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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昏了

作者:六阴朝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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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邹人说,如果何瑞愿意的话,他可以教他那些和网络程序有关的知识的时候——何瑞第一次萌生了辞职的念头。他已经在那个企业干了快一年了,一年以后他就会转正。这一年时间对他来说并不算美好,更多的是压抑和憋屈。但他不得不干,每个月工资少的可怜,但毕竟可以依靠这点稳定的工资来糊口。

    但如果邹人愿意教他的话——他已经亲眼见识了这个叫邹人的人的能耐,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只是动了动手指头,就轻而易举的赚到了十万多。他是一个来自地狱的精英。

    如果邹人愿意教他的话,如果他能够学会邹人来钱的本领,他的确可以用那份稳定的、可怜的工作来做交换的。

    但另一方面,他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邹人来钱的方式无一不和犯罪有关,都是违法的,这相当于在河边走路,总有湿鞋的一天。如果那一天来临了,他怎么办?

    但他想的更多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雨婷。赚钱只是为了最终能够和雨婷有一个美满的、富足的家。而沾染了违法的黑钱——何瑞简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警察找上门来了,将他带走了,雨婷会怎么样。他不敢去想。但卡中多出来的钱却是真实的。这些钱现在可以提供给他们快乐而幸福的生活——他可以给雨婷买名牌的衣服,买真金的项链,可以带她去很好的饭店吃饭,两个人再也不用像几个月前那样生活了。

    邹人将这几次赚到的钱全部给了何瑞。何瑞将钱打进了自己的银行卡中,自从卡中的钱多起来之后,他只知道,他的心情变得很舒畅了,脚步也抬得轻松多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打开电脑中的word文档了。写作被搁置了起来。以前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当生活的磨难与困苦消失之后,他会不会沉溺在物质的满足和享受之中——那时候他很害怕这样的结果,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没那么糟糕。他一点也没有因此而感觉到痛苦。

    你想问题总是那么悲观。后来何瑞对自己说,这个时代的贪官那么多,但真正被抓住,被调查被绳之以法的又有多少呢?和他们比起来,你只是赚了一点小钱,触犯了法律,但不一定会被抓住,甚至可以说,只要足够小心——邹人是一个高手——那么被抓住的几率就是零。

    我不会为了钱而赚钱的。我用这种方法赚钱只是想要有一个好的生活,幸福的生活——抛开卑劣的手段之外,一切本无可厚非。达到这个目标之后我就收手,再也不沾染这些东西,当一个良民,然后为我们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大房子,然后我们结婚,好好生活,认真写作,而且再也不用逼自己去写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了。那时候也许我可以去写一写自己的东西。他想。我能够证明自己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二流枪手,当全世界的人都已经不读诗的时候,我依旧有胆量去写属于我自己的诗,而不用去关心“粮食和蔬菜”——他这样想着,因为自己突然想到了海子诗歌中的这几个字而觉得奇怪。

    不过你现在干的所有的事情都不能让雨婷知道。他想。不能让她知道,更不能牵连到她。

    4月13日这一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天夜里何瑞买了酒回来。他要和邹人喝一杯。

    明天还要上班,但何瑞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这个,放在以前,他会因为迟到到惴惴不安,害怕自己在领导面前的形象被破坏了,不过后来他总算释怀了。

    邹人说他不喝酒,不过可以陪他喝几杯,也许过一会儿他的肝脏就会受不了的。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何瑞喝得晕晕乎乎的,他不停的和面前这个人说话,那人总是听着,有时候会点点头,回答的时候总是少的。

    在大学宿舍里,何瑞和舍友在一起喝酒,喝大的时候总是大话连篇,从远古时代男人的**方式一直谈到《阿尔佩特》和当下中国年轻人的精神状况。但现在他和邹人在一起,当然无法谈这些了。他觉得有些孤单,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后来他问了邹人一个问题。

    他说,认识你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来也没有见你笑过。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个傻逼,这种问题——从来没见你笑过——好像经常出现在影视和二流文学作品中。

    邹人说,我的脸已经没法表露情绪了,就是表露了你也看不出来。

    何瑞指了指自己的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有什么过去?

    邹人点了根烟抽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说没什么,他说他是一个渺小平凡的人,和大多数人一样,没什么故事。

    何瑞说一个渺小的人不应该有那样不平凡的本事的——他比划了一下,指的是邹人懂的那些东西。

    邹人说那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他宁可没有那些本事。

    何瑞哈哈笑了,然后他说,你知不知道,钱对我有多重要?

    邹人说他没想过。

    钱对我的重要——我给你举两个例子吧,第一个是和我一个大学同学有关,他是一个诗人,也是我在大学中除了图书馆之外唯一的精神导师——大学时代我们半夜的时候总在楼道里一起读诗——你不能因此说中文系的人恶心,你不能说有许多大学生他们的生活方式简单、直接,就因此说我们中文系的人装逼和不真实,就装逼而言,我觉得装逼总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偏见,而不是一个人对自己的看法,我们半夜在一起读诗读托尔斯泰,你不能说我们在做白日梦,我们所想所言的东西至少在那一刻是最真实也最真诚的——

    邹人摇了摇头,他说他没有。

    何瑞说——你不知道那个人,他是多么真诚多么善良的一个人,他感兴趣的东西在形而上,是超越物质的,所以他总是生存在缺乏物质的精神世界中,但一个人可以三天不吃饭,到第四天的时候,不管是装逼的或者不装逼的,都会受不了的,受不了之后你不能说那些**神食粮的人就是虚伪的——大学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两个月以后,那时候我已经工作了,他打来电话,说他没钱了,想问我借钱。那时候我身上只有两千块钱,我给他打了一千五,自己用五百块钱过了一个半月,一直熬到了下个月发工资。你不用问我那一千五是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我只知道,我给他将我全部财产的四分之三给了他而且没想过要他还我,那时候我的这种行为甚至和友谊无关,但又直逼友谊——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读诗读托尔斯泰,我再也没有机会听他畅所欲言和他谈论那些别的人认为我们在装逼在胡言乱语的东西——但这的确直逼友谊,我这样做,至少让我自己感觉到,我还和那个在云端的东西有所联系。

    邹人没有说话,何瑞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不过他无所谓。

    第二件事,就是我工作之后,因为一次小小的迟到,因为一次工作上小小的失误,让领导不高兴了,于是我惴惴不安了好几天——在那之前,我总是尽我所能,在领导面前积极表现,任劳任怨,希望对方能够赏我一点残羹冷炙——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有时候别人说我虚伪,说我分裂,说我装逼,我承认。我希望能够在一份稳定的工作上面做好,得到领导的赏识,最后能够被提拔,得到一个不错的物质生活。

    邹人问他,你那个同学现在在干什么?

    何瑞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是想说,责任这件事?一个人如果能过自己这一关,他什么都不会在乎,别人说这样的人是一个背德者,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卫道士,你不能对一个人要求过于苛刻了,垮掉的一代充满了缺点,这就够了,因为你自己也做不到。圣人也一样。

    邹人说他没这么想,有时候,父母值得抛弃,人都是自私的。他说。

    何瑞听邹人这么说觉得有点意思。是的,人是自私的,只想着自己,我现在做什么事情只是想着能给我老婆一个好的将来,事实上这还是为了自己,因为我爱她,所以还是自私的。这世上没有无私,无私者也只是为了享受他人和历史仰视的目光。

    所以——邹人说,你大可以抛开良心,而如果你做得好,做得够极端,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是你的对手。

    杀一个人是犯罪,杀成千上万你就是王?这是你在这个食物链中的人生法则?何瑞说,你是劝我让我去辞职,然后跟着你干?但你也说了,这世上没有人是无私的,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十万块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你全给了我。

    邹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现在不方便,许多事情我原本可以去做,但现在只能让你代劳,那些钱算是报酬。

    好吧。何瑞说。

    第二天何瑞一直睡到了中午。下午他出去换了电话卡,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和上班的地方联系过。

    他告诉雨婷,他要和邹人一起做网站。虽说网络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但如果做得好的话,那还是一个有巨大收益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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