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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荒芜

作者:却却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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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尘

    我也在怀疑,我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人特别软弱,我越来越喜欢窝在他怀里的感觉,甚至一刻都不想离开。有他的地方变得特别温暖安全,刚听他们说了会话,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当他抱着我回寝宫的时候,我迷糊间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一看,清冷的月光撒在他的身上,他浑身散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和气质,眼中笑意殷殷,好似夜色中的粼粼波光,温柔地荡漾在如水的月光中,不经意间就化成枝枝利箭,穿透我的胸膛。

    如果能这样一辈子走下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一切如同镜花水月,镜破水乱,已然来不及。

    事情顺利朝着我们预定的方向发展,我演了一出好戏给他看,他关心则乱,竟然立刻做出决定,第二天就出发去杨花城,想着长久以来的梦想马上就可以实现,到上马车时,我的头仍然乐得晕乎乎的,直到看到京城城门飞快地退后,我才惊醒过来,我真的离开了!

    我打开帘布,让凉爽的风灌入车内,头伸出窗外东张西望,他笑眯眯地看着我,伸手把我揽住:“早晨的风凉,不要吹病了,等下热一点再出去看吧!”

    我缩进他怀里,胃里突然开始上下翻腾,捂住嘴趴在车边吐了个天昏地暗,他拿出装水的皮囊,我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捂着胸膛直喘。

    他轻拍着我:“你也真是,明知道身体虚弱,还硬闹着要来,这个样子能不能撑到杨花城呀!”

    我浑身的力气好似都被抽走,挤出一丝微笑道:“没关系,我一定行的,不是还有你么?”

    “皇后身体不适,休息片刻!”公孙其的声音隐隐传来,我心头一暖,手伸出去摇晃,懒洋洋道:“哥哥,不要停,我好啦!”

    金少和金妈妈就在我们后面的马车里,我想跟去跟金妈妈聊天,却被他不悦地制止:“有我在,你还想找谁!”

    这个可恶的家伙!我翻翻白眼,大声辩道:“你不让我跟她说话你把她叫来做什么呢,她的年纪这么大,走这么远的路不是非常辛苦么!”

    他捉住我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小家伙,你现在越来越有脾气了!”

    我暗暗心惊,扑进他怀里撒娇,在他袒露的胸膛摸来摸去,他败下阵来,嘟哝道:“真不知道有没有给你弄错药吃,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热情,你可不要再引诱我,我可真的憋不住了!”

    总算糊弄过去,我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靠着他迷迷糊糊睡去。

    公孙其办事果然厉害, 他竟然算计好了我们每天的行程,在每个地方都把食宿安排得妥妥当当,而且又没有惊动各地的官员,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十五天后,我们顺利到达杨花城,公孙其知会了杨花城城主房严,房严一听说皇上微服出巡,早早就在杨花城外的南怀渡口等待,我们的船一靠岸,他就急忙冲到我们面前,引着我们进城,把我们安置在别馆中一个长满兰草的院落。

    一进院子,就看到公孙其在院中迎接,拜道:“皇上,请恕臣怠慢之罪!”

    皇上满意地笑道:“逍遥侯,现在都是自家人,别这么客气。起来吧,你这次的安排真的很好,对了,虽然这里的兰草确实不错,可你为什么把我们安排到这个偏僻的地方?”

    公孙其迅速瞥了我一眼道:“这里就是当年那罗将军和如玉公主住的地方!”

    闻言,我挣开他的手,飞快地跑到房间里,每一间每一间仔细看,用我颤抖的手抚过每个角落,设想着我无缘的父母曾经触摸过它们。

    房间里充盈着兰草的幽香,我深深呼吸,好似闻到了他们的味道,原来父亲的味道和皇上身上一般。而我美丽绝伦的母亲笑吟吟地散开青丝,在父亲面前旋舞,发丝在空中飞散,飘到父亲的脸上,父亲带着温柔的笑,把母亲揽入怀中,两人紧紧相拥,仿佛下一刻就是天长地久。

    “你在笑什么?”

    我猛然惊醒,呆呆看着面前的人,喃喃自语:“我好像看到我的父母亲,他们在笑……”

    “傻瓜!”他打断我,“你太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我明天再带你去你父亲的墓。”

    我摇头道:“不,我不累,我们现在就去!”

    他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似笑非笑道:“我好像觉得原来的你回来了,小家伙,千万不要骗我!”

    我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心中早已满满当当,对亲人的渴望,对自由的向往,还有莫名其妙的不舍,全部纠缠在一起,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何越是接近自由,我的心就越是疼痛难当?

    自由和幸福的真相,是书本上天马行空的描叙,还是宠爱我的人一直都在,在我触手可及的前方?

    母亲,你告诉我,你对仇人强颜欢笑的时候,是否在温柔的呵护中把真心渐渐遗落?

    皇上牵着我的手走向门口,公孙其正要离开,皇上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眸中闪过一道奇特的光亮,在他背影快消失在门口时突然叫道:“逍遥侯,不要走,跟我们一起去墓园!”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公孙其瘦削的肩膀微微一抖,缓缓回头,沉声道:“皇后旅途劳累,又有孕在身,情绪不宜太过波动,臣准备安排明天再去。”

    “不!”我大叫起来,“我要去我要去,哥哥,你让我去吧!”

    皇上手一紧,我哎哟叫出声来,皇上连忙松手,将我的手送到眼下,轻轻抚摸着那圈淤青,凉凉一笑:“逍遥侯,皇后要去,你作陪如何?”

    我有隐隐的不安,但是很快被各种各样的情绪遮掩,我顾不上手上的疼痛,拔腿就走,生怕他们改变主意。

    经过公孙其时,我清楚地听见从他口中发出的叹息,不觉脚步一顿,后面一双有力的手臂将我打横抱起,不由分说将我送进马车。

    我悄然瞥到,哥哥目不转睛看着我,面容满是悲戚,在皇上转头之时,又深深地低头,肩膀似不堪重负,颓然垮下。

    金少和母亲被安排在别的院子,我不想让金妈妈太劳累,没有让他们陪着。于是,我们带着侍卫在房严的带领下去城外北坡,我父亲的墓地就在此。

    从别馆出来,皇上一直若有所思盯着公孙其的背影,我暗暗心惊,将身体塞进他怀里,揪揪他耳朵,闷闷道:“你为什么老看哥哥,不看我?”

    他深深看我一眼,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你哥哥确实不能做坏人,你瞧瞧,一有心事就全在脸上,这两天我一定得好好查查,能让他憔悴成这样,只怕事情不简单。”

    我只觉心漏跳几拍,转头看了看哥哥的背影,鼻子一酸,悄然缩进他的胸膛,把泪憋了回去。

    哥哥,若你做的都是为我,我该如何面对你憔悴的容颜?

    哥哥,若我所有的好运都已用尽,请放弃我,不要伤心,好好地活。

    似听到我的呼唤,公孙其慢慢回头,正对上我的目光,仿佛漫天的星光都落进了那墨色沉沉的所在,刹那间,我迷失了自己,竟然没有来得及留住他灿烂的笑脸。

    也是最后的笑脸。

    大东皇帝还真是舍得,看着巨大的墓园,我心中感叹,我的父亲不会想到,他的敌人会为他修建如此豪华的墓园,供后世之人景仰。我们沿着平整的石板台阶而上,路边松柏已经成荫,到处挂着纸做的花环,经过风吹雨打,有的花环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颜色,房严解释道:“这是我们天保的风俗,每到清明或者忌日所有杨花城人甚至许多天保人都会到这里为那罗将军献上一个花环,日积月累,就成了满山坡都是了。”

    父亲的墓碑上只有“英雄那罗”四个大字,我一遍遍在心中念着,一遍遍描摹,一种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的感觉跃入脑海,那罗,我从未见过的父亲,那罗,让我母亲以死追随的英雄。

    我听着他的故事长大,即使他不在我身边,他神采奕奕的模样,陪伴了我最孤寂的时光。

    这就是木兰口中的英武男子,盖世的英雄,一钵黄土,一座丰碑。

    我匍匐在父亲脚下,捧起覆盖他身体的黄土,希望能闻到他的呼吸。我把泪撒落他的胸前,希望他的心能感觉到,那轻尘,他的女儿,回来的气息。

    我想起木兰的话。

    “你是天保那家的子孙,你有着高贵的血统,有做大将军王的爷爷和父亲,不要做一个庸人!”

    这时,山坡下传来嘈杂人声,好似许多人在下面聚集,皇上的脸色突变,喝道:“怎么回事?”

    房严惊得脸顿时苍白:“皇上,臣也不知道,臣马上就去看看!”

    侍卫们把刀紧紧握在手里,将我们两人围在中间,房严很快跑回来,满头汗珠:“皇上,没事,不知道谁透露了那罗将军的女儿到来的消息,杨花城百姓纷纷赶来聚在山下,要拜见皇后娘娘!”

    房严擦擦汗,咧着嘴笑道:“皇后娘娘,在天保人民心中那罗将军如同天神,几乎每家每户都供有他的牌位、今天一听说您回来,大家都十分激动,想着你肯定会到那罗将军的墓地,便纷纷跑来这里,想见您一面。这不,人越聚越多,娘娘要不要去见见他们?”

    我心头乱成一团,茫然地看向皇上,他眉头纠结,目光冷冽,明明看着我的方向,心神却不知散在何方。我心头一寒,柔声道:“皇上,你不愿意我去我们就回去吧!”

    公孙其急了,向前一步道:“皇上,臣护送娘娘去,一定万无一失!”

    皇上的目光终于定到我身上,若有所思,在我忍受不了那咄咄逼人的注视,几乎要发狂的时候,他突然颔首道:“也好,我派人护送你去,你快去快回,我在这里再待会!”

    我如释负重,转身对公孙其道:“哥哥,我们快走吧!”

    “慢着!”皇上厉声喝道,“逍遥侯,你陪朕聊聊吧!房严带她去!”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得有些不知所措,房严笑眯眯道:“皇后娘娘,赶快走吧,大家都等不及啦!”

    茫茫然走了两步,我匆匆瞥了皇上和公孙其一眼,见两人早已背转身,看着父亲的墓不知在说什么,只得把心头奇怪的不安撇开。

    在十个侍卫的护送下,我慢慢走下山坡,房严似乎很兴奋,一直喋喋不休跟我说着我父亲的故事,当我出现,大家欢声雷动,齐声高喊:“英雄那罗!”

    我终于明白木兰一心向往的家乡对我们来说有怎样的意义,泪流满面道:“谢谢,我替父亲谢谢诸位乡亲!”

    许多人为了看得更清楚,纷纷往前面涌,侍卫们很快挡不住人潮,房严一见不妙,拉着我连忙往山上走,人潮迅速把我们吞没,混乱中,我被几人紧紧簇拥,一人急道:“皇后娘娘,我们是来帮你的,快跟我们走!”

    我立刻明白过来,往山上看了最后一眼,很快被他们送进一辆在旁边等待的马车。

    嘈杂的人声很快被得得的马蹄声遮盖,我忍着胸口上下翻腾的不适,死死攥着拳头,害怕一回头就会万劫不复。

    公孙麟

    当房严跌跌撞撞跑到我面前,我就已经明白,我心中的预感竟然真的变成现实!

    她果然是在骗我,果然又一次从我身边逃走。

    她怎么忍心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在经过这么多天快乐的相处后,仍然决然离开,还带着我的孩子。如果她眼中的温柔和狂热可以伪装,那我真的要佩服她,也输得心服口服。

    我不懂她,从来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我原本以为只要我一心付出便可以得到回报,只是没想到我付出的对象根本没有心。

    我有深深的无力感,甚至连把她找回来的勇气都荡然无存。

    找回来做什么呢?让她继续折磨我,或者我继续折磨她,我们之间横亘着宽阔而波涛汹涌的河流,再精美的船又有何用?

    晚风打在我脸上,刀割般地疼,我伸手一摸,不觉微微心惊,不知何时,我的脸上已布满水迹。

    我的轻尘,你赢了,会不会快乐?

    房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我暗暗好笑,从头到尾,我只是一个跳梁小丑,唯一的任务只是娱乐她。当那潜行而至的痛楚几乎把胸膛撑得爆裂时,我真的大笑起来,房严惊恐地看着我:“皇上,臣马上把所有衙役派出去找,皇上,是臣失职,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我捂住胸口,喘息着打断他:“杨花城外有一万驻军,你亲自拿朕的令牌去找将军李斐,要他即刻把杨花城的各条路封死,只取进不许出,还有,你现在马上派人去把金少和他母亲给朕抓起来!”

    我心中的答案渐渐清晰,好一个完美的计划!原来世上根本没有下蛊这回事,他们一个个串通好,把我引进这个彀中。

    而我爱她心切,被她的温柔蒙蔽,放松了警惕,竟然让事情按照他们所设计的方向发展!

    对,公孙其!我的脑海突然浮现他躲闪的目光,顿如醍醐灌顶,我的担心果然没有错,公孙其苦心找寻多年,如何肯放开失而复得的小公主,只因我态度强硬,且先得到了小公主,他怀恨在心,却一直隐忍不发,暗中设计了一切,只为与她双宿双栖。

    我长长吁了口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自始至终,公孙其站在墓碑前,挺立如松,沉默如山。他表情一贯的坚忍,一贯地让人可以信任,只是,一缕若有若无的微笑在他嘴角悄然浮现,让人怒火中烧。

    公孙其,我的兄弟,你算对得起我!

    我慢慢踱到他面前,目光利刀一般刺进他眼底,成功地收获一丝惊惧的光芒后,我心头的疑问全部得到证实,也重新找到一点信心,冷冷道:“逍遥侯,你果然厉害,你们要去哪里?”

    他躲避着我的目光,躬身道:“臣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

    竟敢跟我装腔作势!我狠狠掐在他脖子,咬牙切齿道:“公孙其,你没跟她一起跑掉,是不是很难过!枉朕如此信任你,竟被你戏弄至此!你也算机关算尽,没想到朕会在最后关头叫住你吧!你忘了我警告过你什么,不要背叛朕!不要背叛朕!不要背叛朕!”

    在他脸色变得惨白之时,我猛地将他掼到地上,用力踩在他胸口,几乎嘶吼出来:“她到底在哪?你们在什么地方会合?”

    他嘴角慢慢流出一条红线,很快在地上汇集成一汪暗红的潭,他微微张嘴,我连忙俯身,只捕捉到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哥,放过妹妹吧,她欠你的,我来还!”

    我一巴掌甩去,将他整张脸打进血潭中,他脸孔朝下,只发出轻微的一声咳嗽,便再也没有声息。

    我惊恐莫名,猛地把他翻过来,却只看到暗红的鲜血从他的七窍汩汩而出,而他眼睛翻白,只剩下小小的气泡随着鲜血流出鼻孔。我掰开他的牙关,果然看到白齿上的点点黑斑,那分明就是王侯贵族中训练死士所用的毒丸。

    “小马!弟弟!”天地间响彻我凄厉的嘶喊,在英雄长眠的地方久久回荡。

    我长跪不起,往事潮水般涌上心头,所有的片段中都有公孙其,斥退打我的兄弟,跪求父皇放掉犯人,中秋将月饼塞到我怀里,端午偷偷拉我去看龙舟……

    他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兄弟,永远清俊温柔,让人如沐春风。

    登基那天,我与他在朝堂上视线交会,会心而笑,那时,我曾立誓,我以后决不动他,与他一起活到耄耋。

    离耄耋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他怎么能死!

    那罗,你看到了吗,你的女儿到底有何魅力,让我善良的兄弟以死相赎?我威胁过他许多次,可是,他怎么能当真呢,我怎么会舍得让他死!

    那罗,同样是男人,你为何能得到玉妃的誓死追随,而我只能垂死挣扎,给人徒留笑柄?

    那罗,你满意了吗,你的臣民仍然记得你,合谋救走了你女儿,我深爱的皇后。那罗,你若在天有灵,能不能告诉我,她要把我的真心到底践踏到哪一步田地,才会满意?

    那罗,不要怪我,不除掉你在天保人心中留下的印记,我大东的威严何存!

    我慢慢抱起地上的人,只觉得臂弯里的人轻得像片羽毛,一眨眼就会飘走,我一步步走下石阶,风吹起他散落的发,打得我一直痛到心里。

    我爬上马车,留下余音袅袅,“铲平那罗墓!”

    那罗若还在天保,我的皇后一日不安心,天保百姓异心难除!

    我需要英雄,更要长治久安的稳定局面!

    交代了公孙其的后事,我已心力交瘁,迈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别馆。一进院子,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扑面而来,我深深吸了一口,对后面的侍卫道:“把这些兰草都给朕拔了,连根拔掉!”

    看着光秃秃的院子,我仍是难解心中郁闷之气,房严飞快地跑进来:“皇上,他们都不见了,平原侯和母亲都不见了,许捕头也失踪了,皇上,现在怎么办?”

    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我只觉丧失了浑身的力气,一字一顿道:“没怎么办,他们走不了多远,你们先把路都封死,再带兵挨家挨户搜!”

    睁着眼睛到了天亮,房严和李斐匆匆冲了进来,房严几乎哭了出来:“皇上,到处都找不到,皇后娘娘不见了,他们也不见了!”

    我霍地站起来,“不可能,他们难道长了翅膀不成!”

    李斐额头涔涔冒着汗:“皇上,臣倒有件事情想说,昨天傍晚南怀渡口有人坐船走了,几个男子说要去京城,士兵盘问时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办,所以多付些船费连夜起程,他们刚走,皇上的令牌就来了。”

    我狠狠盯住他:“他们是几个人,有什么特征?”

    看着我凶狠的眼睛,他战战兢兢道:“共有四人,两个高两个矮,有个矮个子的挺老……”

    我沮丧地挥挥手:“别说了,他们已经走了,朕还是低估了他们,低估了那小家伙!”

    我有种想把心挖出来的冲动,冲着房严吼道:“快去给朕通缉他们,如有告知他们消息者,赏银百两,如有抓获他们者,赏黄金百两,不过,全部都要活的!”

    房严领命而去。 我想起一件事,转头问李斐:“这里离宝光寺有多远?”

    他想了想:“一般骑马要七八天上下,最快也要五天!”

    我冷笑着:“好,你带一队士兵跟朕去宝光寺把空空大师请来,记住,要很‘客气’地请,而且不管你用什么手段!”

    看着晨曦冲破暗夜喷薄而出,我嘴角微微弯起:“请来后,把宝光寺给朕烧掉!另外再加派人手守住到苍梧的关口,每个人都严加盘查,一有可疑的人即刻关起来!”

    我要堵住你们的一切后路,直到你们乖乖束手就擒。

    轻尘

    我没有后悔,因为接下来的日子,是我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经过金少的一番解释,我终于明白,公孙其,我的哥哥从未放弃我,我在囚笼挣扎的时候,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三番四次的试探没有用,他终于放弃与皇上的沟通,转而另寻他途,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布置,终于成功。

    我忧心如焚,他与那人相依相伴长大,帮助那人登基,治理天下,两人唇齿相连,密不可分,而今为了我背叛了那人,他如何能心安?而假如皇上知道是他的主意,以他那种狂暴的脾气,能否看在过往放他一条生路?

    哥哥,你一定要熬过这段日子来跟我们会合!

    从南怀渡口上船后,我们到了对岸的召保渡,那里停着一辆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我们上了马车,在呼啸的风声和哗哗的水声中来到一处小小的渡口,水中赫然停着一艘华丽的大船,我突然有种晕倒的冲动,他们疯了不成,难道要坐这个船招摇过去!

    船上挂满了红灯笼,妖魅的歌声此起彼伏,金少长长吁了口气, 和许平波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两人一人一个把我和金妈妈搀住,脚下一点就腾空而起,稳稳落在船上。

    随着一阵娇笑,一群女子闹闹嚷嚷而至,齐齐涌到金少面前,争先恐后地自己香软的身子往他怀里塞,金少呵呵笑着:“不急不急,我把客人安排好就来陪你们!”

    金妈妈拉着我的手,朝他啐道:“不好好找个媳妇生孩子,偏要做这没廉耻的行当,轻尘,我们不理他,让他独个儿风流快活去!”

    一贯安静的许平波赧然笑了笑,闪身就走,把我们带进船舱。舱中摆设更是富丽堂皇,有许多我在宫中都见过,还有许多玩意连我都叫不上名字。雕梁画栋的顶上挂着一个灯笼,初见我还以为是平常的灯笼,当我被那不同寻常的光亮吸引住时,才发现灯笼竟然是用透明无瑕的白玉制成,白玉中间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把舱外红艳艳的灯笼堪堪比了下去。

    金妈妈见我看得眼睛都直了,笑道:“这个辞欢就是爱显摆,老是想把自己所有家底露给人家看,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许多银子似的……”

    金少这时踏进舱中,接话道:“母亲,这你就不懂了,我不把这地方弄得这么漂亮,那些冤大头愿意大把大把往我兜里丢银子吗,两位兄台你们说是不是?”

    许平波一拍他肩膀:“不要闹了,你快告诉皇后你的计划吧,她现在只怕急坏了!”

    金少慢慢走到我面前,深深看着我的眼睛,刚才的笑容隐没在两汪黑色深潭里:“轻尘,我真的很高兴能找到你,能有机会照顾你,可是,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信不信哥哥?”

    我微笑着点头,“我信!”

    他笑起来,朝我眨巴着眼睛:“那就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受苦的!”他神秘地凑到我耳边,轻声道:“还有,我会给你找个好婆家……”

    “哎呀……轻尘,你想杀人呀!”他捂着脚跳起来。

    我刚想笑,胸口一阵发闷,捂着嘴蹲到地上干呕起来,金妈妈连忙过来帮我抚背,瞪了他一眼:“赶了这么久的路,轻尘也累了,你让她休息一会!”

    金少一把捉起我的手,探过脉象,皱皱眉头道:“妹妹,你如果不想要这个孩子,我也有办法的!”

    我捂住肚子,以前很想弄掉他的时候,恨不得弄来最厉害的药吃下,可是他在我腹中长了这么多天后,他已经变成我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跟我的生命连成一个整体,我已经能感到他的心跳,微弱的,锲而不舍的跳动,这是否在告诉我,我的生命,将以另一种方式延续。

    而且,以后都不能见到他,私心里,我仍舍不得和他断了这最后一丝血脉的联系,我无法忘记,他是多么爱这个孩子。

    我坚决地摇头:“不,我想留下他!”

    金少笑了笑,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保住他!”

    我们被安排到最上面的一层舱里,这里设计十分巧妙,另开一条小小的通道,直通舱底,对下则假作封闭,下面玩乐的人无法上来。花船一路东行,在南怀河上停停走走,不时有两岸的富绅上来玩乐,生意十分兴隆,偶有官兵上来,也是捞足好处,嘻嘻哈哈而去。

    也许是被我的兴致勃勃感染,许平波收敛闷葫芦脾气,成了我和金妈妈的解说,不但对各地的奇闻趣谈信手拈来,偶也提及自己捉盗匪的经历,让人紧张而兴奋。

    经过治理,南怀河两岸已恢复生机,虽然河水不能直接饮用,有了医圣的解毒之方,两岸居民陆续增加,一路花红柳绿,风光旖旎。公孙其博闻强记,每到一处都将当地的风土人情说个详细,让人如醉如痴。

    每到一处,金少总要派人下去买些特产回来,满足我的口腹之欲,我现在是一人吃两人补,胃口奇大,总觉得心头有只馋虫子在蠢蠢欲动,实在气闷。

    孩子越来越大,我的身子越来越臃肿,连走路都很费力,加上平时几乎从不下船,脚肿得厉害,金妈妈总是边揉着我的脚边和肚子里的孩子说话:“不要踢母亲,出来的时候怎么跟我调皮都行,你母亲很辛苦,乖乖的啊……”每次把我逗得笑个不停。

    即使面对我的时候总是温和的笑脸,我还是发现,他们三人眼中总有什么化不开的阴郁,我偶然问起,金少总有办法把话题岔开,问多了,他便对我说:“妹妹,你不是说过相信我吗,我说过一定不会让你受苦,你就安心养身子,大家都等着你的孩子玩呢!”

    见问不出什么名堂,我把这个心思放到一边,开始和金妈妈商量取名字和做衣服,我从未做过针线活,金妈妈说一定要亲手为孩子做衣服,要金少派人采买了许多布料回来,从夏天到冬天的都有,金妈妈先做了一双召南家乡的可爱小虎头鞋,我瞧着非常漂亮,便也学着自己缝,没想到我的手还不笨,很快就学会了。

    就这样,快活的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三个月后,我们到了南怀河的入海口彩天。

    一天晚上,金少和许平波笑眯眯地进来,金少问道:“妹妹,我们想征求你的意见,从彩天走海路,往南是苍梧,往北是漠南,直走就是海外蓬莱,你想去哪里?”

    腹部有了点动静,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不耐烦了,狠狠踢了我一脚,我抚着腹部,皱眉道:“说实话,我想孩子在我肚子撑不到这么久了,能不能让我在大东把孩子生下来,在船上待太久了,我有些不舒服!”

    金少回头看着许平波,两人久久没有说话,金少转头笑道:“好,你现在身子不方便,也没办法经受住海上的风浪,不过等你生了孩子我们还是得离开这里,你还是先想好要去漠南还是苍梧,漠南是平波兄的家乡,苍梧可以算是我的老窝。“

    看着他们眼底的哀伤,我心中酸楚不已,对金少道:“哥哥,随便你怎么安排吧,我听你的!”

    晚上,我们下了船,一辆马车迅速把我们送进一个僻静的院落,金妈妈也是许久未挨地了,走路都有点轻飘飘的,我也是双脚肿得连抬一步都极吃力,金少早就飞进房间去整理,许平波一直皱着眉头看着我的双脚,见我要挪下来,连忙把我扶住,让我身体靠在他臂弯,一步步小心地送到里面。

    脚走到地上的感觉真好,进到客厅,即使走路仍艰难,我也还是不想坐下。正在四处挪着,金少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把身上的锦衣换下,换上一套仆役的旧短衣,头上松松掉了几缕发下来,看起来极落魄,看着我们盯着他笑,他笑眯眯地在我们面前转了个圈:“怎样,人帅就是没办法,穿什么都这么好看!”

    他窜到许平波面前,嘿嘿笑道:“兄弟,你照看着点,我去看看有没有漂亮姑娘,有的话拣两个回来给你瞧瞧,你老守着我娘和我妹妹,是不是想做我妹婿,我告诉你,要做我妹婿可要多讨好讨好我!”

    许平波一掌劈到他肩膀,他躲避不及,疼得龇牙咧嘴,我们又笑起来,许平波笑道:“你快去快回,家里有我!”

    金少目光炯炯朝他一抱拳,一个转身,腾空而起,箭一般飞到院外。

    金妈妈恢复过来,烧了热水给我,边揉着我几乎没有知觉的脚边笑道:“轻尘,你给我说句实话,你觉得平波这孩子怎么样?”

    我点头道:“他真的非常优秀,你看我们在船上这么多天,如果不是他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解说,告诉我们两岸的风土人情,我怕我们真的会闷死!”

    金妈妈点点头:“有时候我想,我们这样开开心心的,还真像一家人,等我们离开大东,你想不想嫁给他,然后再跟他多生两个小家伙,到时候我们家就更热闹了!”

    我一摸脸上已开始发烫,轻笑道:“金妈妈,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来呢,你还要我再生,我可折腾不起!”

    扪心自问,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许平波确实让人如沐春风,除了哥哥之外,他是我见过最温柔可亲的人,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船上的女子跟他调笑,他也是脸红红地笑着,低头不语。

    要是那个人也这么温和该多好,我不禁有些失神。

    可是,我现在想那人做什么呢,我千辛万苦逃出来,难道是想让自己扑进另外一张叫思念的网?

    我浑身惊出冷汗,看着面前沉静的笑容,感慨油然而生,一家人,多好!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根,第一次感到家人的温暖,我真想大笑,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有哥哥,有母亲,有孩子,还可能会有一个夫婿,我们以后会快乐地生活下去。

    如果去漠南,许平波说过,那里有一望无际的的草原,他会带我们去那里骑马打猎,放牧牛羊。漠南南部还有如天保一般的稻田河流,到处杨柳插遍,还可以去漠南的海边定居,那里海天一色,蔚蓝如洗,还有数不尽的白帆。如果在漠南呆烦了,我们还可以去漠北,漠北有莽莽的雪山和森林,而从漠南坐船往南走,在大海上漂浮三个月,我们就可以到苍梧,苍梧很热,冬天去最好,那里到处是高高的密林,稻子可以种三季,从来不愁没粮食。

    想着想着,我不禁轻笑出声,金妈妈抬头看着我,在我脚上狠狠掐了一把:“瞧你,没事都能乐成这样,带你出来还真对了!”

    她轻叹道:“也不知道你跟皇上是怎么回事,真是冤孽!孩子,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提到那个人,我心头一阵发紧:“我也不知道,我有时候很恨他,恨不得一刀杀了他,有时候又很想靠着他,跟他永远在一起。”我微笑起来,“可是,自从我离开他,我就从来没想过要回去,能一辈子不见他对我是一种解脱,我决不会留恋。”

    她笑起来:“傻孩子,我敢担保,以后有我们,你永远都不会痛苦!”

    这时,许平波推门进来:“你们在笑什么,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

    金妈妈朝我挤挤眼睛,朝他一招手:“平波,你过来,我老人家腰都直不起来了,你来帮轻尘揉揉!”

    “金妈妈!”我们同时叫道。他看看我肿胀的双脚,又看看我的肚子,径直走到我面前蹲了下去,我连忙收脚,讪笑道:“不用不用,我好了!”

    他把我的脚接住放在膝上,轻轻揉捏,一抬头,与我的视线对上,脸上又是一红,让我暗暗好笑。金妈妈目光炯炯,嘿嘿笑道:“我刚才还在说,我们这样真像一家人,平波你说是不是?”

    “金妈妈!”

    我们又同时叫道。他看着我的眼睛,脸顿时红到了脖子根,我摸摸腹部,尴尬到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揉完脚,金妈妈早早睡下,我也倦了,靠在案几上迷糊睡去,朦胧中好像有人把我抱起放在床上,还为我盖上薄被,那人在我身边呆立良久,长叹一声离去。

    没有船上的颠簸,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很快就醒过来,窗前的月光冷冷钻进房间,在白色的帐幔里流动,我撩开帐幔,轻轻走出去。

    脚感觉好多了,只是走起来还是没以前利索,院子里有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在无声地哭泣,当他抬头,月光照亮了他的面容,赫然是许平波。

    我心里惊惶不安,径直走到他面前:“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悚然一惊,连忙把泪擦干,强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别瞎想了。夜深了,小心着凉,我送你回去吧!”

    我撑着腰作势要跪:“我知道,你们为我付出良多,我想知道你们的事情,为你们分担些,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起来!”

    他呆愣半晌,叹道:“好,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九年前,漠南皇室发生一件血案,漠南太子被杀,全家五百多口在一夜之间被灭门,而太子的小儿子因为顽皮,躲在家中的马厩里和刚出世的小马玩,因此躲过一劫。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一个个被砍死,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等那些人一走,他疯狂地逃,从漠南逃到大东,一路乞讨,连神志都有些不清楚。别人把他当傻子和哑巴,这样走了一年,当他走到一个寺院时,他遇到一个高僧,那人收留了他,然后慢慢治好他的病,还教他武功,让他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那个高僧告诉他,曾经有一个孩子,与他有着同样的经历,可是那个男孩子没有放弃,很努力地跟他读书习武,后来成为盖世的英雄,连他的敌人都为他立碑建墓……”

    我扑上去抓住他的双臂,声音开始颤抖:“你是说我的父亲!”

    他扶住我,点头道:“是的,那个高僧是空空大师,你父亲是我的师兄,我就是在你父亲的激励下成长起来的,所以当知道你的事情时,我毫不犹豫地和他们合作,把你救了出来。”

    缓缓叙说的时候,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有迷离的光彩,我要强压下汹涌的痛,才能轻轻道一声:“谢谢你!”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有人都是为了我的父亲救我,父亲,你泉下有知,是否会觉得欣慰,还是会把将你没出息的女儿骂得狗血淋头。

    他扶住我,轻柔道:“去睡吧,不要太累了,明天我要金少去找些草药再跟你揉揉脚,再弄些补品回来,现在把孩子平安生下来才是要紧。”

    他把我送回房,看我睡下才走,看着他的背影,我一颗心百转千折,竟辗转许久都无法睡下。这时,有个身影一闪而入,径直扑到我床榻边,我闻到熟悉的气息,悚然一惊,猛地抓住他冰冷的手,刚叫了一声“哥哥”,他已把湿漉漉的脸贴到我手上,哀哀道:“妹妹,我犯下大错,我对不起所有人……”

    我猛地拉住他的手,急急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公孙其死了,吞了毒药!”他把拳头塞到口中,哀哀低嚎,“那罗墓毁了,空闻大师为空空大师求情在乌冰殿外圆寂,空空大师即将被烧死……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啊……”

    月光下,他眸中的绝望如此清晰,让人避无可避,我心如刀绞,轻柔地遮住他的眼睛,像遮住曾经的希望。

    他没有躲避,慢慢抬手,覆上我的手,用力地按了下去。

    两行热泪,从缝隙间逃逸而出,如两条清冽的溪。

    一阵剧痛将我的心刺穿,我捂着胸口慢慢软了下去。

    醒来时,月光正好,照得人间一片苍凉。

    床头静静躺着一封信,上面有飘逸而遒劲的字迹:

    妹妹:

    容哥哥再叫你一声,不要笑你没用的哥哥,只能用这个办法对你诉说。

    你小时候很可爱,我是你的小马,皇上是你的大马,你最喜欢趴在我身上,名为骑马,实则是找漂亮玩意,因为我知道你爱漂亮玩意,每次都把你带到花丛,让你跟花花草草亲密接触。皇上不明白,所以一直没讨着你欢心,我也不打算告诉他,我喜欢你黏我。

    有次你生病了,我陪了你整整两天两夜,你一醒来就更黏我,我偷偷教你叫哥哥,你叫得真好听,而皇上来了,你只会叫他嘎嘎,每次气得他半死。我也不会告诉他或者纠正你,因为私心里,我不想与他分享这种甜蜜。

    不要怪皇上的暴戾,他小时候不知道挨了多少打,才养成现在这种冷酷无情的脾性。皇家无亲情,我和他其实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直到走进如玉宫。如玉宫的父皇是真正的父亲,玉妃是真正的母亲,木兰是我们温柔的姐姐,而你是可爱的妹妹。在如玉宫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最快乐的回忆,我相信对于皇上来说也是如此,所以他才会对你如此执着。大家都想留住那段美好时光,他用了最极端的方式,而我也不见得多高明。

    我和金少在开远的时候就认识,他外表浪荡,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一听说你的消息就要我带你出宫见见你,只是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让你越陷越深。

    许平波是我在少觉寺认识的,他是空空大师的高徒,虽沉默寡言,却才智过人,禀性十分质朴,他跟你父亲一样有不堪的过去,还请妹妹多多关照。

    妹妹,我罪孽深重,不但没救下你、小欢和木兰,还纵火烧毁了百年少觉寺,害死众多无辜的百姓,更有甚者,背叛了我自己的兄弟和君王,妹妹,你若看到此信,哥哥已不在人世,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

    妹妹,我忍不住要告诉你,我爱你!当我在如玉宫与你重逢,一直以来空空荡荡的心一下子就满了,我以为那是亲情。当皇上说要你的时候,我妒忌得发狂,恨不得跟他大打一场,那时我突然醒悟过来,我知道我完了,对你的亲情悄悄变质,变成了爱。

    妹妹,如有可能,我也想跟你纠缠一生一世。

    妹妹,千万保重!

    你的小马

    哥哥,你为我安排好康庄大道,为何自己要选择黄泉?

    我哭得肝肠寸断,信上的字迹慢慢洇开,成了一团模糊,我慌慌张张去擦,却发现信纸有些不妥,一沾泪水就慢慢化掉,一会就成了一片水渍。

    哥哥,你竟连最后的纪念都不肯留给我,让我情何以堪!

    哥哥,我怎会不知道你爱我,你看我的眼神专注而明亮,让人在灰扑扑的人群中一眼就找出来。我穷途末路,把你当成救命的稻草,卑鄙地利用了你,想得到你小小的帮助,让我在死后能在天保有一席之地,你却给我了这么大的惊喜。

    如果时光可以倒转,重逢那天我宁愿不在你怀里哭泣,将你生生拽入这万劫不复之地。

    哥哥,你的心如此柔软,如何忍心在别人的尸体上建筑自己的快乐。我懂你,就如同懂现在的自己。

    在那人面前,我们永远没办法赢,也许你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早年助他登基,当遇到我之时,即使心动,却久久没有动作,间接促成我们之事,直到木兰死,黑牛和其老母亲死,直到那天听到我决裂的话语。

    哥哥,你若寂寞,我必舍命相陪,因为是我欠你。

    迷糊一会,我被窗外的人声吸引,慢慢起身,只见金少还是那副乞丐打扮,蓬头垢面,无比颓然。他和许平波相对而立,摇头叹息:“要是我们能出去还有点办法,可是现在全国通缉我们,赏金又如此之高,只要我们一现身,别说救人,连我们自身都难保。平波,现在只有等孩子生下,赶快离开这里。等事情定下,你把我妹和我母亲赶快带走,去哪都行,我再去想想办法!”

    许平波慌忙道:“金兄,别这样说,那是我的师父,怎么能要你再冒险呢!”

    金少笑眯眯拍拍他肩膀:“什么你的我的,上我的船就是一家人,你可要好好待他们!”

    说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金少就飞出院外。

    好似所有美梦一瞬间破灭,我的身体渐渐下滑,

    对不起的是我啊!那一刻,哥哥最后的话成了断魂的旗,许平波的泪一颗颗蚀着我的心,金少的笑脸更是针一般戳在心上,我捂着嘴,不敢让他们听到我的呜咽,所有的事情全都涌到眼前,除了我是那罗和如玉公主的女儿,我哪一点值得他们这样费尽心机地维护!我从来任意妄为,从来不为他人考虑,当我从他身边逃走的时候,我没想到我会葬送木兰的性命,而他其实为她安排了很好的前途。当我又一次逃走的时候,我明知道他是那种狂暴的性子,竟然还要去叨扰老婆婆和黑牛,结果令到他们惨死。他们的血迹未干,我又一次害到了我的亲人,金妈妈来劝说我的那一次,只要我再考虑一下后果,我的哥哥就不会死,我的亲人就不必这样逃亡,而空空大师也不必涉险。

    他们,其实都有自己平安幸福的生活,是我毁了他们。

    我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我摸着自己的心,和那个人在一起并不是不快乐,一生能被人这样对待,我竟然还想贪求更多,为了那莫名其妙的自由,一逃再逃,惹得他怒火冲天,殃及无辜,而我只要忍住那一时冲动,平静地待在他身边,就会有多少生命免遭于难。

    我该死多少次才能抵过我的罪!

    我抬头看着那清冷的月亮,轻轻说:“事情因我而起,我会自己做个了结!”

    是的,只要我了结自己,就没人再为我费心。而且,他们为的是英雄那罗,不是我,我再不能抹黑父亲的名声!

    没容我犹豫,他已将我和金妈妈拉上了马车。马车兜来转去,绕到一个很大的码头,那里停着一艘大船,旗帜上写着苍梧两字,我环视一周,问许平波道:“我哥哥呢?”

    他呆了呆,一指船上,“在那里等咱们呢!”

    看着他的神情,我立刻明白过来,肃容道:“我哥哥都没来对不对?”

    他慌了:“金少说要我们先走,他留下把事情处理好再去追我们,你快些,那边有官兵过来了!”

    金妈妈已经上船,在甲板上朝我遥遥招手,看着巡逻的一队官兵的灯笼由远及近,我微笑着对他说:“你先上去,我马上就走,我以后只怕都没法回来了,想再看一眼大东的土地!”

    目送他上了船,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迅速冲到官兵面前,喝道:“我就是皇后那轻尘!”

    哥哥,我怎会舍得让你们面对那人的雷霆之怒。

    我造的孽,该我自己来担,哥哥,对不起!

    公孙麟

    把空空大师请来的时候,我很客气地请他喝茶,他摇摇头:“老衲不敢!”

    我脸一板,喝道:“师叔,你可知道你教出什么好徒弟?”

    他怒目而视,也不再客气了,冷冷道:“我当然知道,我教出的徒弟从来都是最优秀的!”

    我冷笑道:“对,你教出一个那罗就让我父皇损失了大东一半多的兵力,你现在又教出一个许平波,竟然把我的皇后拐跑了,你说,你知不知罪!”

    他哈哈大笑:“他们是最令我骄傲的两个徒弟,我为他们高兴还来不及,何罪之有呢!”

    他眉头一皱,狠狠盯着我:“倒是你,师兄说你戾气颇重,没想到果真如此,我问你,我寺里的僧众何时跟你结仇,你竟毁我宝光寺,杀我徒弟!”

    我大笑:“我这是为自己永绝后患,怕你哪天想不开又教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徒弟,连累你自己身首异处!”

    他长叹道:“生死有命,如果能连累到我,我也甘心承受,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在你头上摆一把刀子!”

    我拍案而起:“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要看看你的命有多硬!”

    一个月后,我们回到乌冰,我密切关注着各地的消息,可是,他们几人好似凭空消失在大东,根本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影。

    我又急又气,把赏金加了一倍,我就不相信,重赏之下怎么可能找不出几个大活人。

    又过了两个月,我烦躁更甚,空空大师一回来便被我关入天牢,师父空闻劝我放过他,被我当场怒斥,他在殿外跪求,我命令所有人等一概不得理会他,谁知道他身体已经老朽,五天五夜后在殿外圆寂,浑身干枯,整张脸成了只连着一张皮的骷髅。

    死就死了吧,从此天下没有可惧之人,我只得安慰自己。久寻不到,我怒气直窜,又杖毙两个劝说我放空空大师的大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大殿外搭起只容一人的高台,高台旁边堆上柴火,把空空大师从天牢中提出来,把他扔到高台之上。

    他的罪名就是:教徒无方!

    我把要处死空空大师的消息广布天下,希望能用这最后的一招逼出许平波,他是空空大师的爱徒,空空大师把他从八九岁养大,他难道罔顾师恩么!

    虽然我没什么把握,可是要我什么也不做在寝宫里看着她用过的东西发狂,我宁愿让其他的人发狂。

    很快,从南怀河入海口彩天传来消息,先是巡逻的官兵发现有人打探消息,布下天罗地网,抓住金花。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好消息接踵而来,皇后随即冲到官兵面前,竟自己承认了身份。

    亲自把空空大师提下来扔入天牢,我笑得志得意满:“大师,用你做饵果然有用,我即刻就把我的皇后找回来了!”

    他死命瞪着我,好似要用目光穿透我的身体。

    我冷冷看着他,几乎是从牙缝中发出声音:“你瞪吧,我要亲手把他们的皮在你面前剥下,到时候你的眼睛一定要瞪圆些,看清楚些!”

    虽然没有找到许平波和那个装疯卖傻的老婆子,只要找到皇后,我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听说现在她肚子大得已经快走不动路,也就是说我马上就能添一个孩子,这个好消息好歹能冲淡我的怒气。

    我命人立刻押解他们进京,一行人走得很慢,因为皇后根本无法赶路,胃口也不好,东西要塞到她嘴里才吃,而且车一动就吃什么吐什么,我心急如焚,孩子倒不要紧,要是她在路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如何是好!

    我下了第一道圣旨:一定要把她安全带回来。

    圣旨一发出,我心头怦怦乱跳,召来招相监国,带着宫中一百侍卫飞驰而去。

    如果再多待一天,我怀疑我会因为思念和担心疯狂,当马奔出京城的那刻,我已经暗下决心,只要她好好活着,不论她做过什么,我都可以原谅。

    日夜狂奔下,连我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在召河十里渡口,我们赶上了何则。

    何则也是满身灰尘,见到我急忙要跪拜,我喝住他,把他的缰绳一拉:“快跟我走!”

    可怜他嘴唇直抖,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我们飞快地渡过召河,又朝前狂奔了一天后,终于在召南的太平镇驿馆与皇后一行会合。

    大结局 永远

    轻尘

    金少见到我时,气得抡起巴掌要打我,却被身上的锁链阻挡,泄愤般把锁链摇得华啦啦直响,咬牙切齿道:“我费尽心机才把你救出来,你不好好跟许平波去过日子,一个两个凑上来送死,真是气死我了!”

    我慢慢跪到他们面前,泣不成声道:“哥哥,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心里都记得一清二楚,我以前做的事情实在太自私,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你们现在可以继续当你的官,逍遥快活地过日子,可是现在却要到处逃亡,有家都不能回!”我重重磕头:“哥哥,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所有人,事情是因我而起,也要因我而结束!”

    金少惊喝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因你而起,你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你如果想做什么对自己或者别人不利的事情,我就是到了地下都不会原谅你!”

    他拖着锁链把我扶起来,轻声道:“妹妹,我小时候很喜欢赖在你母亲那里,连我父亲都没办法经常见到你母亲,只有我可以见到,父亲就说:‘要是不做皇帝就好了,可以没有约束,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那时候我就想,我假如有了妹妹,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他把我扶起来,肃然道:“妹妹,你记住,你的身上已经背负了太多人的性命!在杨花城你也看到了,当我们把你到了的消息传出去,人们竟然自发地要去见你,因为你不仅仅是轻尘,我们要救的也不仅仅是轻尘,我们要救的是已亡国的召南和天保皇族后代,英雄不死,你是那罗和如玉公主的女儿,是传承天保皇族血脉的唯一希望。”

    “哥哥,我明白,谢谢你!” 除了拼命点头,我已无话可说。

    我们在彩天没待上一天,马上就被官员们簇拥着从官道回京。我心里有事,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他们派了四个婢女,轮流喂东西,刚吃下一点,车一颠簸我就吐得干干净净。这样子下来,没三天我就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没办法,只好把金少找来,让金少陪我坐在一辆马车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他紧锁着眉头看着我,我朝他挤出一个微笑:“哥哥,你来看我了,我好像不行了……”

    “混蛋,不准说这样的话!”他怒吼道,“从今天起,你给我拼命吃东西,吃不下也要吃,我叫他们煲药给你吃,你要一滴不漏给我喝完!”

    我捂着耳朵,笑嘻嘻道:“哥哥,你好凶!”

    他把我搂进怀里,泪珠一颗颗落到我脸上,我伸手接住,轻声道:“哥哥,我对不起你们,我不想拖累你们了,其实我也累了。”

    他死死捂住我的嘴巴,吼道:“你如果再说这样的话小心我把你的嘴撕开!”

    “不说就不说。”我嘟哝着,他的怀里真的很温暖,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一会,他把我摇醒,用汤勺舀了黑色的药汁往我嘴里灌,我撇开头不肯喝,他一把捏住我鼻子,硬把药灌下去,边在我耳边低吼:“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可是你好歹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他马上就要出世了,你忍心让他像我们一样没爹没娘!”

    喝完药,他梦游一般坐到我身边,目光直直落在我高高隆起的腹部,无数的情绪闪过,最终仍是一片苍凉。

    这几天过得好似几年,停停走走间,我们到了靠近召河的太平镇。

    在太平镇的驿馆停下,天色已晚了,他们要让我好好休息。我的脚已经肿到无法走路,浑身软绵绵,连抬手也成了艰难的动作。金少把我从马车抱出来,把我放在床上,要侍女为我梳洗,又端了粥和一碗黑色药汁给我。

    喝完粥,我抚住腹部,这个调皮的小家伙又在踢我,我吃吃笑着:“哥哥,他又开始闹腾了,是不是想出来了!”

    他捉住我的脉,点头道:“这几天要千万小心,要多吃些东西,到时候才有力气把他生下来!”

    吃完药,我一张脸成了苦瓜,他笑眯眯地点了我的鼻头一下。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炸雷般响起,我目瞪口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他,金少正想说话,他一个箭步窜到我身边,把他摔了出去。

    金少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衣服:“皇上,你的手脚还真快,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妹妹了!”

    他把我紧紧箍在怀中,冷冷道:“她什么时候成了你妹妹!你赶快笑,多笑几声,到了京城朕定要你哭都哭不出来!来人,把金花押下去!”

    那熟悉的气息提醒我,反复地折腾后,我又回到这个怀抱,甚至,要一辈子被他禁锢。

    明明事实如此绝望,为何我会有隐隐的欢喜?

    阵痛让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揪住他的衣襟,往下指了指,他的手一松,颤抖着覆上我的腹部,笑得无比苦涩:“我们的孩子这么大了,你还真忍得下心!”他突然哽咽起来:“你没事就好,跟我回去吧,我担心得快疯了!”

    当那阵痛过去,我浑身虚软,冷汗淋漓,轻声道:“皇上,我错了,从开始就错了,我对不起你们每个人。金花真是我的哥哥,他是我舅舅的儿子,当年从召南逃出来的……”

    滚烫的唇已经落下,落在我的额上、眉心、眼睛、鼻子、嘴唇,他的泪和着我的泪灌入我的口中,原来同样滚烫,同样苦涩。

    又一阵巨痛传来,我紧紧捂住腹部,低低呻吟,他大吼一声:“何则,你给我进来!”

    何则和金少同时冲进来,何则一见我,慌忙要跪,被他一把提到我面前。

    金少大喝一声:“不好,她要生了!”扑到我面前,紧紧捉住我的手,飞快地说:“妹妹,你给我记住,你头脑一直要保持清醒,就是累到没力气也不能睡,当孩子要出来的时候,你用力地挤,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何则把完脉,声音开始发抖:“皇上,皇后脉象太弱,而且一派虚浮之象,只怕生产不会顺利啊……”

    皇上霍地站起来:“你们快去准备,你们不行就去给找接生婆来,今天皇后要是死在这里,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我牢牢抓住他的手:“不要,不要再杀人!他们没有错,错的是我,皇上,你要罚就罚我,哥哥他们都是为了我啊!”

    他扑到我床边,哽咽道:“好,你说什么都行,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我以后一定不乱发脾气,一定不乱杀人,都是我的错,明知道你不喜欢呆在宫里,还老是想把你捆住,我以后把皇位让给公孙其,带你到处去游玩,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也不要孩子了,有这个就好,你不要说话了,留些力气,等下要用力的知道吗!”

    我张了张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死死抓着他的手,让那阵痛渐渐把我包围。

    他猛地摇着我:“不能睡,孩子要出来了,你给我醒醒……”

    接生婆很快找来,有三个,都是衣裳凌乱,看着今天这个阵仗,个个吓得直抖。热水一盆盆端进来,血水一盆盆端出去,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们颤抖的声音在我脑海中漂浮着。

    “吸气,用力!夫人,你千万要挺住!”

    “大人,你不要急,急也急不出来,得夫人自己用力才行啊!”

    “夫人,你醒醒,你不能睡啊!”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耳边突然传来金少的声音:“妹妹,你给我醒来,你现在要是睡过去就是一尸两命,你给我支持住!”

    何则的声音却非常清晰:“皇上,臣看孩子和皇后只能保住一个,您看……”

    他大吼道:“混蛋,当然是皇后,这还用问!”

    我好像看到有人在我头顶冷冷看着我,有许多人,小欢、木兰、哥哥、许多花一般年纪的宫人、老婆婆、黑牛……还有父亲和母亲正在向我招手:“孩子,算了吧,跟我们回家,不要留恋这个人世了,我们错了,不应该把你孤零零地留下,让你害了这么多人!”

    我朝他们伸出手:“父亲母亲,等等我,我跟你们走,其实我早就想好了,我只是舍不得孩子!”

    看着他们的身影远远飘走,我猛地惊醒,他惊喜万分,哀哀呼唤:“轻尘,你千万不能丢下我,我要他们把孩子毒死取出来,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孩子了,你支持住,一定要支持住!”

    我微笑着依偎着他,温柔道:“我最对不住的人是你,你对我真的太好了,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如果能得到你的宠爱,和你一辈子在一起也没什么关系。我想,我也是爱着你的,我以前不相信我母亲会爱上你父亲,可是我现在相信了,人心都是肉做的,是可以被感动的!”我抚着他憔悴的脸,示意他俯耳过来,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我想,我爱上你了!”

    他低嚎一声,把我紧紧抱住,好像要把我揉进他的血肉中。

    我悄悄从他身边抽出剑,在众人的惊叫声中,毫不犹豫刺入自己的胸膛,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快把孩子拿出来,快,趁我有口气,我想看看他!”

    房间里顿时乱成一团,金少从何则手中抢过医箱,状若癫狂地扑到我身边,取出一片人参放在我舌底,瞥一眼我胸口的剑,神情一黯,从医箱拿出一把挖腐的利刀,眼睛瞪得目眦欲裂,迅速把我腹部剖开,从那里掏出一个血淋淋的孩子,飞快地把脐带割断,把孩子倒拿着拍拍他的屁股,孩子哇地一声,整个房间响起他响亮的哭声。

    他捧住孩子递到我面前,泪流满面道:“妹妹,是个漂亮的女娃娃!”

    我吁了口气,却再也说不出话来,死死盯着我的孩子,只想多看她一眼。皇上眼睛瞪得浑圆,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作势要拔我胸口的剑,金少一把挡住,叹道:“不能拔,一拔就断气了!”

    他突然哈哈大笑,把他一把推开,一手把我脖颈的玉拽下砸到地上,一手从胸口拔出剑,猛地刺入自己胸膛。

    “我不会让你从我身边逃走!”在我耳边,他这样说。

    他紧紧抱住我,我的血和他的血,渐渐流在一起,溶化在一起。

    原来,尘与土,纠缠着沉沦,从来就不会,尘归于尘,土归于土。

    尘于土,怎会分离。

    公孙麟

    看到她苍白的脸,我三个月的怒火竟然一瞬间消散。

    我想,我还是斗不过她,应该是她给我下了什么蛊,让我如此思念她,在没有她的夜里,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剁碎。

    我憎恨自己的无力,憎恨自己自戕的冲动,当我终于看到她时,我仍然憎恨自己,为何不干脆把她锁在自己身边,即使会被她每天冷言冷语对待。

    比起失去她的恐惧,我宁愿让两人绑在一起,煎熬着共同沉沦。

    她和金少言谈正欢,被我打断后,竟然说金少是她的哥哥。我虽仍然恶言相向,还是松了口气,其实两人细看之下还真有些相像,都是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都有若隐若现的一个酒窝,而且他又姓金,我在心中叹息,如果早些发现这些,我怎么会痛苦这么久。

    不知道是因为虚弱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的态度转变许多,对我也十分温柔。想着她腹中孕育着我们的孩子,我高兴万分,盘算着等她回去要如何安置她们母子,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她突然捧住腹部,冷汗直流,脸色也变得惨白。

    我心道不妙,她的产期未至,难道孩子现在就等不及要出来了?我连忙传何则进来,金少也跟了进来,他们的话把我惊得魂飞魄散,她这次真的会有危险!

    即使努力告诉自己要平静,在这个时候,我仍然第一个慌了手脚,倒是金少指挥若定,派人把全镇的接生婆都找来。??

    我紧紧抓着她的手,时刻不停地看着她的眼睛,想给她我的全部力量,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当第五盆血水端出去的时候,她连嘴唇都成了纸色。

    我努力地在一旁跟她打气,提醒她不要睡,她意识渐渐模糊,可是孩子仍然不愿意出来,我急得直跺脚,何则劝我在大小选保一个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要我的皇后!

    那时候我甚至在想,即使孩子现在生出来,我也会一剑劈死那小混球,我不允许让我的皇后几乎丢了性命的人存在,即使他是我的骨肉。

    她突然悠悠醒转,在我耳边说了让我惊喜若狂又痛彻心扉的话:“我想,我爱上你了!”

    我不知道要哭还是要笑,我想呼号嘶吼,告诉所有人我的快乐,我想赤脚在悬崖上奔跑,让风和脚下嶙峋的巨石带走我的痛苦,好像濒临绝境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我紧紧把她按进我的胸膛,想让她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生长在我的心里。

    听到众人一声惊呼,我抬起头,赫然发现她的胸膛长了一支剑。

    我被弄懵了,她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在前一刻说爱我,马上就用我的剑刺入自己的胸膛。

    金少即刻上前,让她含着参续气,真的听她所说,用刀割开她的腹部,取出胎儿。

    我心中的魔开始蠢蠢欲动,我仿佛觉得眼前的胎儿和他就是杀死她的凶手,我有种冲动杀死他们。

    可是,当金少把孩子送到她面前时,她脸上的微笑告诉我,她爱这个孩子,爱她爱到可以不要自己的生命。

    还是说,她本来就有死的打算,只是趁着这个机会实现而已。

    我哈哈大笑,我怎么可能让她再从我身边逃走呢,我这样爱她,怎么可以忍受那么多年的苦痛,然后孤独老去,死去,这一生,无论轰轰烈烈,还是平平淡淡,都是殊途同归,没有不同。

    我从她胸膛拔出剑,紧拥着她,把剑送进自己胸膛,顺手把那块沾染了无数鲜血的玉砸到地上。

    玉,成了碎片,开成血色的花朵。我的女儿,一定要忘记所有仇恨,快快乐乐地活到一百岁!

    我把她脸上的最后一颗泪吞入喉咙,看着她的微笑渐渐黯淡,我吻上她的唇,轻轻说:“我更爱你!”

    这个世间,尘与土,怎么会分离。

    而且,玉碎了,永没有复原的时候,杯倾倒了,酒不会重回,人不同,这一世过了还有下一世,最幸福不过。

    我等着你,轻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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