成克这么一说，刘凯斌愣住了，然后他返身大步回到办公室，又检查了一遍那个抽屉，成克跟了进来，“凶手入室抢劫，先控制了受害人，既然控制了受害人，为什么不从受害人身上搜出钥匙开抽屉，而非要撬呢？凶手拿走了受害人钱包中的钱，说明他搜过受害人的身，难道没有发现钥匙？”
刘凯斌站起了身，哗哗哗的翻动着手中的调查总结资料，然后他拿起案发现场的照片看了起来，“抽屉里的东西很整齐，不像是被翻动或者失窃过的样子。”
“这不能说明什么，凶手翻过抽屉之后，可以把东西摆放整齐的。”成克说着，双臂盘在胸前开始思索。
“师父，你的意思是，凶手用钥匙打开过抽屉，事后又整理里面来掩饰他打开过抽屉这件事？”
成克没有表态，却继续说着，“钥匙就挂在受害人的皮带上，凶手搜过受害人的身，难道没有发现？”
“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凶手就自相矛盾了啊。”刘凯斌说，“如果凶手打开过抽屉翻找东西，但又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让人知道他打开过抽屉，所以重新整理了抽屉，但挂在受害人身上的钥匙却又会和他的目的相矛盾啊——这一点难道他想不到？正如你所说，凶手搜过受害人的身，难道会没有发现钥匙？按照常理，凶手入室抢劫，发现了钥匙，肯定能也肯定会打开抽屉的，这样他整理抽屉欲图掩饰的行为，岂不是没有意义了——我要是他，宁可把钥匙拿走。”
“但问题是，”成克指了指抽屉，“那上面的撬痕怎么解释？”
撬痕的存在，说明凶手撬过抽屉，也就是说，当时凶手手头还没有钥匙。
“会不会——凶手先没有找到钥匙，所以才撬，后来才找到了钥匙？”刘凯斌道。
成克微微点了点头，但又无法完全同意这个观点，“这种说法太简单了，但也不是说没有道理，我刚才也是这样想的，但直到看见这个——”成克走到办公室门旁，指了指门的边沿。
门上面也有撬动的痕迹。
“你会不会在办公室里面有人的时候撬门？”成克说着，看着刘凯斌。
刘凯斌笑了，“不会，要是我的脑子没问题的话。”
“凶手也不会，但这个撬痕是新的，我们现在没法断定它有多新，但如果和案子有关的话，我宁可把时间切割得更深一些。”
“时间切割？”
成克点点头，“还是照着你刚才的思路，不过时间跨度上得大一些——比方说，凶手在受害人来到办公室之前，就想进去偷东西，但他没有钥匙，于是试图撬门——这种门，你看——”成克伸手按了按锁舌头，那种锁栓一面是斜口，如果从外面撬的话，只要用可以插进门缝的东西顶住斜口，使劲儿的话斜口就会自动回缩，门锁就会打开。
“如果凶手撬门的话，能够插进门缝的，只有铁片之类的东西了，换句话说，可能用的就是他拿的那把刀，但看上去不是很容易，你看这撬的痕迹——”成克说着，伸手摸着门沿和门框上面的伤痕，然后朝办公室里走去。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捆着绳子，是他自己电脑的网线——”成克指了指桌子上的电脑后方，后面已经没有网线了，“也就是说，凶手来的时候并没有预备绳索，而是进入校长办公室后，将网线下了，然后用来捆了受害人——但问题是，如果有个陌生人进入了你的办公室，要拆你的网线，你会怎么做？”
刘凯斌道，“自然是不答应了，更何况还要用来捆我的！”
“所以可以有这样一种可能，”成克顿了顿，“受害人也许认识凶手，甚至和凶手很熟，也许是因为电脑有什么状况，也许凶手是来帮受害人修电脑的，所以他以此为借口，从容的拆下网线，然后突然袭击受害人，将受害人控制住——”
“嗯。”刘凯斌点了点头，“这样的话，结合门上的撬痕和网线——也就是说，受害人认识凶手，而凶手可能是在受害人来办公室之前就来撬门，但没有撬开，于是等受害人到了办公室自己打开门之后，他就直接进入，假装是帮受害人检查电脑之类的——总之从容的拆下了网线，然后袭击了受害人？”
成克点着头，但又摇了摇头，“还是不对——你这样说的话没法解释抽屉上的撬痕——应该是凶手撬开了门，他进入了办公室，想要撬开抽屉，但发现撬不开，于是想到受害人身上有钥匙，所以又出去了，等受害人回来的时候再进入——然后控制受害人，最后杀害。”
“对——”刘凯斌说，“这样就能解释抽屉上面的撬痕了，但是师父——这门，真的那么容易能撬开？”
“这不一定，除非很专业，知道这样撬——否则总是说不定的，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了门和抽屉上的撬痕，对不对？”成克说着，余光突然感觉到侧面有人，他一回头，就看见贺平站在办公室门口。
贺平面无表情，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知道已经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成克没有理会贺平，想要继续说他的，但一时间想不起要说什么了。他伸手在桌子上画了一道印子，然后又将印子从中间切割开。贺平突然插嘴了。
“下去吧，录像结果调出来了，尸检报告也出来了。”贺平说完，扶了扶他的金边眼镜儿，转身要走。
“锁定对象了？”刘凯斌吃了一惊。
贺平没有回应他，只是说，下去看看吧。然后他看了成克一眼。
成克从贺平的眼中感受到了一丝讥讽的意味，看来他们刚才说的话贺平全都听到了。成克注视着这个戴着金边眼镜儿长相斯文的男子。贺平转身离去了。这个年轻人的背影，显得消瘦无比，但成克能感觉到他那层衣服下面突出来的坚硬的骨骼印子。
“去看看吧。”成克笑了笑，将手中的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我们去抓那个蠢贼吧。”于是他和刘凯斌一起走出了办公室，成克走出校长办公室后，刘凯斌先下楼了，成克停了一会儿，他朝楼道里面走去，在楼道中走了几个来回。校长办公室处于楼梯口，左边还有两个办公室，其中楼道最里面那个办公室靠着外面的窗子。成克走到那个楼道窗边，看着窗外。然后他转身，看到靠窗的这个办公室——那是校信息中心管理办公室，成克看到这间办公室门上靠近锁子的缝隙处也有撬动的痕迹，他低下腰观察了一会儿。看来凶手当时也撬过这间办公室。
走廊尽头的信息管理办公室左边是校财务室，再左边是校长办公室，但财务室办公室的门是铁质的防盗门，这扇门上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这种防盗门门，不是简单撬就能撬开的。”成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