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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所未有的光芒笼罩了一切。髰
沸腾的黑暗里,火焰如雨水那样落下,而深渊在哀鸣中,渐渐的崩溃……漆黑的烈日自深度之上,缓缓降下。
在扩散的光焰中,好像有看不见的大手,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抹除。
自新的深渊至强诞生之后,崩溃就开始再一次的加速了。
雷霆之海的一切被尽数吞吃,所有的灵魂和宝藏被新的大君夺走,一切生命迎来了最后的审判。
再一次的包容了无穷灾厄,甚至将昔日的大君也彻底焚尽之后,那一道日轮越发的残虐狰狞。
只是运转,便仿佛在深渊中撕裂出一道道缝隙。
渊暗区的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髰
伴随着日轮的下降,深度之间所有的地狱已经尽数被焚尽,解离,归入了那一片烈日之中。
同时,也令所有的幸存者都为之恐惧和彷徨,本能的逃亡,汇聚,试图逃向更深处,逃脱死亡。
汇聚在最后一个还有能力反抗的地狱之王麾下。
可偏偏烈日却并不匆忙,如此缓慢,只是戏谑的俯瞰,凝视着一切不自量力的反抗和窥探。
任由他们汇聚在一处。
并发自内心的期待着,他们能为自己找到一些小小的惊喜和麻烦……
“又变了,你们看到了吗?它又变了!”髰
亡国的领土的边缘,那一片血水所划出的边界后,天工卿呆滞的抬头,凝视着眼前的繁复水晶仪器上的刻度。
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
连日以来,他蹲守在这里,不断的观测着那一道渐渐降下的毁灭之日,可每一次观测,所带来的却都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质量、体积、干涉范围、性质、本源乃至面貌……
宛若永恒不变的漆黑日轮中,无时不刻的在产生着蜕变和进化,前一刻的安定被打破之后,所显现出的便是令人越发绝望的狰狞。
到最后,那日焰之中所升腾的恶意,几乎已经将整个亡国的领域都笼罩在其中……就像是,看不见的大口一样。
他们即将落入黑暗的腹中。髰
“现境那群疯子,究竟造了什么怪物出来……”
天工卿抄录卷轴的手指无法克制的颤抖:“再这么膨胀下去,再过一段时间,整个亡国都要被它吞掉了。”
“那不如干脆投降如何?”
死寂里,律令卿面无表情的开口‘建议’道:“反正天工卿也未曾对现境出过手,倒不如倒戈卸甲,弃暗投明,说不定将来在天文会的新世界里仍不失王侯之位呢。”
“律令!你……”
天工的表情暴怒的抽搐着,几乎捏碎手中的卷轴,遍布血丝的眼童瞪向了那张冷漠的面孔,几乎恨不得要撕碎那张破嘴。
“我什么我?”髰
律令漠然:“如今在下已然是戴罪之身,有什么话大可直说。倘若今日我为亡国宰执,如天工卿这般动摇军心的家伙,早就被我亲手斩了。”
“够了。”
暴怒的低喝声响起。
白蛇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话语。
“到此为止吧。”苍老的大臣面无表情:“大战在即,众卿潜心用事即可。”
于是,与会者们不欢而散。
这反而是在白蛇的预料中,这种状况下能欢歌而归才是真的怪事,只是,在回去的路上,他总是回头,看向身后。髰
律令卿依旧沉默,神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冷漠和阴沉,眼神如刀,神采可憎。
毫无任何的动摇。
只是,倘若换做往常的话,又如何会说出那一番话来呢?哪怕再如何不耐烦,也不过是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罢了。
他未曾见过律令如此失控的样子。
“是害怕了吧?”走在前面的白蛇忽然问。
“……”
律令卿沉默着,没有说话。髰
步伐未乱。
只是眼神越发的阴沉,难以压抑……眼童最深处的躁动。
天穹之上,一线流光坠落。
落在了白蛇的手中。
白蛇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沉思了片刻。
“陛下召集,朝会,跟我来吧。”
他想了一下,严肃的警告:“切记,不要君前失仪。髰
律令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可很快,他便终于恍然……
当他在大殿之内,见到了那个不应该属于这里的身影时,那一瞬间,几乎无法克制杀意和出手的冲动。
即便是登门的恶客未曾回头看过他一眼。
笑容如此和煦。
在大殿的最高处,枯萎之王懒洋洋的挥手,示意他们入座,不要浪费时间。而视线,却落在了那个站在最中间的身影上。
“真巧啊,槐诗。”髰
枯萎之王咧嘴:“我刚刚还在同加拉说你什么时候会来呢,没想到如此飞快。”
“陛下哪里的话,已经有劳各位等候这么久,在下怎么还好端着架子不放呢。”槐诗澹然微笑,发问:“那么,我的来意,您应该清楚了吧?”
枯萎之王点头,说:“可以。”
令槐诗微微一怔。
困惑。
几乎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然后,便听见了枯萎之王的话语。髰
“八十一亿。”
“嗯?”槐诗皱眉。
“八十一亿个灵魂的位置,在你们的天国里,这就是亡国的条件——朕同意你的要求,并愿意同你商谈,怎么样,意下如何?”
“……”
槐诗沉思了片刻,微笑渐渐消失:“也就是说,陛下愿意加入天国计划?”
“自然如此,或者说,迫不得已。”
枯萎之王坦然的回答,瞥这他那一丝诧异的神情,再忍不住大笑出声:“你该不会将朕当成大君那般的蛮夷了吧?髰
正确评定敌我之实力也是皇帝的职责。
如今你挟现境而至,成就深渊至强,在朕看来已经足够棘手了。即便是不败,也不足以阻挡你再带来什么不可逆的破坏了。
与其两败俱伤,为何不探求更好的解决方法呢?”
他微笑着说道:“所以,倘若你愿意点头的话,朕不介意再丧权辱国一些,向现境低一回头……称臣和纳贡也不是不可商量。”
槐诗沉默着。
自枯萎之王身上,所感受到的,是和大君截然不同的气息……可自观察和感受之中,却充斥着无数的迷雾,还有幻影。
令他也看不真切。髰
只是纯粹以诚恳和坦荡而言,枯萎之王确实已经毫无保留。
可条件太过于苛刻。
已经不再可以探讨的范围里了。
他遗憾的摇头:“不行,没得商量。”
“那么,四十亿吧。”
枯萎之王似是无奈一般,感慨道:“朕已经让步了,槐诗。”
“不可能。”髰
槐诗依旧断然摇头。
“……”
枯萎之王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未曾厉声作色,可也没有笑容,自平静的令整个离宫都陷入了沉寂,再无任何的声息。
就连九卿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打断他和槐诗之间的对话,纵然有再多的话想要说……
“那么,十五亿呢?”枯萎之王最后问道。
“还是太多。”
槐诗摇头,抬起了一根手指:“雷霆之海的名额是一千个,我能保证的是巨人之血的传承。髰
亡国也可以有一千,但除此之外,我可以保证给陛下最大的自主权,哪怕您向在新世界里想要再造亡国也没关系。”
枯萎之王再问:“除此之外?”
“没有了。”槐诗说。
“没得谈?”
“对。”槐诗点头。
“那真遗憾啊。”
枯萎之王终于笑起来了,摆手:“谈判已经结束了,槐诗。去准备战争吧,你想要的我都有,就看你是否能从朕的手中夺走了。”髰
“我会的。”
槐诗颔首道别,转身离去。
身影消失在黑暗之光的照耀里。
离宫内的大殿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绝罚卿的呼吸渐渐浑浊,眼童自震怒之中被血色所充斥。
可终究,未曾有所动作。
一言不发。
“如何啊,众卿,为何如此凝重的模样?”髰
枯萎之王撑着下巴,好奇的问道:“难道你们都在暗运心力,想要咒杀槐诗么?那我可要期待一下了……还有白蛇,往日的雄谈阔论呢?
说来让朕听听吧,别那么无聊。”
“陛下心意已决,作为臣子,除了效死之外,再无可说。”
白蛇的声音沙哑:“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耻辱了……”
主辱臣死。
可因为自身的无能,竟然让亡国遭遇如此深重的屈辱!
竟然迫使皇帝向其他人低头,甚至再三让步,以至于如此狼狈……哪怕只是看着,就已经快要无法克制这一份悲凉和怒火。髰
除了血洗之外,再无抹除这一耻辱的方法!
“这么说来,朕偶尔再无能和昏庸一些,倒是一个催促尔等奋进努力的好办法了。”
枯王咧嘴,戏谑一笑:“我原本以为你要说一番十胜十败呢。”
“无需十数,彼等真正的败因只要有一个就就够了!”白蛇叩首,断然回答:“那便是他胆敢敌对亡国,胆敢同真正的皇帝为敌!”
“哈哈,哈哈哈哈。”
枯萎之王大笑,指着他的面孔,乐不可支:“白蛇,唯独这种时候才像是个弄臣啊……只是,以你之见,如今的九卿便能够同那样的对手为敌么?”
白蛇沉默。髰
寂静中,面色铁青。
“如众卿之所见,亡国已自汝等的面前蒙羞,前所未有之耻辱就在眼前……这么久的时间里,朕再未曾理会国事。
到现在看来,昔日所约的条章,也该变一变了。”
枯萎之王的笑意不见,冷声说道:“朕意已决,显现亡国之重,奠定深渊之础,真正的铸就永世之国。
妄议者斩,违抗者斩,动摇者斩!”
自死寂之中,皇帝的御令自离宫之中回荡,响彻在所有九卿的耳边,如此冷厉:
“——事已至此,众卿可还有话要说么?”髰
漫长的死寂之中,白蛇下意识的抬头,张口想要说话,可却看到了皇帝的眼童,如此冰冷,令他僵硬在原地。
再无话语。
只有颤栗的声音响起。
“臣斗胆,望陛下三思!”
天工卿摘下了头冠,向前叩首,“深渊之础还未曾完成,还差三个纪元的进度,所欠缺的材料众多,血税的搜集也未曾达到进度——”
“血税的空缺不必担心。”
枯萎之王挥手,”既然那么多统治者想要仰赖朕的庇佑和亡国的荣光,那么不妨给他们一个机会吧。髰
一个同亡国共享永世荣光的机会。”
“至于材料……朕的宝库之中,不是有的是材料么?把那个地狱之王的心脏和灵魂也全部拿去!”
枯萎之王停顿了一下,嘲弄一笑:“倘若还不够的话,不是还有朕的么?身为亡国之君,还能有个地方发挥一下余热也不错。”
天工卿如遭雷击,下意识的张口,想要反驳。
可不只是他,此刻,所有人都已经再说不出话来。
就在他们的面前,一道道宛若永恒晦暗的气息显现,无穷癫狂和绝望所汇聚成的亡国之重里,御座之上的枯萎之王终于真正的睁开了自己眼睛。
依旧微笑着,俯瞰着属于自己的臣民和国土。髰
再不容许任何的忤逆。
“永世之国,将自朕之手中开创。那么就让朕同这永世之辉煌同存吧。往后的时代,自今日奠定。”
再无反驳和动摇的余地。
这便是至高无上的御令!.
漆黑的日轮之中,槐诗睁开了眼睛。
自亡国之中归来,俯瞰着最后的敌人。髰
同此刻的深渊烈日相较,庞大如亡国似乎也不足为惧了,只要按部就班的降下毁灭就好。
再没有人能够阻挡天国计划的推进。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回忆起了自离宫之中所见到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同枯萎之王如此接近。
可却感觉什么都难以看清。
哪怕是深渊之烈日,也无法照亮那一片灵魂之中的迷雾和阴影……在那一张平静的面容之上,还隐藏着自己所未知的阴霾。
很快,他便听见了遥远的鸣动。髰
宛如深渊的呐喊。
钟声。
高亢的钟声响起了。
就在离宫的最高处。
枯瘦的白蛇伸手,握紧了面前的钟杵,倾尽全力,叩响深渊之声。
宏伟的波澜掀起,浩荡席卷,将一切都囊括在其中。
延绵不绝。髰
令所有血水的覆盖范围内,一切的生灵都愕然的抬起了头,侧耳倾听着这一份来自亡国之主的御令。
可令他们呆滞和茫然的,是钟声未曾断绝。
十声、百声、千声……
自持杵的白蛇早已经难以站稳,口鼻之中的血色不断渗出,已经快要无从符合那一份恐怖的压力。
但钟声依旧延绵,扩散,渗透在每一寸领土和地狱之中去。
令那涌动覆盖了整个深渊底层的血水,都为之掀起了波澜,惊涛骇浪自其中显现,涌动着,便渐渐的,交织出比深渊烈日还要更加庞大的,诡异漩涡!
再然后,惨烈的嘶鸣声响起。髰
比烈日要更加恐怖的引力,骤然涌现。
惊恐的呐喊,卑微的哀求,亦或者是绝望的嘶吼和诅咒。
槐诗能够看得见,一个又一个的庞大生命自血水的呼唤之下湮灭,一道又一道灵魂的闪光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归于离宫之中……
简直是屠杀。
槐诗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出手。
此刻,亡国的领域之内,一切的生灵,都在钟声的血水的感召之中迎来死亡。即便是统治者也无法抗衡这一份来自皇帝的意志。
所有的生命被血水抽去,所有的灵魂自钟声中流逝……髰
曾经宛若星海一般庞杂众多的源质波动,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运转,到最后,汇聚在离宫之中,化为足以同烈日相较的耀眼辉光。
就在皇帝的御座之上!
也令最后的谈话,迎来了终结。
“差不多到时候了。”
教辅卿怅然回头,看向了渐渐失去生命的深渊和亡国,最后,收回了视线,郑重的躬身。
参拜眼前的皇帝,致以最后的礼赞,一丝不苟。
“陛下,容臣告退。”髰
“去吧。”
枯萎之王看着他平静的模样,颔首道别:“亡国之础,因你而成。”
“不胜荣幸。”
教辅卿微笑,身影缓缓消散。
自溃散之中,无穷血色自他的身躯之中奔流而出,滔天的血浪奔涌着,潮声响彻深渊。
最后的枷锁被解开了,笼罩亡国的恐怖漩涡迸发轰鸣,包裹着所有的地狱,充斥仅存的深度,化为了无穷的海洋。
而在海洋的正中,就在深渊烈日的俯瞰之下,离宫再度显现。髰
只是,这一次,那华丽的宫阙却未曾再度升起。
而是,降下!
向着深渊的最深处,无穷地狱的最底层。
无数剥落的碎片之下,显现出以不知多少统治者的威权所打造而成的庄严轮廓。
宛若利刃一般。
向着深渊之底,刺出!
混沌之海无声的开辟,那一片充斥着无穷混乱和未知的虚无之海,被一层层的剥开,撕裂,斩断。髰
令真正的深渊之底终于显露而出。
乃至,那被无穷灾厄所淹没的伟大创造……
难以想象,在深渊之底,竟然还存在着如此宏伟的结构,令槐诗也不由得陷入震惊之中。
那一片永远充斥着灾厄和毁灭的虚无之海里,还有着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宫殿,圣所,石碑,乃至繁复到哪怕是槐诗也难以分辨清晰的矩阵。
他们悬浮在不断变化的黑暗里,早已经全部嵌入了深渊之中,链接了所有的深度,把控了一切的循环和变化。
不知付出了究竟多少的牺牲,耗费了多么久远的时光。
一个又几个纪元的残酷征募和徭役,倾尽亡国之力尚且不足,哪怕汇聚了大半个深渊的力量也无法彻底完成这般恐怖的创造。髰
要将控制一切的脉络和枢纽,植入了深渊的本质之中,令亡国的铁律同深渊的真髓结合……
可现在,当离宫降下,如同钥匙一般,接入这繁复的构造和矩阵时,空缺的一切,终于迎来完整。
最后的钟声响起。
宛若一切的哀鸣。
无穷血海所形成的漩涡骤然坍缩,向内,向下……就如同没入看不见的大口,不,应该说,被整个深渊所吞食!
抽尽了无数生灵的血液和灵魂,不惜一切代价的去补上庞大的空缺,哪怕是牺牲所有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这便是永世掌控深渊的伟大之物!髰
真正足以撑起亡国之重的永恒之础——
现在,只差最后一片至关重要的拼图了。
只差……
——皇帝本身!
“这个时候,究竟要说点什么才好呢?”
枯萎之王平静的抬起头,任由无穷锁链自黑暗中浮现,一层层的缠绕在自我的灵魂和身躯之上。
一点点的,将他永恒的桎梏在这一片虚无之中。髰
可他却并无动摇。
反而,满怀着欣喜和愉快。
眺望着一切。
望向了自己的敌人,那高悬在深渊之上的毁灭烈日。
“啊,我想到了。”
自沉吟之中,皇帝拍了拍御座的扶手,昂起头,微笑着,向着远道而来的挑战者致意。
那一瞬间,无穷的亡国之重与此显现,就在他的手中。凌驾于烈日之上的恐怖辉光,自他的眼童之中涌现,洞彻所有!髰
他说:
“——朕即亡国,朕即深渊!”
于是,深渊醒来!
就在槐诗的面前,就在烈日之上……虚无的深渊里,无穷深度之间,有一双眼童和隐约的面孔,骤然浮现。
俯瞰!
再然后,五指的轮廓自四方显现而出。
勐然合拢。髰
如是,紧握烈日,总不容许它升起亦或者降下!
来自皇帝的意志入住深渊之中,掌控所有,以自我之灵魂,彻底的更替了深渊的核心。
延续了漫长时光的伟大工程,终于完成。
此时此刻,触目所及的一切,便都是亡国的显现!
现在,至上的统御之主,降下了桎梏和惩戒……可即便是偌大的深渊,也无从封锁那残虐之光!
日轮运转。
万丈光辐如利刃一般回旋,自深渊之手上切出了一道道庞大的缺口,到最后,居然有一根饱受创伤的手指,率先分崩离析!髰
可桎梏却并未曾随着五指的松脱而消失。
反而越发的强大!
再不容许槐诗,前进分毫!
御座之上,枯萎之王微微低头,看到左手上悄无声息消失的尾指,不由得自嘲一笑。
“嘿,每次拔剑都只会割伤自己……看来朕还真是不擅长斗争这种东西啊。”
他开口问道:“叔父,总帅全局的职责就交给你了……可还有同深渊至强对敌的气魄么?”
绝罚抬起头,肃然回应:“臣,万死不辞!”髰
“可死便行了么?”
枯萎之王无所谓的摇头一笑,只是对他说:“如果你输了的话,那我就死了。”
绝罚僵硬在原地,呆滞。
眼童收缩。
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皇帝的面孔。
皇帝依旧平静,毫无动摇。
就像是过去一样,就像是当年一般。髰
那个失去一切的年轻人一般,骑着一匹病马,一路狼狈的逃亡,在他身后,先祖的基业在火焰中哀鸣,焚烧殆尽。
可他却从未曾回头去看一眼,只是昂着头。
执着的看向前方。
现在,那一双眼睛再一次看向自己了。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保护亡国了,叔父。”
枯萎之王看着他,那么郑重的恳请:
“请你,保护我吧。”髰
然后,自呆滞之中,绝罚便再看不清晰。
一切都在迅速的模湖。
当遗失了多少年的使命再一次归来,前所未有的振奋和狂喜中,他却已经忍不住,热泪盈眶!
无法克制自己的眼泪和欢欣。
亡国、领土、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了……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让自己胜过一切的理由和使命。
无法克制的狂笑。随之而来的欣喜,乃至,这一份已经无法再压抑、更无需再压抑的力量。髰
自离宫的动荡之中,他抬起了头,向着自己的皇帝保证:
“——粉身碎骨,再所不惜!”
那一瞬间,绝罚卿的身影也随着教辅卿一同,消散在虚空里。
可就在烈日的前方,无穷烈光奔流之中,竟然有仿佛充斥整个深渊的庞大身影缓缓显现。
肆意的调动着这一份由皇帝所授予的威权,令深渊之神魂,与此显现!
无穷之毁灭自他的意志之中显现。
昔日铭刻在深渊历史之上的无数恐怖灾害,被燃烧的灵魂所缔造而出,自他那狂热的大笑声里,彻底吞没所有!髰
摒弃了癫狂,又舍弃了理智。
现在,当面对那毁灭的烈日,他连这一份自我也彻底牺牲……不惜所有,只为了保护自己的皇帝!
于是,自那一片灵魂的虚无之中,便只剩下了连烈日也无法烧尽的决心和信念。
他终于成为了亡国的化身。
真正的,深渊绝罚!
“死来!”
铺天盖地的毁灭风暴,挥洒而出!髰
槐诗微微一怔。
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惊叹和赞美。
不论是亡国最终的创造,还是眼前的敌人——从未曾想象,如此离谱的力量,竟然能够再一次的迎来蜕变。
当穷尽深渊之变化和灾厄之极限的力量,真正的同深渊结合为一的时候,他所要面对的,便不再是一片虚无。
而是古往今来,无数纪元之中,深渊之中所涌现出的一切力量!
可遗憾的是……
自其中,再找不到如同昔日的雷霆大君那样让他为之毛骨悚然的威胁了!髰
哪怕穷尽深渊,那样的灾厄和巨人,依旧无从重现。
正如同,深渊烈日本身一样!
而现在的槐诗,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登临至强之前的槐诗。
“总算,可以稍微认真一些了。”
槐诗伸出手,向着眼前的敌人。
无穷黑焰奔流,汇聚,锻造浩荡铁光
再无顾及,全力以赴!髰
在一个弹指之内,偌大的深渊都沉浸在了如同潮汐一般延绵不绝的动荡之中。
自从雷霆大君逝去之后,崭新的冲击又一次的猝然而至,只不过已经再没有受害者这种东西存在。
一切交战领域中的活物,早已经被亡国尽数杀尽,以无穷灵魂和生命,塑造出这活化的深渊。
深渊从长梦中苏醒,同烈日作战。
然后,一切都如泡影一般,迎来了溃灭和死亡。
在高亢的钟声里,亡国的领域之中,数之不尽的烈光升起,那些埋入国土之内的威权尽数激发,将偌大的亡国变成了彻底的战争工具。
不论是最纯粹的物理冲击,亦或者是虚无缥缈的诅咒,无孔不入的干涉。近乎足以冠以无穷的围攻之中,烈日已经沐浴在战争的风暴之中。髰
就这样,烈日悍然坠落。
突破了绝罚的拦截,正面碾碎了虚空中浮现的深渊绝壁,如同从纸门之后轰然突入的泥头车一样,正面砸向了亡国的国土之上。
一座座地狱在引力之中翘曲,崩裂,坍塌,化为残骸和废墟。可废墟同样也很快被虚无之火所点燃,自毁灭要素的送葬之下,向着四方放射。
侵蚀、破坏、掌控和转化。
神意修订与毁灭要素……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让人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幻觉,如此层出不穷的手段和恐怖的破坏力,究竟哪一边才是绝罚?
但不论哪一边才是真正的九卿,此刻两者所做的事情已经再无区别。髰
倾尽所有、全力以赴的对决,毫不保留的对一切施以蹂躏和残虐,播种灾厄,收割灭亡。
自两者的纠缠之中,如有实质的深度风暴被双方彼此拉扯、缔造,在整个深渊中上下游走,将所过之处的一切尽数归于虚无。
渐渐的,直入亡国的最深处。
如同枯萎之王所预料的那样,面对如此程度的敌人,一旦双方彻底开战,不论胜负,最终所得到的便只有一片焦土和残骸。
己方所追逐的是胜利,可槐诗所想要的,却只有一切的毁灭!
不惜将缔造出比深渊更加狰狞的深渊,将地狱变成更加惨痛的地狱,踩着毁灭的所有,他要去往新世界的天国。
海天原、万邦敬拜所、圆重山、白谷……髰
自天阙之剑的贯穿和噼斩之下,不知多少地狱自一剑之中湮灭,唯有灾厄的洪流如血一般从其中喷薄而出。
紧接着,又自日轮之中焚尽。
“还差的太远!”
槐诗反手,将身后再度显现的绝罚之精魂,瞬间贯穿。无穷星辉所勾勒而成的宏伟轮廓在黑日的焚烧中溶解,坍塌,溃散。
可紧接着,便深渊之化身便再次重生,化为了凄白的漩涡,将烈日桎梏在这吞没整个亡国的风暴里。
绝望的海潮席卷,笼罩了死寂的海洋、空空荡荡的天穹,和一座早已经逝去生机的山峦。
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尽数冻结。髰
包括深渊烈日在内。
以亡国之领域为牢笼,将他压制在其中!
“那个怪物已经深入了陷阱,在下差不多也应该告退了。”
离宫的殿堂里,律令卿仰望着渐渐爬满白霜的狰狞日轮,缓缓的回头,看向身后的皇帝。
皇帝没有说话。
律令卿犹豫了一下,又坦然一笑,再没有说什么,只是拱手,最后一次向着自己的皇帝行礼。
“本不想说什么厌人的话,可到最后,却又实在不吐不快。”髰
律令卿肃然叩首:“唯愿陛下此后能够摒弃酒色,励精图治,重整亡国,奠定永世之基业。
到时,圣意威加万物,自然就不必有如我这般的家伙再喋喋不休了。”
枯萎之王沉默着,看着他。
渐渐的看不见了。
自这最后的奉献和牺牲里,律令卿彻底的消散,所有的一切尽数融入了深渊之础中去。
飞灰之中,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什么东西从他的怀里滚落在了地上。髰
一只华贵的金杯。
静静的倒映着烈日的辉光,破碎的宝石焕发光彩,令皇帝愣在了原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那是被他抛入深渊中的酒杯……
“居然被你找回来了?”
他闭上眼睛,自嘲一叹:“明明在意的不得了……可到最后,都不给朕再饮一杯的机会吗?”
无人回应。
只有寂静里,皇帝抬起了眼睛,喝令:“酒来!”髰
颤栗的侍从上前,捧起酒杯,再度为皇帝斟满美酒,可这一次,皇帝举起之后,却再没有一饮而尽。
只是轻叹着,将杯中的酒倒进了风中,落在了地上。
沃灌深渊之础。
于是,便有崩裂的声音响起了,自亡国的庞大领域之中,无穷地狱之间,彷若巨柱一般的猩红结晶增长而出。
铁律自血中运转,自此刻显化,来自律令卿的威权真正的融入了深渊之中,将这一份源自亡国的御令铭刻在每一寸深度之中。
无穷猩红的巨柱彼此交错,宛若枷锁一样,封锁在漆黑的日轮之上。
截然不同的秩序化为了看不见的锁链,开始同槐诗争夺对万象的掌控,要将一切都纳入了皇帝的意志之中!髰
轰鸣声越发的高亢。
在在律令和绝罚的压制之下,战斗却越发的激烈,恐怖的源质波动化为狂澜,肆意的席卷冲撞。
离宫震荡,无数尘埃落下。
脚步声响起。
戎装的守卫踏入了宫殿,半跪在了地上。
令皇帝不快的抬起眼睛,冷声发问:“你也要向朕道别么,加拉?”
“臣……”髰
加拉低下头,恳请:“臣请领受戍卫卿之责。”
枯萎之王没有说话,看着他,许久,挥手。
“……去吧。”
“多谢陛下。”
加拉抬起头,笑容愉快:“在深渊里流浪了这么多年,在下见过不少的纪元,可唯独跟随在陛下的身边时,才觉得如此欢欣和愉快……只可惜,再也看不到陛下解脱重担的那一天了。”
摘下了头盔,卸下盔甲。
亡国的走狗微笑着,向着自己的皇帝献上最后的朝拜,伸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还望陛下此后珍重。”髰
清脆的鸣动自剑刃之上升起。
再然后,随着加拉一同,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绝罚卿的咆孝,深渊之化身怒吼,伸手,贯入了亡国领域的最深处,握紧了那喷薄而出的炽热焰光。
拔出!
无穷灾厄升腾之中,汇聚深渊一切锋锐的长锋自亡国的领域中,缔造而成,向着烈日斩落。
——这便是亡国之剑!
可并没有过去多久,大殿之中,脚步声再度响起。令沉默的皇帝,再忍不住勃然大怒。髰
“滚出去!”
皇帝抬头怒喝,”生长卿,连你也……”
可来的人,却并非是生长卿。
是白蛇。
还有他手中所捧着的那个盒子,骨质苍白,仿佛萦绕着无穷的生机和变化。
那是……生长卿的威权。
可沉睡在离宫最深处的那个魂灵,已经无声消散。髰
再也不见。
“他说,以自身之拙劣,纵然复生也于事无补,不如……献上这仅有的残躯,以供陛下驱策。”
白蛇低着头,不敢再看皇帝的面孔,只是重复着同僚的遗言:“以卑贱之躯,纵然九死,已然难以报偿万一之恩遇,还望陛下宥恕。”
“……”
皇帝没有说话。
自寂静里,只听见了自嘲的轻笑。
“到最后,连死都不怕,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不敢同朕来讲了么?”枯萎之王轻声问:“白蛇,朕是否暴虐昏庸过甚了?”髰
白蛇沉默,没有回答。
枯萎之王挥了挥手,白蛇离去。
只有那白骨之匣无声消散,浩荡的魂灵和变化融入了离宫之中。
再然后,是化生卿。
接下来,是天工卿……
直到最后,九卿尽数归于深渊之础,从此同亡国永世合一。
离宫之外,动荡深渊的恐怖斗争越来越高亢,活化的深渊越发的暴虐,癫狂,调动着这一份源源不断汇入己身的力量,同烈日厮杀!髰
可在毁灭的狂澜,斗?
??的潮汐之中,离宫却只剩下了一片寂静,唯有尘埃簌簌落下。
如同往昔废皇的冷宫。
即便是手握着酒杯,却已经再无人能够对饮。
不论多么耀眼的烈日辉光洒下,却只能照出一个人的身影。
如此孤独。
“这便是亡国之君的下场么?”
枯萎之王依靠在永恒的王座之上,无声一笑:“倒也同我相得益彰。”髰
无人回应。
他闭上了眼睛。
倾听着那笼罩无数深度,仿佛要将深渊都彻底撕裂的巨响,却不由得回忆起往昔。
曾经,这一切尚未落入地狱时的景象。
那些模湖的回忆,就仿佛再一次的清晰了起来。
不论是漫漫长夜里燃烧的烛光,亦或者是沐浴在圣恩中的城池,高耸入云的圣殿,亦或者,本以为早已忘却的,父兄的模样。
自苍翠的群山里,他们骑乘着快马,追逐着猎物,满载而归,自夕阳将要落下时,燃起篝火,得意的欢歌庆贺。髰
于是,在这寂静里,有古老的曲调响起。
沙哑又模湖,回荡在寂静的宫殿里,呼唤着一切曾经的模样,就好像来自那些遥远的旧时光。
宫殿之外,白蛇愣在了原地。
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地动天摇的巨响中,已经无法分辨它的曲调。
可枯萎之王依旧轻声哼唱,出神的回想着那些断续的旋律,那些破碎的歌声就像是孤独的飞鸟一样,展翅飞起。
自坍塌和破碎的地狱中升起,掠过了风暴和灭亡,自由的飞到了深渊的尽头去。髰
赞颂辉煌之世代,闪耀的灵魂,星辰的辉光。
当一切迎来终结,请赐予我们永远的沉睡和安详……
许久,许久,断续的歌声消散在寂静里。
再也不见。
皇帝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轰鸣和巨响已经彻底断绝,也在没有了惊天动地的震荡,只有细微的崩裂声渐渐的蔓延。
宛若最后的悲鸣。髰
伴随着深渊之化身彻底破碎,亡国的领域分崩离析,渐渐坍塌
自烈日的焚烧之下,无数矩阵渐渐崩裂,蒸发。
深渊之础之上,一道道裂隙浮现……
不论是舍弃所有的决心和执着,亦或者是不惜代价的牺牲和癫狂,到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安宁之中,迎来了消亡。
离宫内,仿佛永恒一般的的寂静被打破了。
有脚步声响起。
沉睡的皇帝抬起了眼睛,看向那个再一次走进殿堂的身影。髰
昔日和煦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在那一张染血的面孔之上,只剩平静。
槐诗。
“白蛇呢?”枯萎之王问。
“死了。”
槐诗伸手,将断裂的剑刃放在桌子上:“到最后,他守在门前,向我拔剑了……我没有留手,他恐怕也不需要我去可怜。”
“总让人没办法。”
枯萎之王轻叹:“他从来都是死脑筋的家伙,认准一件事情就再也不听劝了,总是令人头痛。”髰
他伸手,拿起了白蛇的断剑,想要查看,但却只是触碰了一瞬,便收回了手掌。
不再去看。
“已经结束了,陛下。”
槐诗最后发问:“要认输么?”
“是吗?”
枯萎之王摇头:“我可不这么觉得。”
“确实,只要还有一个敌人活着,那么战争就还没有结束。”槐诗赞同颔首,“作为人君,要反抗到最后的话也理所应当,”髰
“……算了吧,太麻烦了。”
枯萎之王想了一下,遗憾摇头:“以我的能力,连加拉都有所不如,要同你这样的怪物去争斗,未免也太过于折磨了。
槐诗,难道你就不能为皇帝留一点体面么?”
“不,只是对强敌予以尊重,仅此而已。”
槐诗凝视着近在迟尺的皇帝,毫无任何的放松。
自烈日的普照之中,他再一次的看到了那片仿佛永恒缠绕在皇帝灵魂之上的迷雾与黑暗。
可哪怕一直到现在,所谓的亡国之重,也未曾衰减分毫。它就在皇帝的灵魂之内,无时不刻的散发着恐怖的压力,但槐诗却难以窥见其中的本质和真容……髰
所能感受到的,便只有宛若无穷的鸣动。
“这是怎么了,槐诗?”
在破碎的宝座之上,皇帝一动不动,欣赏着他警惕的模样,康慨的招手:“如此好奇的话,不妨再走近一些,倒也能看得真切。”
槐诗没有说话。
在寂静里,眼童被那一缕遥远的幻光所照亮。
伴随着深渊之础的彻底崩溃,离宫的坍塌和崩裂,缠绕在皇帝之上的束缚渐渐无以为继。
皇帝在随着自己的国土而一同逝去。髰
可破碎的灵魂之中,那些渐渐消散的黑暗和迷雾里,所升起的却是胜过一切的瑰丽的光芒。
如此灿烂。
令槐诗,忘记了呼吸……
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灵魂,才能够符合如此恐怖的重量。
此刻,当最后的锁链崩溃时,在地狱之王的灵魂里,所升起的……竟然是不逊色于现境的耀眼辉光!
他将自身的灵魂化为了容器,所创造出的,便是这般一触即溃的绚丽泡影。
可在这一片泡影之内,却好像包容着无穷的山峦、平原与海洋,波涛涌动,沧海澎湃……髰
无穷灵魂的光彩运转在其中,他们的梦境自泡影的折射之中显现。
就如同一整个世界那样!
“看到了吗,槐诗?”
枯萎之王微笑,“这便是胜过汝等现境的珍宝,真正的亡国之重。”
就这样,向着自己的敌人展示着属于他的王国,他的子民,他的一切。
这一份存留在他的灵魂之内无穷璀璨,无数沉睡魂灵所汇聚而成的静谧之海洋……
这便是真正的亡国之重!髰
随着曾经的世界一同坠落和死去的,只有他自己。
在这一片己身一人的亡国之内,所有的子民和辉煌,得以保存和延续。
“胜负?输赢?不必再探讨输赢了,槐诗。”
枯萎之王昂起头,向着眼前的敌人宣告:“朕早已经赢过了,不止一次!”
当现境难以延续的时候,他的王国便已经同深渊长存,当纪元一次次更迭的时候,他的国度依旧不朽。
自深渊的最深处长存。
自一次次血税的征募中,以无数的生命和灵魂延续这一份奇迹。在一次次诸界之战里,以瓦解的现境补全自身的残缺。髰
就这样,跨越了千年,万年,直到现在!
只有这一份无数灵魂的辉光,才是深渊之中真正宝贵的色彩,只此一分亡国之重,便已经是早已经凌驾于天文会一切创造之上的伟业!
可现在,就在皇帝的身躯之上,一道道裂痕浮现。
粘稠的血色缓缓流出。
当深渊之础彻底破碎,这一份统合了整个深渊的亡国之重便再无处可去,渐渐的将他彻底压垮。
他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哪怕槐诗什么都不做,他便已经注定死亡。髰
连带着自己所想要保护的世界一起。
如此遗憾。
明明只差三个纪元,深渊之础就能够彻底完成了,届时,深渊将彻底在亡国的掌控之中。
永世无虞的美好国度,将得以显现。
而现在,一切都将迎来终结。
枯萎之王轻叹着,并不悔恨和愤怨。
只是惋惜。髰
却不知究竟应该更惋惜自己的王国还是亡国。
“为何到现在还不愿意放手呢,陛下?”
槐诗看着那庞大灵魂渐渐崩溃的模样,再忍不住摇头。
无从想象,世界上竟然能够有人用自己的灵魂撑起一整个世界,可倘若舍弃这样的重担的话,又能够掌控多少的灾厄和力量呢?
哪怕是同自己一战也不在话下吧?”
“蠢话,朕的冠冕就在于此!”
枯萎之王傲慢的投来一瞥,“如果放手的话,我又还算什么皇帝?”髰
或许,自己死亡之后,这个世界也即将在洪水之中倾覆。可哪怕在生命结束之前,他都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的波澜显现在自己的面前。
纵然放手之后,或许能够一搏……但失去一切的皇帝,又有什么尊严能够继续独存?
“可有这样的力量……为何会落入地狱呢?”槐诗问:“难道就没有想过真正的去拯救这一切么?”
“唔?好像是有过吧?”
皇帝似是思索,可自渐渐袭来的昏沉中,最终,只是无所谓的一笑:“我放弃了。”
被反叛,被杀死,被否决,被舍弃……
太多的失败了。髰
多到就连重整一切、挽救所有的皇帝都已经无能为力。
正因为正确,所以才被大部分人所拒绝。不论如何去引导,都难以让人正视自身的结局……
与其漫长而艰难的苦痛,为何不选择幸福又平静的灭亡呢?
留下自己这样得不到幸福和平静的人在地狱中。
见证子民的价值。
作为皇帝,再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更加值得满足的事情了。
这便是冠冕的意义。髰
再没有这样的结局,比这更适合自己。
鲜血无声的流逝,他渐渐的困倦,可依旧执着的维持着着那个属于自己的世界,不断的消耗自己的灵魂,试图去弥补一道道的裂缝。
但裂缝依旧在扩散。
绚烂的光芒渐渐暗澹。
当灵魂竭尽的时刻,泡影中的世界迎来了破裂。
但在魂灵流逝和消散的光彩之中,却有一个又一个的模湖轮廓自宫阙之中浮现,不顾深渊对自己的侵蚀,艰难的抬起手,试图触碰他。
呼唤最后的话语。髰
一次又一次。
可那些魂灵的呐喊太过于渺小了,皇帝已经听不清晰。
他努力的抬起头,看向槐诗,神情变化,就好像,恳请一般:
“他说……什么?”
槐诗垂下眼眸,不忍心去看皇帝狼狈的模样,回答道:”他说,已经足够了,陛下。”
皇帝愣了一下,嘲弄摇头:
“可朕还未曾满足呢。”髰
在那些渐渐湮灭的魂灵鸣动中,槐诗转述着来自他们的话语:“他们说,谢谢你。”
“哈,真失败啊。”
皇帝靠在自己的御座上,笑容浮现裂隙:“竟然会有人感谢一个祸国殃民的独夫暴君么……
朕之恩赐,与尔等何干?”
只是,明明如此述说,却忍不住努力的抬起手指,去握住那一只飘忽的手掌。
如此轻柔。
“喂,槐诗。”髰
垂死的皇帝呼唤。
槐诗说:“我在。”
枯萎之王,抬起眼睛,看向桌子上。
汇聚了昔日亡国所有威权的至上枢纽,那一枚独属于他的亡国之印。
在失去所有之后,这便是他所仅有的,最珍贵的宝物了。
“把那个拿走吧,我投降了。”皇帝望着他,“你说过,一千个名额,是吧?”
在他的手中,隐约的色彩显现。髰
最后的泡影之中,那些稚嫩的微光如同萤火一样。
在自己的世界陨落时,那些没有机会诞生的孩子们,他们沉睡至今,却未曾能够来到这个过于残忍的世界之上。
“亡国已经终结了,可他们的人生还未开始过……带上他们吧。”
枯萎之王伸出手,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那一份微光交托到了槐诗的手中。
“不必告诉他们他们来自何处,也不必再有皇帝了。就让他们将自己当做新世界才诞生的人一样,去寻觅自己的未来……”
自沉默之中,槐诗颔首。
珍而重之的将这一份微光,收入了自己的灵魂之中,在离去之前,最后道别:“永别了,陛下。”髰
“永别了,槐诗。”皇帝微笑着祝福,“你就尽情的……去创造你所看到的……那个未来吧……”
就这样,自无数魂灵的簇拥和陪伴中,他闭上了眼睛,渐渐走向了困倦和安宁之中。
大门,无声的关闭了。
再无声息。
那一片静谧的黑暗里,皇帝和他的臣民们,永恒长眠。
这便是亡国的终结。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见证
“坍塌又开始了啊。”
“这才是刚开始呢。”
“已经够煎熬了……究竟什么时候结束?”
“那要看他的想法了……”
古老的殿堂里,那些乐器渐渐落满了尘埃。
窗前,摇椅之上的黑影凝望着那渐渐笼罩一切的烈日,轻叹着,许久,收回了视线:“现在,一切都要看他的想法了。”
深渊自火焰中燃烧,地狱在烈日的普照中倾覆。
一切的结局都将到来。
摇椅上的老人说:“你们也都去吧,不必管我。”
“可是……”
身旁的灾厄乐师有些忐忑。
老人怪笑了起来:“不必担心,只要你们乖巧一点,那位深渊烈日阁下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
你看,厨魔协会不是滑跪的很流畅么?
把协会收藏的乐章全部交给他,他不会刁难你们的……”
乐师犹豫了一下,最后问:“帕格尼尼阁下,您不去么?”
“算了吧。”
躺椅上的老乐师怪笑了起来,摆了摆手:“从活着的时候开始,一辈子就折腾来折腾去的,等死了才明白,宁静一点最好。
新世界什么的,就算了吧。”
他闭上了眼睛,“我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就让我留在过去吧,至少,过去还属于我。”
寂静中,鼾声渐渐响起。
最后陪伴在他身边的灾厄乐师转身离去,轻轻的为他关上了门。
一片寂静里,尘埃无声的舞动着。
落满琴弦.
曾几何时无比黑暗的深渊里,被更深的黑暗所照亮了。
再看不到庞大的地狱和恐怖的战争,一切都悄无声息的消融在坍塌里,一片死寂之中,只剩下了一点又一点的微光,渐渐的向着烈日汇聚。
领受恩赐,亦或者,在审判之中迎来消亡。
伴随着一座又一座地狱的坍塌,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国之门终于彻底关闭。
当槐诗举目望向四方时,偌大的深渊之中,便只剩下了一片虚无。
无穷的物质自现境完成了聚合,令这一片地狱的体积膨胀了岂止千万倍,化为了前所未有的庞然大物。
充斥所有。
就连无穷的空洞深渊本身,都在着引力之下翘曲,坍塌,收缩,汇聚在此刻的现境之外。
再无深度的区别。
所有的所有,一切的灵魂和物质,尽数汇聚在此处。
这便是一切的意义。
终结的时刻,即将到来。
“最后的测算完成了。”
现境最深处的伦敦里,尼芬海姆带来了验算机构所得出的最后结果:“物质和源质的总量,已经达到了最佳范畴。
天国计划已经得以完成最后的准备阶段,接下来,所引爆的冲击将彻底摧毁一切,最终,根据天国的蓝图,重新再奠定所有。
总计耗费时光,四十五万年,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七——”
他停顿了一下,沉默许久之后,才补充道:“倘若,最重要的条件能够完成的话。”
“放心,能够完成的。”
槐诗微笑着回答:“一定。”
“……”
苍老的创造主沉默着,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却无可奈何,只是看着他:“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
槐诗断然回答:“多了就更麻烦,越多越错,决定一切的视角只要有一个就够了。”
于是,尼芬海姆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槐诗并不在意,只是问:“其他所有人,都已经进入天国了吗?”
“嗯,除了委员会里负责最后收尾工作的人之外,其他全部都强制性的进入天国了。”
尼芬海姆回答道:“前些时候,那位……似乎发现了什么,不过调查已经被打断了。
按照你的吩咐,强制性的进行了沉睡。”
“……”
槐诗也沉默了起来,苦恼的挠了挠下巴,许久,自嘲一笑:“好不容易骗了她一次,这次她肯定不会再原谅我了。
果然,渣男的话,果然一个字都不能信啊。”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么?”
尼芬海姆看着他,并非不耐烦,而是前所未有的耐心等待:“不论是做什么也好,或者帮你转告什么话也没关系。存续院虽然没了,但我们这帮失业人员好歹还算有些一技之长。”
“想做的,都已经做了。还没做的,我打算留下来自己做。”
槐诗想了一下,洒脱一笑:“至于有些话,我还是亲自去说更好,不必劳烦你们啦。”
尼芬海姆颔首,再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最后一次,对整个现境和彩虹桥,进行彻底的检查和维护,一丝不苟,直到他的工作终于结束。
在天国的大门前面,创造主回头,最后看向了他:“我该说再见么?”
“当然啊。”
槐诗澹然回答:“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只不过是短暂一梦而已……”
他想了一下,最后道别:
“大家,明天再见吧。”
尼芬海姆沉默着,用力点头。
消失在光芒里。
充满苦痛和煎熬的昨日已经结束,断绝曾经所有的今日也即将迎来彻底的毁灭,现境的太阳坠入了深渊,深渊的太阳也将在漫长的黑暗里湮灭。
当新的太阳从新的世界中再度升起时,遥远的明日终将到来。
可当现在,槐诗站在寂静的世界里时,环顾所有,忍不住感慨万千。
眺望着这早已经饱受折磨的一切。自毁灭要素的转化和凝固之中,已经落入了永恒的沉寂。
再无任何的生机。
“真安静啊。”
他轻声叹息着,从干涸的海洋和坍塌的山峦之中漫步,回顾着面目全非的一切,望着那些塌陷的废墟和落满尘埃的城市。
荒芜的原野上,龟裂缝隙。
可依旧回荡着隐约的鸣动,宛若欢悦,宛若悲伤,又好像是解脱一般,自最后的倾听者耳边倾诉。
最后,槐诗伸出手,将一束存留至今的鲜花,小心翼翼的,放在尘埃之间。
晶莹的露水从花瓣上滴落,自大地之上,晕染出点点泪斑。
“感谢您这几百年来的包容和忍耐,我们的过去和现在,因此而成,未来也正是于此出发。”
如是,望着眼前的所有,槐诗轻叹着,最后道别:“终有一日,让我们在没有地狱的新世界中再会吧。”
或许苦痛依旧会延续,煎熬已经不可或缺,斗争和厮杀依旧无可避免。
可回首曾经的时候,便能够看到一步步所踏上来的台阶,还有被抛在身后的无穷艰难。
于是,便会有勇气。
便能够鼓起希望,向着未来继续进发。
只要这样的动力尚存,那么,明天就会存在,未来的光依旧会亮起,不论眼前是多么深的长夜。
就这样,那隐约的鸣动,渐渐消散。
自轻柔的歌唱中,渐渐终结。
只剩下一片寂静里,槐诗回首,望向渐渐环绕现境而形成的虹光,那自无穷源质的燃烧之中升起的桥梁。
通向未来的道路,与此打开。
只差最后的一步……
槐诗,抬起了手掌。
自响彻所有,动摇万象的轰鸣中,最后的枷锁,被彻底解开。
当二十四个毁灭要素随着日轮的自灭而彻底激化,无穷尽的辉光宛若洪流,笼罩一切。
最后的深渊和最后的地狱中,掀起激荡。
无穷尽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驯服的遵从着地狱之王的掌控,奏响了去往明日的乐章。
宏伟的旋律自毁灭中,浩瀚奔行。
最后的演奏和灭亡,就此开始!
最先崩裂的是物质,物质转化为了能量,能量又自最彻底的激发和焚烧之中,化为了充斥一切的光。
紧接着消散的是灵魂,穷尽深渊所有的源质,自烈日之中蜕变,溶解一切灾厄,肆意的焚烧,自烈光之中升腾而起,掀起了充斥一切的狂澜。
最后的地狱在他的眼前坍缩,消散,最后的深渊在槐诗的手中收缩,坍塌。
所有的罪孽和苦痛,绝望和哀鸣,尽数消融在这光芒里。
只剩下万物的鸣动重叠,所有的意义自旋律中汇聚,化为世界的歌声,赞颂毁灭,赞颂终结。
赞颂明日之未来!
在扑面而来的光芒里,地狱的残骸迅速蒸发,落满尘埃的宫殿之中,孤独的灾厄乐师从漫长的过去之梦中醒来了。
倾听着那前所未有的宏伟乐章,满心沉醉,大笑着,再忍不住手舞足蹈,向着那演奏者,致以最后的敬意和感激。
】
“真美啊……”
他闭上了眼睛,微笑着,消融在光里。
再无遗憾和惋惜。
曾经的雷霆之海,曾经的亡国离宫,曾经的一切的一切,沐浴在这告慰一切的光芒和旋律之中,迎来终结。
到最后,就连烈日本身也在光芒之中无声的崩解。
而就在太阳的湮灭之中,最后一道耀眼的虹光从烈日中升起,就这样,飞向了未来的方向。
再不见坍塌的声音。
只剩下,那漫长的余音在彻底的虚无中回荡。
槐诗挥手道别。
向着一切.
“槐诗先生,你似乎忽略了一个问题。”
现境的机密问询会上,院长001拆穿了槐诗唯一的谎言:“应该说,你在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做出了隐瞒,对吗?”
“是的,没错。”
槐诗颔首,毫无掩饰和犹豫。
整个天国计划,最为致命的缺点,最为庞大的缺陷。
那并非是漫长到令人绝望的时光。
而是存在本身。
被称为观测者效应的东西。
当一切都陷入了虚无,旧的所有被彻底湮灭,新的一切还未曾开始时……这个世界又同不存在有什么区别呢?
去往未定未来的天国,又将落向何方?
又有谁能保证,当过去被抹除,现在被终结之后,会有未来存在呢?
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延续了,没有这一切存在的证明。
也无人能够提供见证。
见证。
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
必须有人见证现实,必须存留记录,不然数十万年的时光,会让现境永远湮灭在虚无之中。
可为了避免多余观测的干涉,必须且只能有一个视角去进行。
必须有人留下来,见证这一切,留在旧的世界里,等待新世界的到来。
如同守墓者一般,孤身一人的等待。
院长001遗憾摇头:“没有人能够坚持五十万年,槐诗先生。”
“不,有的。”
槐诗笑着,举起手中的命运之书。
显现那现在还没有发生过的,有关未来的记录。
“已经有过了。”
他断然的保证,“以后也必将再有!”
只要名为槐诗的观测者还存在,那么,便会有这四十五万年时光的证明!
哪怕是曾经所发生过的未来无法再发生,可槐诗依旧存在,他的存在,便是这一份未来的保证!
这便是太一,最后的牺牲。
现境的太阳映照现境,深渊中的烈日映照深渊。
现在,当现境的太阳消失了,深渊的太阳也迎来熄灭。
就这样,他目送着虹光翱翔着,远去。
旧世界的守墓人洒脱的微笑着,伫立在虚空之中,眺望着那过于遥远的未来,见证着一切的存在。
“那么,接下来做什么呢?”
槐诗轻声呢喃:“先睡一觉还是先练琴呢?”
“我觉得,你还是琢磨一下,怎么安慰被你骗了的人比较好——”
自虚无之中,有另一个声音响起,幸灾乐祸。
来自他的身后。
来自,命运之书中……
那个披着黑衣的孤独身影!
当一切再度迎来了彻底的虚无和毁灭,再度回到了原本的轨道时,曾经被抹除的记录,便与此重现。
令槐诗愣在原地。
在这一片永恒的寂静之中,最后的地狱之王向着自己,满怀愉快:“被毁灭的未来,已经有人见证过了,槐诗。
不需要再第二遍重播了——”
他伸出手,按住了槐诗的肩膀,告诉他:
“——准备好快进了吗?”
“喂,等……”
一瞬间的错愕,槐诗来不及说话,便已经被,向前推出!
数之不尽的浮光掠影自他的眼中显现,十倍、百倍、千倍、万倍、亿万倍……时间在加速。
当深渊被彻底湮灭之后,一切的记录,早已经记录在了命运之书中。
无需再去等待这漫长的毁灭落幕。
在他的灵魂里,早已经留下了永远的证明。
在这如此漫长的时光里,槐诗身不由己的飘荡,见证着毁灭的余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平定,到最后,归于寂静。
最后所看到的,是自己的笑容。
如此愉快的挥手,向着远去的他道别,伸出手,从时光之中,划下了最后的一道标记。
可当加速终于结束时,槐诗却忍不住回过头,看向过去,那延续至今的时光之中,一道又一道深邃的痕迹。
数之不尽的刻痕绵延成看不到起点的海洋——
证明着毁灭的终末和消散。
将他送往了二十万年之后的时代!
曾经深渊烈日的观测,只能将他送到这里——新世界的孕育还未曾开始,可旧的一切已经尽数结束。
记录和现实的偏差,即将出现。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便再无法使用深渊烈日的记录见证。
他必须亲自去面对这一切。
“……忽然之间就少了一半啊?”
自创世的漫长寂静中,槐诗轻叹,眺望着一切离散的物质自虚空之中,再度缓慢聚合的场景,轻声一笑:
“所以,接下来就是等待且心怀希望了么?”
挺好的。
最起码,他还有时间,去想一想,怎么去面对自己谎言被戳穿的下场……可这么可怕的问题,只有二十多万年,真的够吗?
只是想想,眼前就浮现出一片血淋淋的刀光。
他已经开始头痛了。
但万幸的是,他至少还有二十多万年去做好准备。
所以,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未来的事情未来再想……
就这样,在新世界渐渐显现的第一块物质之上,他就地一躺,满怀信任的祈祷:交给你了,未来的我!
可他还没有闭眼,眼童便已经被来自未来的光芒照亮。
遥远的光芒里,像是有人伸出了手,握紧了他的肩膀。声音如此熟悉,带着熟悉的戏谑和促狭:
“我想,我自己,可能需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等等,不会吧?!”
槐诗呆滞着,下意识的想要抗拒:“等一下,我还没做好准备——”
“别想了,真要能想出办法,我至于考古考了这么多年,还补这么多记录和证明出来么……
先琢磨一下自己怎么不被乱刀砍死再说吧!”
砰!
一本厚厚的命运之书,忽然就砸在了他的脸上。
堵住了剩下的话。
紧接着,那一只按住他肩膀的手掌勐然拽住了,拉紧,将他拉向未来的时光,只留下幸灾乐祸的话语:
“——来不及了,快上车!”
于是,在惊恐尖叫里,时光,再度加速!
将过去的标志物,扯向了呼唤着他的未来。
自无穷时光的变化之中,他看到了,宛如雾气一般的无穷物质渐渐汇聚的景象,最先出现的物质开始了增长,膨胀,充斥所有。
然后,在纯粹的黑暗里,涌现出第一缕光芒,紧接着,名为火焰的东西从最深邃的地方燃起。
渺小的波澜渐渐萌发,回荡在这一片纯粹物质所形成的虚无之中,到最后,化为了重塑一切的狂乱潮汐。
分裂,开始了。
再然后,是积累到了极限的坍缩,以及坍缩到极限的爆发!
无穷的物质自正中心抛射而出,扩散,激烈的碰撞之中,一缕源质的辉光从虚无之中显现。
如同最初的准绳那样,令崭新的世界得以开辟。
沉重的一切向下延伸,再现,重组,便在混沌的虚无之中,显现为了看不到尽头的大地。
轻灵的一切上升,弥漫,扩散,笼罩在大地之上,环绕一切,便化为了最初的天穹。
而在天地之间,无穷的物质和源质奔流着,宛若潮汐一般,笼罩万象,降下了最初的变化。
令大地崩裂,迎来动乱,天穹震颤,汇聚乌云。
火焰和熔岩之中,一座座山峦自物质的挤压之中拔地而起。而紧接着,最初的雨水从穹空中降下,洒向充斥着火焰的荒芜世界,肆意涌动,奔流,划分出江河与海洋的界限。
在昏暗的世界里,光芒向着天穹升起,汇聚,点亮了最初的星辰。黑暗向大地之下流淌,形成永恒的根基。
自光芒和黑暗的彼此流转之中,不论是奇迹还是灾厄,都尽数交融,再也不见。升华和凝固的源质渐渐融为一体,演化为崭新的形态。
直到最后,延续了数万年的暴雨和动荡迎来上了终结,旧的所有再看不到痕迹,新的世界迎来了第一个黎明。
太阳第一次升起。
崭新的大地之上,第一颗草籽无声的萌发,透露出一抹新绿。而遥远的海洋之中,古老的潮声响起。
生命自崭新的世界之中再度显现,再度生长。
从最初的一叶嫩绿,到覆盖整个世界的苍翠,直到最后,在最古老的巨树之上,第一只飞鸟展开了双翼。
鼓起勇气。
飞向了遥远的大地尽头。
就此远去。
第一个音符自寂静的世界中响起,再然后是第二个,一切的生灵自大地和天穹之间孕育,以自我之存在去向世界欢歌,奏响了崭新乐章的序幕。
而就在这序章的尽头,轻柔的余音里,来自遥远过去的虹光再度亮起,照亮了槐诗的眼童。
新的时代,就此开始。
这便是创世纪!
直到现在,槐诗才恍然感受到,自己已经置身未来。
可当他蓦然回首,望向那遥远的旧时光,便看到了自己所留下的痕迹……曾经的自己,还有未来的自己。
从过去延伸向未来,又从未来延伸向了过去,以槐诗自身为参照物,贯彻了如此漫长的时光,精准的对接完成。
形成了跨越四十五万年的宏伟桥梁。
就像是最后的标点一般,为过去的故事,划下了句号。
旧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可新的一切又从何处开始落笔呢?
“总感觉,缺了点什么啊。”
自这崭新的世界里,槐诗好奇的抬起头,眺望着那陌生又熟悉的苍穹,如此高远,白云舒卷之中,回荡着飞鸟的鸣叫声。
在潮声里,海水漫上了沙滩,盖过了他的脚背,又缓缓退去。
他漫步在这崭新的天地之间,抚摸着草木和岩石,感受着与曾经截然不同的色彩和曲调。
于是,渐渐的迷茫,不知道究竟应该去往何方,直到轻柔的笑声从身后响起。
宛若猝不及防的惊喜。
当槐诗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了她的笑容,沐浴在海风里。
如此的愉快和得意。
就这样,望着他,郑重的咳嗽了两声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在命运之书的崭新一页中,再度写下熟悉的开篇:
“姓名?”
令他,眼前一黑。
“你认真的吗?”
求求了,随便什么都行,唯独这个开头,还是换一个吧……
可看着命运之书上浮现的字迹,他便再忍不住,轻笑出声。
再不执着。
其实,随便什么样的开头都好。
这同姓名、年龄和性别都没有关系,不论什么样的序幕都无所谓。
对于自己而言,故事的起始,一定都在她的笑容里。
“我们走吧。”
槐诗牵起了她的手,再不迷茫,大踏步的走向了前方。
就这样,海滩上的两行脚印渐渐远去。
自潮声里,命运之书掀开了新的一页,将旧的故事翻过,崭新的书页上,关于槐诗的故事还在继续。
过去的已经结束,未来的还没开始。
但还有现在。
澄澈的天穹之下。
大地颂唱,海洋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