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记住【努努书坊 www.kanunu.info）
此时除了位于斩将山的褚家营地外，最热闹的地方肯定是不屠山。
褚悍他们住的虫巢位于山顶，从外面看没有光，里面却是一片人声鼎沸。
初战告捷，褚泽和褚远亨还带回来了战利品——他们趁乱从褚家营地里摸了三箱啤酒回来，本来褚泽说，一共只有三箱，让褚远亨不要赶尽杀绝，褚远亨不听。
“看老大这手段，往下他们要遇到的事儿还难着呢，要让他们保持清醒！”
由此可见，褚悍手下的兴奋不是因为他们搞了褚远山，而是因为那三箱啤酒，山里没有啤酒，每次褚悍从山外面回来的时候都会专门雇个拖拉机搬上来几箱，充其量撑不过三天，长时间不喝酒，这些猴崽子们喝了两瓶就开始闹了起来。
褚悍不喜欢太闹，自己来到了洞穴外面，用叶子卷着一些干草抽起来。
褚悍从来没抽过烟，但对他来说这东西就是烟。
世界上的东西很奇怪，本身没有名字，只是一个物件，有着自己特殊的性质，是人喜欢画蛇添足给它起一个名字，以为这样就能将它们区分开来，结果这种惰性导致他们渐渐忘了每一个物件本身的意义。
就像烟草，这种能释放尼古丁的东西会让人成瘾，让人类无从区分对它的喜好究竟从何而来，而当褚悍这个从来不知道烟草是什么味道的人开始试图解答这个问题时，他试着将这个问题掰开揉碎弄明白的时候，才发现烟草其实并不能让人快乐，那种难闻的气味、喉头的不适感，仿佛都在帮人掩盖什么。
欲盖弥彰，仿佛用这种痛苦来遮盖内心更多无法表达无从述说的东西，就像有个治胃疼的偏方，就是使劲儿掐虎口，但归根结底不过只是用一种更强烈的疼痛来暂时掩盖对另一种疼痛的注意力。
褚悍想到这儿，又猛地吸了一口，他知道这不是烟，没有尼古丁，不会成瘾，也不能消愁，但至少能用这种痛苦来压制或者激发另一种痛苦，这就够了。
此时的褚悍很别扭，他心里有种无法释放又难以启齿的东西，他不想对任何说，尤其是方漳，尽管他知道方漳肯定能站在更高的角度上一针见血指出他的问题并给出解决方式，但褚悍现在只是想自己沉浸在这种感觉里，并不想解决，只是体会这种纠结。
是的，褚悍有点儿后悔了。
他知道如果他跟方漳说了，方漳会是什么反应。
“没出息的东西！你这话要是说出来都会让你爸笑话！男人是什么？言必行、行必果，你特么自己觉得心里不平衡想对付褚家人的，你现在自己又心软了？妇人之仁！妇人之仁！”
褚悍都能想到方漳指着他鼻子跳脚大骂的样子，闷闷地又卷了根草叶子放在嘴边，其实进城的时候他也买过一包烟——只能是进城的时候，忠良山里的虫子和其他虫子一样，都讨厌烟草的味道，而且远比城市中的虫子更甚，不过品尝过真正的烟之后，褚悍还是觉得他的草叶子有劲儿。
虽然褚悍只是安排褚泽和褚远亨去营地放虫，但后来他自己还是忍不住偷偷跟了过去，他远远看到了褚远山。
说真的，在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老头儿好像被人践踏的蝼蚁一样不知所措时，褚悍还是挺爽的。
要是打从心底里问他想不想搞褚家，褚悍一定会点头。
然而最终的乱局……
褚悍突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纠结。
方漳说的不对，这份纠结不是妇人之仁，褚悍突然意识到，虽然这种情绪同样丢人得难以启齿，但至少不是心软和后悔。
他有些害怕。
营地中的混乱，触动了褚悍的某根神经，让他意识到如果将来和褚家真的到了刀兵相对的那一刻，其混乱程度远比现在更甚，还有无声的硝烟，那些埋藏在笑里藏刀后面的波涛汹涌，毕竟，改朝换代改的不只是人，更多的是心，明里暗里的争斗或许会延续几年或者几十年。
褚悍是怕了，他在想，自己这样做到底值不值。
而且，褚悍有种不好的感觉。
有些东西正在背后推着他，褚悍觉得自己现在是一辆不太受控制的火车，前后推拉裹挟，那种纠结和恐慌正来自于这种失控，他知道自己停不下来。
褚悍眯着眼睛，点了第六根叶子。
是什么？让自己停不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方漳？不是，褚悍对他有敬畏，但是没有恐惧，不管多么丢人羞辱，在褚悍遇到困难的时候，他绝对会向方漳求助，因为他知道方漳是那个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抛下他的人。
那么……
就是褚谛。
褚悍恍然发现，对付褚家虽然是自己的提议，但是在渐渐开始与褚谛合作之后，这件事情已经开始慢慢脱离了他的控制，褚谛就是那个在背后推着他让他无法停下来的人，这把软刀子正顶在自己的后腰上。
即便褚谛没有恶意，这种感觉，也让褚悍觉得非常不好，他不喜欢失控。
嗓子已经开始火辣辣地疼，褚悍刚想掐灭叶子，但是想了想，如果不抽完那两口，他可能会后悔。
方漳说，喜欢后悔是褚悍的毛病，这是因为他总是太快做决定，凡事要学会慢下来，学会忍耐和等待，甚至于，学会理解自己的无能和不知所措。
“人在一些时候是要承认自己没有办法的，真正的办法不是用脑子想出来的，是感觉，你只要承认，然后把自己放在那种感觉里，不要让焦虑和恐慌左右了你，真正的答案就会自己浮现出来。”
好，褚悍缓缓抽完了最后两口，确认他的确早就该掐掉，现在他决定再给褚谛一些时间和机会，再去决定是否要和他继续合作下去。
正当褚悍准备回山洞里的时候，余光瞥见一抹火光，他以为是叶子没被掐灭，然而一回头却看到一道光正爆开在苍穹中。
这片山，可以说是褚悍从小长大的地方，他了解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身体好像已经形成了一种本能，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副地图，任何一个地方出现在他眼中的时候，褚悍的脑海中都会自动冒出相应的信息。
所以，当褚悍认出那片区域的时候，顿时觉得心跳加速，额头一下冒出了冷汗。
就在想到将来要和褚家对抗并血流成河的时候，褚悍都没这么紧张。
因为，那是东梁山所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