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042 邪术

作者:六阴朝阳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才一秒记住【努努书坊 www.kanunu.info)

    成克将上午贺平和他说的话全部用录音笔录制了下来。他说让贺平作证,指的就是这个。这段对话现在就像一个炸弹,它不仅仅涉及到当年那个案子,还涉及到了公安机关内部和高层的问题。所以这个炸弹威力实在是太巨大了,成克还没想好用什么方式亮出这颗炸弹。成克将那根录音笔放在自己外套的口袋中,将外套挂在了房间角落的衣架上面。

    一下午他都在整理已有的文件,他现在需要忙的不止是这个案子,还有关于史玉峰公司非法集资的案子。他忙了一个下午,觉得累坏了。

    晚上的时候他将手机关机充电了。

    这是他在这栋小旅店中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他很疲倦,这段时间来回的奔波令他身心俱疲,晚上他用房间提供的淋浴设备冲了澡,然后上床躺着了。晚上的时候他被什么声音给惊醒了,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心脏砰砰乱跳,但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声音,屋子里漆黑一片。他看了看表,显示是凌晨一点多。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但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坐了起来,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心绪的紊乱还没有平息。他心慌的要命。最后他下床,走到窗子前面,拉开了窗帘。他看着窗外,思考着他自己的问题。一根烟抽完了,成克走到衣架旁边,伸手在他外套的口袋中摸索着。他想拿出那个录音笔,再听一遍,让思路清晰一下。

    但他的姿势僵硬住了,然后他一把扯下了外套,发疯地在外套口袋中寻找着。

    录音笔不见了。

    成克打开了灯,在衣架周围寻找着,什么都没有。

    他明明记得上床之前他将录音笔放进了衣服口袋中的。

    成克突然想到了惊醒他的那个奇怪的声音。他不能确定是不是有那个声音,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被那声音惊醒的,或者说,那声音响过之后,进入了他的梦中,过了很久,他才被惊醒?他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刚才他睡着的时候,有人进入了这间屋子。

    他的财物什么都没有丢失,只有那支录音笔不见了。

    成克首先想到的就是贺平。

    难道是贺平?他后来反应过来了,意识到他的谈话被成克偷偷录了下来?

    但成克记得贺平当时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点的。他做的很隐秘,贺平绝对不可能没有发现什么破绽的。

    成克又开始在屋子里搜寻,把每个角落都找了一遍。那支录音笔的确是消失了。

    成克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莫名其妙啊!他大声说了一句。

    成克披上外套,拿上钥匙,打开了门。

    门外漆黑一片,他将门虚掩上,走进了漆黑的楼道。

    但成克第一个注意到的是楼道尽头没有红色的亮点。

    他白天和刘凯斌来这家旅店的时候是看到楼道中有监控摄像头的。按理说晚上肯定是要打开的。但现在那个摄像头却是关闭着的。成克在楼道中轻轻地走着,他走过隔壁几个房间,驻足下来,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成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衣服穿好,出门将门锁了。

    他下了一楼,去敲值班室的门。值班室里没有开灯。他发现门没锁,他慢慢地推开了。

    旅店那个老板娘,这会儿正四平八稳地躺在地上。

    “喂——喂——”成克抬起她的脑袋,伸手在她脸上拍打着,他伸手探了探那女人的鼻息,发现对方只是晕了过去。他的手掌能感觉到那女人的脑后靠近脖子的地方隆起了一个大包。有人把她打晕了。

    成克拿起桌子上的电话,他按下了1和2,0还没有按下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脊背上的肌肉紧了一下。他本能的回头,胳膊习惯性的抬起格挡在面前,然后他看见桌子的腿和地板都朝他的眼前扑了过来。他听见咣的一声,然后又是咔嚓一声。他还在想第一声是有人用东西打在了他的头上,但他已经没法去想那第二声是什么了。他趴倒在地上,什么都不知道了。

    成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刘凯斌正坐在旁边看报纸。

    他想坐起来,然后他就觉得头疼欲裂。他微微**了一下。刘凯斌见他醒来了,连忙站了起来。

    “师父。”刘凯斌扶住了他,“躺着吧,别起来了,你伤的不轻。”

    成克发现自己脑袋上缠着白色的纱布。

    “我。”成克想了想,“我被人打晕了。”他说。

    刘凯斌点了点头,“可惜不知道是谁,有人动了手脚,关了那个旅馆的监控摄像头。”

    成克躺平了身子,出了口气。

    “我那天晚上来找你,刚到旅馆的门房,见门开着,你躺在里面。”刘凯斌说。

    成克的脸慢慢地憋成了红色,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他咬着牙坐了起来。

    “师父——你别起来了——”刘凯斌连忙去阻拦。

    但成克已经将腿放在了床边,“我想,你要是再晚来半步,我肯定就被干掉了。”他说。

    “医生怎么说?”成克又问道。

    “脑震荡,中度。”刘凯斌说。

    成克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

    “贺平。”他说。

    “嗯?”

    “贺平。”成克说,看着刘凯斌,指了指自己头上的伤,“是他干的。”

    “贺警官?怎、怎么可能?”刘凯斌有些口吃。

    “明显是他干的,他不想让我查。”成克说完,要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坐在了床边。

    “师父,你先冷静一下。”刘凯斌伸手按住了成克,“不可能是贺警官干的。”

    成克听刘凯斌这么一说,眼看着就要咆哮了。

    “我找到李维塔了。”刘凯斌说。

    刘凯斌这句话终于让成克安静了下来。

    “你说什么?”成克呲了呲牙。

    “李维塔。”刘凯斌说,“我找到他了。”

    然后刘凯斌将他去李澜家的事情向成克说了一遍。

    “邹一?”成克重复了一下。

    刘凯斌点了点头,“这是他一直用的一个假名字。”

    成克点了点头,他重新回到了床上,“你刚才说——你说不可能是贺平,为什么这么说?”他头疼的厉害,只好重新把身子重新靠回了床头。他闭上了眼睛。

    “因为还有人比他更有可能做这件事。”刘凯斌说着,他看着成克,“我看见你倒在值班室,就拨打了120,那个老板娘也晕过去了,当时我看到旅馆的摄像头被关闭了,就想到这可能是对旅馆很熟的人干的,我随手翻了翻旅馆的登记册,却发现了一件事。”

    成克睁开了眼睛,看着刘凯斌。

    “我看到了‘邹一’这个名字。”刘凯斌说,他显得很兴奋,“他自己就住在你住的那间房子的上面一间,不过他不止租了一间,而是整个一层楼,他从零八年开始就在那里租住了,零九年年初的时候更是把整个一层楼包了下来,你可能觉得不可思议,注册登记的时候,他用的的确是一个署名‘邹一’的身份证登记的。”

    “他怎么做到的?”

    “利用了咱们现在身份验证系统的漏洞——”刘凯斌说,“你知道咱们每个人的身份证号是怎么来的吗?那也是人工设置电脑计算出来的,那一长串数字中有互相加减乘除的关联,最后会形成末尾的一套对应的验证码,只要那串数字符合了这个数学逻辑,身份验证系统就会显示通过——而如果有人明白这里面的门道,如果他又是个计算机高手的话,是可以伪造出一套能够通过公安身份验证系统的数字的——你也知道的,那种旅馆,他们是不会那么细心的,他们刷卡只是为了履行公安系统规定的程序,他们的终点是收钱——邹一,不,应该是李维塔,”刘凯斌强调道,“他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伪造了署名‘邹一’的**——”刘凯斌说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折叠的纸,打开了,那是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上面的头像是李维塔本人的,但署名“邹一”,下面是一串身份证号,“这是我从那个旅馆值班室的客人存底里找到的。”刘凯斌说。

    成克看着那张纸,慢慢地摇着头,“他在干什么?”

    “他组织着一个**和**的团伙,那栋大楼的第五层整个都是他的老巢——还记得三年前我和你一起去他家,我给你提到的,他在浏览一个黄色网站的事儿吗?那时候我们以为他是在偷偷上**,现在看来,他那时候就开始琢磨这个生财之道了。”

    成克却又闭上了眼睛,他显得很痛苦,“这么说,你已经搜查过那里了?”

    “没有——当然没有。”刘凯斌摆了摆手,显得很得意,“我不至于笨到打草惊蛇的,我已经问过那个老板娘了,她现在就在隔壁病房,她说‘邹一’有一辆黑色的轿车,是别克君越——你肯定难以想象那么个婆娘居然还认识这个车牌,但那是她问‘邹一’的时候,对方告诉她的——但现在旅馆周围却没有看到那辆车,也就是说,邹一——应该是李维塔,他开车出去了,我已经派人在旅馆周围盯着了——就等他的车出现。现在除了你和我,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之所知道他在干什么,因为现在你查的这个案子里面,有一部分,是我的案子了——这次可是有确凿证据的,我们可以抓他了。”刘凯斌说完之后,看着成克,等着成克表扬他。

    成克脸上的痛苦总算减轻了许多,他慢慢转过脸,看着刘凯斌,“这是我直到现在为止,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他笑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手头的证据被人拿掉了。”

    “证据?什么东西?”刘凯斌说。

    “一支录音笔,里面有昨天我和贺平的谈话,现在没有了。”成克顿了顿,他在思考,“不过没关系,现在我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了,就是找不到李维塔也没关系,我们先从黄后晨曦那里开刀,把她先拘了,把她和李维塔隔离开,然后我们用事实来审讯,我不信她能熬得住——她前几天回去办了那个老人的葬礼,现在应该回来了吧?”

    “嗯,对,对,但是,师父……”刘凯斌顿了一下。

    “怎么了?”

    “不是昨天,是三天前……”

    “三天?!”成克大吃一惊,猛地坐了起来,“我躺了三天了?!我操!”

    刘凯斌点了点头。

    成克难以相信自己会伤的这么重,“果然是从小练过的,他是想杀了我!那狗杂种杀人上瘾了——蓄意谋杀警察,又一条罪名!……今天,”成克抬头看了刘凯斌一眼,“今天几号了?”

    “五月九号。”刘凯斌说。

    “我明天就出院。”成克说。

    “不行,医生说,还得观察好几天呢——师父,这你可得听医生的话,医生说了,你这是太幸运了——但一定要好好休养一下,如果再出什么意外,以后你就别想办案了,想思考都没门儿了。”

    成克口中啧了一声,看着刘凯斌,然后他叹了口气,躺在了床头,显得无可奈何。

    唐菲菲接到邹一的短信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半。

    邹一短信上说,让她以后不要再去“工作”的地方了。

    唐菲菲问他为什么。

    邹一回复问她缺钱吗。

    唐菲菲说不缺。

    邹一说那就行了。

    然后唐菲菲说要见他。

    过了一会儿邹一给她回复了一个酒店的房间地址和时间,后面还加了一句,说到时候把剩下的钱付给她。

    这最后一句话让唐菲菲的心彻底的寒了。

    第二天晚上十点的时候,唐菲菲去了那个酒店,邹一给她的房间号在四楼。

    “如果只是要付钱,你直接打我卡上就行了。”唐菲菲故意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邹一低着头,坐在床边抽烟。她站着没坐。

    “我不太方便。”邹一说。

    “哦。”

    “坐吧。”邹一说。

    唐菲菲原本不打算坐的,但邹一一说,她却就坐下了,然后她看着邹一,等他说话。

    邹一从包中拿出了一沓人民币,用一张纸包了起来。

    “这是你这两个月的工资,还有最后分给你的钱,那个工作我以后不干了,你以后也别去那里了。”

    “怎么回事?被发现了?”唐菲菲看着邹一。

    邹一没有回答,却说着别的话,“你带着这么多钱回去不安全,我本来应该开车送你回去的,但现在我不方便开车,你等会儿把钱放好,回去了给我发条短信就行。”

    唐菲菲看着他。这是邹一第一次表露他关心她的态度。

    “你是怕我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她问道。

    邹一没回答,还是低着头,“你回去吧。”他说。

    唐菲菲看着他,想等别的话,但是没有,她拿起钱,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两年半了,谢谢你。”邹一突然说。

    唐菲菲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你……以后你不会再和我联系了,是吗?”

    “对不起。”邹一说。

    唐菲菲笑了笑,“我不要对不起。”她说,“我不要钱。”她说着,将钱重新放回了床头柜上。邹一抬起了头,然后唐菲菲看到他嘴角和颧骨上面泛着紫色的淤血。

    “你——你受伤了?”唐菲菲吓了一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警察抓你?”

    邹一摇了摇头,他将脸偏了过去,“没什么,你别管了,和我的事情……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对你没好处。”

    唐菲菲看着他,他还是不愿意说别的话。

    她突然开口了,“我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我以为……”她说着,眼圈红了,“我还以为……”她说,“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不是,我没以为你说的是真的,我知道你是骗我的,什么赚钱和我结婚,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我没以为你说的是真的……但我一直在你身边,我希望你最后能和我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两年半,快三年了,我什么都没等到……”

    邹一看着唐菲菲,他的眼神中竟有些痛苦。

    “对不起。”他说。

    “我不要对不起,”唐菲菲说,“我不要钱。”她突然往前跨了一大步,伸手按住了邹一的胳膊,她将嘴唇贴在了邹一的嘴上。但邹一却像触电一般将脸侧开了。

    唐菲菲看着他,她慢慢地蹲了下去,趴在床边,她终于痛哭了起来。

    “你可以和那些女人做爱,为什么连亲都不亲我一下,你既然要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找我,你为什么要选我?”唐菲菲哭着说,“我将我大学最好的时光全部给了你,全放在你身上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我?为什么要选我当你的工具?”

    “别说了。”邹一说着,他将头低了下去。

    唐菲菲还哭着,她趴在床上,就在邹一的旁边哭着。邹一没有伸手安慰她一下。哪怕只是一下。她哭了很久,最后精疲力尽。然后她趴在床上,将脸埋在床单里面,过了一会儿她侧过了脸,看着邹一。邹一也看着她。她用泪水发泄了心头的委屈,这会儿情绪终于平息了。

    她看着邹一。然后她伸出了手,放在了邹一脸上的淤血的地方。

    “还疼吗?”她说。

    邹一没有说话,然后将脸偏开了。

    唐菲菲叹了口气。她很累,爬到了床上,将被子拉开,然后钻进了被窝,然后继续瞅着邹一。但邹一没有靠近她的意思。后来唐菲菲终于放弃了。

    “你是一个怎样的人呢?”她说着,曲起了膝盖,将一侧脸放在膝盖上,看着邹一,“你真的是冷血的吗?你要和我分手,其实不能说分手的,情侣才说分手的。今年冬天,我可以不用捧着你的手为你暖手了,你的手很冰,暖不热的,却会冰了我的手,今年冬天我终于可以不用那么做了。”她说着,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到了被子上。

    邹一看着她。

    唐菲菲看着邹一的眼睛。她突然有些害怕,因为邹一的眼神中开始出现她从没见过的东西。那是一种她之前从没有体会过的感觉,好像冰封海底的火山,这时候开始慢慢解冻了——以前她见过一个模拟的实验,将红墨水瓶盖打开放在水中,然后给水加热,慢慢的,红色的墨水——红色的火焰就开始往出弥漫——然后将整个水盆染成了红色。现在她从邹一的眼睛中感受到了这种力量,这种力量正在酝酿,正在活过来!

    “你……”唐菲菲慢慢抬起了头。

    邹一突然冲了过来,他一把抓住了唐菲菲的手臂,唐菲菲被他顺势一抓,从床上跳了下来。她还没喊出声,邹一却抓起了她的外套。

    “走。”他说,朝门口走去。

    “哎——等一下,我的鞋……”唐菲菲喊了一声,只好弯腰抓起了自己的鞋。

    邹一带着唐菲菲一直到了一个大杂院。

    他的黑色轿车停在这个大杂院小区的阴暗角落里,上面蒙着一层银灰色的防尘布。他一把扯掉了防尘布,扔进了后车厢。

    “上车。”他说,然后打开了车门钻了进去。唐菲菲上了车。

    车开动了。车速飞快。这时候已经快午夜了,马路上车辆很少。唐菲菲能感觉到这早已经超速了。轿车顺着一条笔直的大路开着,最后上了环线高速路。

    车速更快了。唐菲菲有些害怕。

    “你慢点——”她说,伸手碰了碰邹一的胳膊,但邹一没有反应,车开得更快了。

    “你怎么了……你带我去哪里?”唐菲菲看着邹一。

    邹一没有回答。

    他们一直开到了四环,车速丝毫没有慢下来一点。

    “喂——”唐菲菲大叫了一声。

    “你害怕?”邹一终于开口了。

    “你干什么啊?!”唐菲菲带着哭腔说道。

    “你害怕?”邹一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别看——你看路啊——”唐菲菲很害怕。

    “你不是爱我吗?”邹一说,他还看着她,车依旧在飞驰,“现在如果出了车祸,我们一起死掉,不是可以吗?你不是爱我吗?”

    唐菲菲愣住了,她看着邹一,邹一回过头看着前方。

    唐菲菲闭上了眼睛,她将头靠在了后背上。

    但车速却渐渐慢了下来,最后车停了下来。

    唐菲菲依旧闭着眼睛。

    两个人良久没有说话。

    “我为什么要你死呢。”邹一突然说。

    唐菲菲睁开了眼睛,发现邹一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你死呢?”邹一说。

    “现在你知道了,我的爱,会毁了你的。”邹一说,他打开了车窗,点了根烟抽了起来,他看着前方,目光消失在了远处黑色的星空中,显得渺远而深邃,“我的爱会毁了你的,它会让所有的人害怕,那是深入骨髓的寒冷,你永远也不能知道一个人怎样在这种寒冷中生存,那么怎么办呢?所以我只要那个唯一,但现实世界是没有唯一的,我怎么办呢?我的火种,所以我就只能用尽一切可恶、丑恶与残酷的手段去保存住这个火种,为此不惜一切。这样你害怕吗?”

    唐菲菲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了这么多的话。

    “那是一种疾病,”邹一说,“那个疾病在我的身体,在我的心里生根之后,我就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心关闭了起来,从此以后不让任何东西污染这个疾病,尽管它是那样的冷,有时候我觉得我快被冻死了,我知道的——”邹一吐了口烟,“我知道我有病,但那是我的唯一,就好像——就好像疼痛的快感,你用一根木棍狠狠地顶住你发痛的、生病的癌症内脏,用一种痛苦来化解另一种痛苦,来争取一种幸福感,那是我的爱,你说你爱我,可是你却害怕了。”

    唐菲菲的眼中流下了泪水。她现在知道,她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浪费了你三年的时光,这三年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很宝贵的,你原本可以有一个人来好好地爱你的,但因为我的自私与丑恶,对不起,”邹一说,“我无法告诉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有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也许——”邹一顿了顿,“我可以试着告诉你一个故事。”

    那是关于光与影的一个童话。所以你也不必当真。这个童话很短。

    你知道的,光把自己投射在物质上,让物质把自己弄成残缺,影子就在另一面活了过来,但光却心甘情愿,为此而充满感激,以此为最大的幸福。

    唐菲菲没有听懂这个童话,但她又觉得自己明白了面前这个人。她叹了口气,眼中还有泪花,但她看着邹一笑了起来。

    “我原本还想,让你陪我一起去看今年的校际联谊晚会的,每年观众里面都有很多情侣的,我很羡慕他们,”她又叹了口气,“不过算了吧,我知道那样很难为你,对吧?”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了几下,终于平息了情绪。

    邹一看着她,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冷漠,但他说,好的,我陪你去看。

    唐菲菲擦了一下眼睛,她点点头,笑着说。我知道。谢谢你。她说,又伸手擦了一下眼睛。

    那天晚上邹一一直开车把唐菲菲送到了校门口,唐菲菲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知道路口有摄像头,他也知道学校门口有摄像头。摄像头可以清晰的拍下他的车和他的人,所以他将那个黑色的鸭舌帽压的很低。

    五月十五号从下午五点多开始,hy大学露天舞台的大型看台上的人慢慢地多了起来,过了六点之后,看台上已经是人山人海挤满了大学生,这些大学生有hy大学本校的,还有外校,当然也不只是周围另外两所大学的学生。

    今年的夏季联谊晚会是hy大学的主场。

    舞台的布置十分的豪华,这当然多亏了史亦云强大的赞助,但却着实让陈明这个总负责人自豪了一把。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陈明按照史亦云的条件布置了晚会,这场晚会的真正高潮将会是黄后晨曦的节目,这个高潮将会盖过整个晚会最后的压轴节目——史亦云可是费尽了心思,他要让黄后晨曦成为今晚晚会最大的亮点,这不能做的过分明显,最好和舞台的表演融合在一起,不然会引起观众和其他人的不满,但又要让黄后晨曦明白,至少要让她一个人明白,这一切都是他史亦云为她而费尽了心思而做的。这是史亦云的底线,也是他的目的。

    这段时间他很忙,父亲的公司出了事情,警察来调查了,他不熟悉公司的业务,只好全权委托了其它的董事和父亲的律师,但他从里面还是了解到了一些消息。据说是父亲当年起家的时候,集资的问题。但父亲的律师告诉他没问题,因为警方调查没有找到任何直接的证据,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个律师偷偷告诉他——当年曾和他父亲有过交易的与这个案子有关的当事人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父亲也去世了,警方没有证据,就没法起诉。史亦云后来就放心了。

    史亦云晚上八点的时候出现在了观众坐台的后面,他今天换了发型,穿了一身正装,还扎了领带。夜幕降临了,舞台上的灯光也打开了,眼前是黑压压的攒动的人头。史亦云看着这一切,他心里得意极了,但居然有些紧张。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夜幕下没有人知道在他们的头顶上有什么。

    那是一条一条透明的塑料长线,这些长线在观众的头顶上跨过,最终全部汇集在了舞台上。黄后晨曦的节目开始之前,舞台的灯会暗下去,有人会将那些汇集在一起的线安置在舞台中央地面上的一个挂钩上,位置也是实现规划好的,就在黄后晨曦节目结束后,她到舞台中央向观众致谢,话筒的下方,她的脚下。这些线绳的另一端,每一根线都由一个隐藏在看台后方录音室、广播室甚至是树上的人控制着,他们控制着的东西是通电的开关和玫瑰花。白色的、红色的玫瑰花,加起来有好几百朵。黄后晨曦的节目结束后,控制着这些线的人会给这些线通电,这透明的长线就会在黑夜下变得五颜六色,他要在观众的鼓掌与欢呼声中,让这玫瑰驾着黑夜中的彩虹弥漫天空,从他们的头顶飞过,一直滑到黄后晨曦的脚下,将她簇拥在玫瑰花中。他要让那些以前背地里说她坏话的女人,让所有喜欢幸灾乐祸的人,让今晚看到这一幕的所有的人都羡慕台上那个女孩。然后他会走上台,将一捧花献给她,向她祝贺。这当然不是求爱,还没到时候,但史亦云想那一天会很快到的。今晚过去之后。

    史亦云想着,从烟盒中拿出了一根烟,他正要点燃的时候,发现他旁边的台阶上坐着一个女孩,那女孩一会儿站起来看着侧面看台的入口处,一会儿又坐下,低着头看着手机发呆。她好像在等什么人。是她男朋友吧,史亦云想着,心里觉得明朗极了,这时候他心情好极了,他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有情人终成眷属——“陌生人,也祝你有个好前程。”他想着,不自觉地笑了。

    晚上八点半,晚会正式开始了,在观众的欢呼、鼓掌声和舞台的音乐与灯光中,盛装打扮的主持人缓缓登场。

    黄后晨曦的节目是第七个。舞蹈“野性的呼唤”,她是主舞。

    晚会开始后,进行到第二个节目的时候,史亦云正要拿出手机给陈明打电话,他想最后确定一下,但陈明却先给他来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陈明一开口就喊了一句。

    “看台啊,都没问题吧,你小子要是……”

    “黄后晨曦人呢?”陈明的声音很焦急。

    史亦云愣了一下,“啥意思?”

    “她没和你在一起?我们这边化妆师都等死了快!人家最后一个节目的妆都弄完了,黄后晨曦第七个节目,现在都第二个了……”

    史亦云挂了电话,他去后台直接去找陈明了。

    “昨天彩排的时候没什么问题啊,现在联系不上她,把她宿舍的人都问遍了,还给她辅导员打电话,但都联系不到。”陈明说,摊开了双手看着史亦云。

    “她电话是多少?”史亦云说着,拿出了手机。

    “都打过了,没……”

    “他妈的是多少?!”史亦云吼了一嗓子,后台化妆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陈明脸上挂不住,但这会儿了,他能理解史亦云的心情,便掏出手机,报了号。

    史亦云走到角落里开始打电话。

    电话没有关机,但是没人接。

    所有人都没辙了。

    晚会还得继续进行。

    史亦云站在后台的幕布的侧面,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他只希望在第七个节目之前黄后晨曦能够出现,也许她有什么事情,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比现在这件事还重要呢?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对黄后晨曦说,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他说他一定会帮她,只希望她能想起他。他这样想着,觉得有些沮丧。后来第六个节目结束了,黄后晨曦还没有出现,第八个节目被报号为第七个节目,后面所有节目的标号都往前挪了一位。那时候史亦云还想着,晚了不要紧,只要她在晚会彻底结束之前出现,他可以向晚会方要求把她的节目补在最后。他有这个权利。

    但晚会快进行到尾声了,黄后晨曦始终没有出现。

    史亦云回到了看台,他在看台后面的一棵大树下面站着,叼了一根烟,打着了打火机,但他没有点烟。

    那棵大树旁边的石头台阶上坐着一个女孩。史亦云就着舞台的灯光发现她就是晚会开始之前他看到的那个女孩,她当时好像在等什么人。现在她一个人坐着,看来她等的人没来。

    和你多像。史亦云想着他自己。然后他感到大拇指有些刺痛,发现打火机还着着。他放弃了点烟,将一根完好的烟扔在树下面。他走了过去,坐在了离那女孩几步远的地方。

    他发现那个女孩在流泪。她没有哭的样子,但脸上的确有晶莹的泪珠被远处舞台的灯光照耀着、滚动着向下滑。

    史亦云又看了看舞台。这是倒数第二个节目。是一个欢快的说唱乐团的表演。

    然后他又看了看女孩。女孩的确在流泪,无声的流泪。

    史亦云终于明白他猜得没错。她在等她喜欢的人来和她一起看,但那个人没来,所以她不是被台上的表演给感动的流泪,而是为她自己流泪。

    史亦云叹了口气,他苦笑了一下。

    “其实没什么的,你知道吗。”史亦云说着,微微比划了一下手势,他皱了皱眉头,看着地面,好像在努力想什么,“我也做了好大的准备,为了她我甚至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努力,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她,但第一次的我不知道,但第二天我就知道了,所以我开始努力,因为我发现我真的爱上了她。”

    那女孩开始根本没注意到史亦云在说话,后来她听见了,她明白旁边这个人在和她说话,她愣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

    史亦云侧过脸看着她。

    “今天晚会上有她的节目,我为她准备了好多花,玫瑰花,”史亦云说,“你看——”史亦云指了指头顶,“你看到了吗?”

    女孩奇怪地看了看他,然后抬头看上面。上面是树枝和树枝后面的夜空。

    女孩又看着他,她已经不流泪了。但史亦云笑了笑。

    “你看不到的。”他说,“那是透明的线,布满了这片天空,最后全都汇集到舞台上的一个点,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吗?”史亦云看着女孩,但他发现女孩当他是个疯子,“你别误会,我不是疯子——我说的是真的,那些线的另一端都是挂着玫瑰花,我想等到她上台的时候,就让这些玫瑰花向她飞去,飞到她的脚下,就像从来都长在她的脚下一样,我想让几百朵玫瑰花长在她的身边,让她站在美丽的花中,让所有人都羡慕她。”

    史亦云回过头看着地面,“我想这样她会很喜欢,她知道是我为她做的,以后我就可以试着去追她了,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很龌龊,我觉得我配不上她。”

    “她……”女孩说话了,“她是不是也没来?”

    史亦云看了女孩一眼,点了点头,“你不是也一样?”

    女孩笑了一下,她笑的时候史亦云还能感觉到她之前的泪眼,她的眼睛有些肿。

    “你没法让玫瑰长在沙漠里的。”女孩漫不经心的说着,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没有针对你们什么的意思,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我只是在说我自己——以前我也以为可以的,但后来我发现不行的,沙漠中的水源和养分是很宝贵的,沙漠只能为那么一点绿洲提供机会,你不能想着还让玫瑰长在沙漠里的。”

    史亦云看着那个女孩,“你在劝我吗?好吧,谢谢你,我觉得好受点了,但你千万别把我当疯子,我不是疯子。”

    女孩摇了摇头,她又笑了笑。

    “我没把你当疯子,你听过一首诗吗?你说到玫瑰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了,所以刚才说出来了——那首诗——是勃朗宁的,我记得好像叫《拒绝爱情》,你可以去找着读一读,里面有几句,”女孩想了想,她背了出来,“‘不是不爱,只是相见恨晚,在即将告别生命的现在,我不敢,玫瑰注定不能长在沙漠里’——这句话就是从这里来的。”

    女孩背出这几句诗的时候,坐在他们前面的,下一层阶梯上的一对互相依偎的情侣不约而同的转过了身,他们看着那个女孩,然后互相对视了一下。男孩突然伸手咯吱了一下女孩,女孩呀了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都露出了甜蜜、幸福的微笑,然后他们又转过身去,女孩重新靠在了男孩的身上。

    史亦云注意到了前面那对情侣,他笑了笑,他突然觉得特别的难过,心里发闷。他长长地呼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慢慢地呼吸着,那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肺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气息。

    “像我刚才说的,我虽然在流泪,”女孩歪了歪脑袋,笑了笑,“但我已经明白了,沙漠的水源就是它的爱情,那是很宝贵的,只能给那一点绿洲,所以它只能拒绝了。”

    “好吧,谢谢你。”史亦云说着,对那个女孩笑了笑,女孩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他朝会场的出口大踏步的走去了。

    史亦云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快两点的时候才起床,梦里面他觉得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但他没有醒过来。因为他的手机调的是静音。醒来之后他拿起手机,却发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陈明打来的。

    他给陈明回过去了。

    “我的爷啊——你总算接电话了——”陈明说,但接下来他说话有些吞吐,好像还在想要用什么方式和史亦云说似的——“那个——今天上午警察来找我们晚会组的人了,他们说昨天晚上107国道咱们省境内的路段出了车祸,他们说是辆黑色别克,起火爆炸了。”

    “怎么了?”

    “他们说,”陈明说着,叹了口气,“死了的人,是黄后晨曦。”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