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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西关中学高三的美术生李维塔在之前隐瞒了一些事情，在别人眼中这只不过是一些为了避免麻烦上身的而可以隐瞒的小信息，但对成克来说，这种隐瞒至少说明这个人在动脑筋，在想问题，这不能忽视。
因为如果论及作案动机的话，一个高三生，为了钱财而杀人，这不是不可能。
于是成克和刘凯斌再次造访了李维塔家。
“这小子有点奇怪。”这是成克对李维塔的判断，上次这少年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第一次他有了这种感觉——一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只因为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少年？十八岁了，成年了——加上上次刘凯斌说这少年在浏览黄色网站，成克对李维塔这小子更有了一丝不好的印象。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张某和范某说的是实话，虽然他无法证明，但他相信自己这么多年的直觉。他觉得这两个人要杀人的话，好像还不够资格。
这次谈话是在李维塔的卧室中进行的，李维塔甚至没有起身招待他们的意思。
“你为什么撒谎？”
“当时我有点害怕，也怕麻烦。”李维塔说。
成克无话可说了，他心头突然涌动着一丝火气。面前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堵住了他这个老刑警的嘴。
“害怕？麻烦？他们说立丁街小学月初发工资，还有实验楼的状况是你告诉他们的，你为什么这么做？”
“是他们逼问我的，”李维塔说，“我说了，他们是混混，知道我是中学生的身份后，先和我靠近，前不久他们在校门口堵住了我，我害怕他们打我，所以把我知道的都说了。”
“我查过了，你以前小学就是在立丁街小学念得吧？好歹是自己的母校，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对母校造成的危害？”
“我知道，但我当时也没法子。”
“你的话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判断是不是真的。”成克说，“他们已经被抓住了。”
“你去问吧。”李维塔说完，看了成克一眼，“还有事吗？”
“你妈妈不在家？”成克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需要找她吗？”李维塔的声音突然有些冷。
“随便问问，只是想挺巧的，上次来也没见到她。”成克看见床角落里躺着一个蓝色的牛仔小挎包，一个硬皮画本从挎包里露出了一角，成克顺手将它抽了出来，是一个硬皮速写本，他随手翻开了一页。但恰好是那画册中间的一页。那页画后面的纸张都没有再画。
那张画画的是一个带篱笆的房子，笔法粗糙稚嫩，不像是一个美术生画出来的东西。
画面中央小房子的前面，有两个小人，一个大脑袋的男孩，两条胳膊朝两侧摊开，在男孩旁边的位置，有一个女孩伸手拉着男孩的手，但这个女孩的笔法却和画面其它位置的线条完全不一样，每一笔里面都透露着十足的成熟与顺畅的线条，但画面中女孩的脸颊却是空白着的，成克可以看到，女孩脸的位置的纸张已经被橡皮擦的有些薄了。
“还没完工，挺不错嘛——”成克说着，李维塔看着他，眼神冰冷，但成克仿佛没有注意到李维塔的眼神，继续评价着这幅画，“不过不能再擦了，再擦得话，这张纸就得穿了，这幅画就毁了——想好了之后，觉得可以画的足够漂亮了，再把脸补上吧，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他说完，合起了画册，站起了身。
和上次一样，李维塔依旧没有送他们出门。
成克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李维塔，李维塔看着他们，成克猛地出口一句，“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上周六——或者上周六的晚上你在干什么？”
成克原本以为李维塔会乱了阵脚，任何人被这么突然问一句，都会有些不自然吧。
“我陪我妈妈去医院看牙，交通医院牙科，然后回家，我妈做饭，晚上一直在屋子里上网，和人聊qq一直到十二点多，然后睡觉了。”李维塔说。
成克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夸张的笑容。很好，他说，很好。然后转身关上了门。
“师傅，我看应该没啥大问题的，”刘凯斌道，“脾气是挺怪的，毕竟父母离婚了，是那种单亲家庭孩子的典型。”
成克却叹了口气，他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找什么，我刚才问他上周六晚上在干什么，是因为我怀疑有人事先藏入了校园，最后等待时机，在那两个毛贼来偷东西之前就杀了人，也就是我之前和你们分析过的第二种推理——我只是觉得这种方式更加合理一些——虽然按照我们之前的推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两个毛贼说他们进入校长室的时候没有看到校长的人，那凶手就得把校长的尸体藏起来，他好像没有地方可藏，但总好过那个看上去仓促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推理好一些，是不是？——但其实这种分析没有太大的意义的，因为学校门口的监控显示，上周六晚上的确只有校长开车进入学校，没有其他人进入——这也就是说，没有人能一直等到上周末凌晨四点左右以后杀人，是不是？”
刘凯斌点了点头，他这才明白成克刚才为什么突然问李维塔那个问题，看来成克还是认为那两个嫌疑人并非杀人凶手。
但成克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好像在梦里面，梦里面的东西都能看清，但毕竟是梦，梦是被一层看不见的迷雾覆盖着的现实，我不想等梦醒了再让现实来嘲笑我，我讨厌被嘲笑——但，也许过分敏感的推理也不是好事，我希望是我想多了，是我这个老警察多年来养成的推理上一厢情愿的坏处——有人是说过我疑神疑鬼——那两个人就是凶手，那样的话，一切合情，合理，也符合现场所有的东西。”
局里面现在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在等着他们。
张某和范某两个人招供了。
他们说人是他们杀的。
他们彻底翻供了。
成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他提出要亲自重新审讯。但这两个人的确是招供了。
他们说他们进办公室后，去撬抽屉，这时候他们听见有人的脚步，便卸下了电脑的网线，藏在了门后，校长打开门走进了办公室，他们二人合力控制了校长，将他用网线捆了起来，然后搜出了钥匙，打开了抽屉，拿走了里面的现金，还掏空了校长的钱包，最后杀人灭口，清理了现场的指纹和脚印，中午混在放学的学生中离开了学校。
事实上在这之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他们，但如果他们不招供，这些证据是无法强制安在他们身上的，顶多按着入室盗窃来判，但他们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现在他们招供了，这一点让成克觉得很意外。
后来他听人说，之前贺平还审讯过他们。
成克说要看一看贺平的审讯过程，让人把录像调出来，但监管录像的人说，贺平带着录音机进进入审讯室后，将摄像头盖了起来，然后让录音机放音乐——声音很大的摇滚音乐。监控录像什么信息都得不到，只是一片漆黑和刺耳的摇滚乐曲。
成克问其他人为什么不阻止，他们说贺平是从省里来的，直属单位都不一样，他们不知道能不能阻止。但重点是，张某和范某两个人的确是招供了。这样一来的话，证据也是确凿的了。
成克去找过贺平，带着金边眼镜的贺平看上去依旧是那样的斯文，他对成克的质问不置可否——“问题是，他们的确招了，这是重点，案子结束了，我们做的不错，案子结束了。”他说。
“那你怎么解释校长办公室门上的撬痕？”成克反问他。
贺平笑了笑，露出了阴森森的牙齿——“老成啊——你何必这么固执？门上的撬痕不正好是他们入室抢劫的罪证么？他们把指纹脚印全弄干净了，我们要起诉他们，用什么？这撬痕不是恰好么？”
“但这和事实不符——”成克的嗓门大了起来，“他们说过，门是虚掩着的，他们没必要撬门的。”
“事实？”贺平扶了扶眼镜儿，“你所说的这些所谓的事实也都是他们自己说的，也许他们撒谎了呢？”
贺平的话顿时堵住了成克的嘴，他还真没话说了。
和审讯有关的内幕成克是有所耳闻的，近几年和严刑逼供有关的新闻也在网上时常出现，国家虽然明文禁止并且也会进行调查，但事实上有时候逼供的确能够让嫌疑人说出真相，手法各有不同，成克不知道贺平用了什么手法，总之他看到张某和范某的时候，他们身上没有一丝伤痕，但面色苍白——他们的样子，仿佛被人抽取了魂灵。
这起案子看来要了结了，接下来便是地方警方起诉，诉状送达法院进行审理了。
过了一段时间，高考成绩也公布了，西关中学的高考再创历史新高，喜报在校门口大肆的张扬着。高三毕业生们开始填报志愿，然后静等消息。
立丁街小学校长被杀案件画上了一个句号。虽然判决还没出来，但入室抢劫和杀人这种罪名，判处是不会轻的，媒体的关注点因为高考成绩的揭晓也从这个案子上转移开了。
不过成克从内部消息得知，可能不会判死刑，会作为缓刑处理。但这也不轻了。
那段时间成克的心情糟透了，他心头的淤积点就是贺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就像一个鬼魂一样会经常出现在他的思考和梦境中，令他挥之不去。
八月份。
调查小组的使命完成了，成克得带着他的团队离开x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