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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杖
面对安嫔的诘难，郭薇朗声道：“奴婢是坤元宫的掌事宫女，不是宫正司掌刑宫女。”
安嫔不怒反笑，轻动樱唇，漫动贝齿，道：“好，说得有理，郭薇，有你的。”说着，一指两个掌刑的宫女，道：“就这样给本宫打。郭薇，你不打，现在打的，便都不算数。等什么时候你肯动手了，什么时候再算第一杖。”
郭薇听了，一咬银牙，道：“好，我打。”说罢，站起身来，从一个掌刑宫女手里，夺过了刑杖，便要打向佩儿。
却听安嫔道：“本宫可说好了，郭薇，你若是不愿用力，想轻轻揭过，咱便从头数起。”
郭薇听了，心中虽百般不愿，却还是将刑杖高高举过头顶，又猛然向佩儿臀腿之间砸了下去。
她在深宫之中，也有十几年，近二十年了，这些年来，她挨过打，亦打过人。初入宫时，跟着教习的姑姑们学规矩时，没少挨打，但那在这后宫之中并不算什么，刑具也不过是一些拂尘竹尺一类，疼是疼，当时觉得重，却也不会耽搁第二日行动，更不会留下伤痕。后来，自己从新人变做老人，也曾用这些东西，打过新来的宫女。
宫中的奴婢之间有一句话：“娘娘好伺候，姑姑不好伺候。”刚开始那二三年，自己也对此深信不疑，跟在姑姑面前，总是会挨打，而娘娘们，似乎又都很好说话一般，在姑姑面前一个不稳当，便是一顿苦打，可是，在娘娘面前，便是不小心摔掉个琉璃碗，也未见得会怎么样，甚至娘娘还回赐下伤药，安抚一回。
可是，直到某一日，她看到，素日待下人极其和顺的娓嫔，娘家出了事，心情不好，便将一个放下竹帘时，手脚略重了些的宫婢直接杖毙。
那个宫婢便是这样，当着当时伺候娓嫔的所有宫人的面，被杖毙了。
那一刻，郭薇终于明白，“娘娘好伺候，姑姑不好伺候”又是为了什么。娘娘好伺候，是在娘娘心情好的时候，当娘娘心情不好时，真的会要人命的。而姑姑们的不好伺候，是因为姑姑一直都是以娘娘心情不好时的样子，为标准的。那些姑姑们，除却极少数心思异于常人的，大部分也是想着这些小宫女们，能一直活下去罢。
后来，郭薇从一个小宫女，一点点的成为宫中的老人，也被新来的宫女太监们尊一声“姑姑”，她带那些小宫女时，也是那样的苛刻、无理，她也在拿着拂尘、竹尺责打着那些小宫女们。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那苛刻、蛮横、刁恶、狠毒、对下辣手对上谄媚的自己，才是真的自己，当初那个挨打会疼，看到旁人挨打也会腿软的郭薇，似乎早已死去了。
郭薇一板砸在佩儿的身上，佩儿凄厉地喊了出来，那声音，仿若扭断了脖颈的黄莺，亦如折了翅膀的燕子。
郭薇楞住了，她知道这样的板子很重，却没有想到会重成这个样子。
坐在辇轿上的安嫔，得意地笑了起来，丹唇轻启：“一。”
郭薇对面的掌刑宫女，到底是正经的掌刑宫女，素常是打惯了人的，也习惯了看各色人等在自己的杖下辗转嚎哭，虽对郭薇过于猛烈的板子，也是一怔，却还是依着往常的力量，打了一板下去。
安嫔在上面，微张檀口：“二。怎么这宫正司出来的掌刑宫女，手劲还没有坤元宫的掌事宫女强呢，本宫是不是该问问宫正司主事了？唉，皇后娘娘素来慈名在外，怎么底下人却是这般辣手呢，看来，世人口中的话，是信不得的。罢了本宫慈悲为怀，这一板轻了便轻了罢。”
郭薇一板继续递了上去，安嫔道：“三。罢了，本宫无意与你们这些奴才一般见识，嫣儿，你留下盯着这里，本宫回了。”
安嫔的轿辇缓缓地离去，带走了所有的奴婢，除却被点了名的嫣儿。
话说嫣儿素来与佩儿颇有些不睦，二人在安嫔面前，亦多有些争风吃醋。佩儿心里，只盼着将嫣儿挤走，嫣儿亦盼着佩儿被逐出宫。
本来，今日看到佩儿被掌嘴，嫣儿心中多少是有些得意的，可是，看到佩儿被杖责，几杖之后，身后的衣衫便已被渗出的血染得通红，嫣儿心中也颇有些兔死狐悲之叹。
看着眼前郭薇及坤元宫宫人，以及宫正司诸人，料想这些人都不是会将她今日所说的话，说了出去的，便大着胆子道：“娘娘走远了，有轻没重地敷衍过去便罢了，左右不会再有人过来验刑的。嗯，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这样的话，别人听了还可，倒是挨打的佩儿，趁着按着她的几个人手上轻了些，昂着头，望着与自己素日不大和睦的嫣儿。
嫣儿蹲在佩儿面前，看着佩儿神色迷茫，眼神迷离，心中暗道一声“不好。”随手袖中的手帕子，塞到佩儿嘴里，道：“咬着些，别咬断了牙关，好了，别多想，以往咱们那点小鼻子小眼睛的小争风，不算什么的，咬住牙，活下去。”
说罢，站起身来，往远处走了几步，看左右还会不会再有人过来。
那边的郭薇与宫正司的掌刑宫女互相使了个眼色，便也都不大出力，一递一换地敷衍着，将三十杖打完了。
打完了三十杖，按往常惯例，掌刑诸人要将挨打的宫女拖到宫正司，好歹给用些药，趁着还有口气，弄出宫去。可是眼前，既然有皇后身边得意的大宫女在，她们便不必妄做决断，毕竟，如今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被安嫔折辱逼迫，两边都不是她们能得罪的。既然郭薇还在，便让郭薇安排罢，谁让安嫔早回去了呢？
嫣儿望了一眼身后满是殷红的佩儿，又望了一眼郭薇，道：“现在怎么办？”
郭薇声音冷淡地道：“这样的人，你们逸福宫，大概也容不下了罢。”
嫣儿道：“容不容得下的，奴婢说了不算，郭姑姑若是有法子搭救一把，奴婢们也是感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