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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进入会议室的那一刻起,顾渊一直在心里计着时。
精确到秒。
杨远搏被上了手铐,仍然对着顾渊大喊大叫：“王八蛋竟然敢骗老子！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把合同还给老子,老子要去法院告你们！”
顾渊缓缓转过身，看他的目光疏淡而锐利。
“放心,你肯定能见到法官了。”他一字一句地说,语气像是十二月湖水上层结的寒冰，“只不过，是刑庭的法官。”
杨远搏被警方控制带走，危机解除了，会议室虽是一片狼藉,但总算恢复了平静。
孙心怡如释重负，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几步,贴到了墙边上，整个人又脱力似的顺着墙壁滑落到地面。
“孙律师！”方琤从惊魂未定的状态中抽回思绪,察觉到孙心怡的异样,赶紧跑过去,把她扶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没事。”孙心怡抬头看向她,紧握着她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说，“方律师,倒是你,你刚刚还被,被……你没事吧？”
方琤摇了摇头：“我也没事。”
孙心怡心有余悸地说：“方律师，刚才，刚才你真的很厉害。面对这种情况，你还能临危不惧。你不知道，刚才我的心就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方琤只是笑笑，松开紧握的拳头。
她的手心里，全是虚汗。
怕。
冰冷锋利的刀刃紧贴在自己的脖子上，寒意渗透入骨，稍有不慎，就会丢失性命。
怎么可能会不怕呢？
孙心怡的目光无意扫过方琤的脖子，忽然低呼出声：“啊，方律师，你的脖子受伤了。”
嗯？
方琤下意识抚向颈部，随着指尖的冰凉落到皮肤上，有轻微的刺痛感传来。但不见血，应该是刚才被挟持的时候，被锐利的刀锋蹭破了皮。
她说：“没事，等会我涂点药就好。”
“好，那我先去洗把脸。”
孙心怡缓了口气，快步走出会议室。
方琤转过头，迎上顾渊的视线。
顾渊仍然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她的目光深邃，带着复杂的、难以读懂的情绪。
方琤觉得，现在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她垂了垂眼，走上去，再抬眸时，脸上绽开笑容：“顾队长，干嘛端着一副严肃的脸？你这身打扮……”
顾渊突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她，用力地，紧紧地揽住她。
“挺——”
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声音，还有会议室里其他的声音。
所有得而声音，在瞬间消失。
方琤微微一僵。
但很快，她便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即使隔着衣服的布料，她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体轻微的颤意。
“……顾渊？”她轻轻地唤出他的名字。
这一秒，他脸上面具似的神色终于被揭掉，那一贯用以伪装的冷漠、疏离，全然裂解崩溃。
“方琤，你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顾渊把脑袋埋在她的颈间，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罕见的哽咽，“我认输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好吗？”
那层坚硬的外壳被击穿后，彻底粉碎，原来这里面的架构，早就脆弱得不堪一击。
方琤怔住了。
这一瞬间，她脑海中的世界的时间仿佛停止了运转，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耳边的杂音如潮水般褪去，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她和他的心跳声。空白的世界里，浓浓的雾气弥漫，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她迟疑地伸出手，缓缓地抚到他的头上，然后回抱住他。
“原来，你一直在跟我较劲吗？”她轻声道。
顾渊没接话。
“我从来都没这样想。”方琤把声音压得很低，“明明，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都在等你……”
顾渊没说话，只是用行动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他更用力地把她揉进怀里，像是要让两人完完全全地融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一声咳嗽突兀地打断了他们。
方琤僵了一僵，迅速脱离顾渊的怀抱。
“老大，现在你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许秉文站在会议室门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他又往头顶看了一眼，意有所指：“这里的监控好像还开着呢。”
“外面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顾渊瞥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领，才开口问道。
“差不多了，就剩下这里……”许秉文走上前，戴上白手套，把掉在地上合同捡起来，装进证物袋里。
“老大，还真有你的。”他看着透明袋里的合同，忍不住夸赞道，“没想到这样的办法，都让你给想出来了。”
“你刚才演得还真像啊，完全就是一精英律师的模样，要不是我认识你，说不定真会被你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
胡可可也跟随着走进会议室，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仍有些担心：“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嫌疑人顺利把这份合同拿走了，还拿到法院去起诉，这可怎么办？”
顾渊淡淡地说：“放心，这份合同是无效合同，即使拿到法院，法官也不会承认。”
“为什么？”胡可可惊讶。
方琤弯了弯唇角：“《合同法》的第五十二条第一款规定，一方以欺诈、胁迫的手段订立合同，合同无效。”
“这份合同，是律所在嫌疑人的胁迫下签下的，符合无效合同的要件。”她解释，“而且监控录像和在场的警务人员都可以证明，合同是在受嫌疑人胁迫的情况下才签订的。”
许秉文恍然大悟：“难怪老大刚才让我打开监控的实时录像功能。”
“这是其一。”
方琤继续说：“还有，顾渊并不是律所真正的负责人，和律所没有半点的关系，所以，他的签名是无效的。当然，这有一定的法律风险，只是这一次是在种特殊的情况下进行的，一般情况，还是不要模仿为好。”
她稍作停顿。
“最后一点，顾渊刚才答应，在合同里写上免除嫌疑人的民事和刑事责任的条款。”
“但是，刑事责任，不是受害者说免除就能免除的。”方琤说，“刑事责任具有强制性，在我国，刑事和解的制度并不存在，受害者并不能想要撤诉便撤诉。”
胡可可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顾渊打断道：“好了，既然已经收拾完了，就回去吧。”
一行人走出会议室，便看见陆嘉言提着公文包，神色匆忙地走进律所。
“陆律师，你回来了！”
陆嘉言是跑回来的，微喘着气。
“抱歉，刚才在开庭，我出来接到小胡的电话，才知道律所里发生的事情。”
顾渊迎了上前：“陆师兄。”
“顾师弟，刚才我在电话里听说了，谢谢你……”陆嘉言上气不接下气。
顾渊说：“不要急，你先歇口气。”
“抱歉。”陆嘉言平复了呼吸，“多亏了你和方琤……”
“这是我应该做的。”
顾渊说道：“对了，陆师兄，方琤刚刚受了惊吓，我想替她请一天的假，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陆嘉言朝他点点头。
“哎？顾渊，你要带我去哪里？”方琤疑惑地问。
顾渊的目光在她的小腹上停了一瞬，不分由说，拉着她就往外走。
“走。”
顾渊带着她上了谈判队的车。
驾驶座上的司机回过头来，问：“顾队，是要回局里吗？”
“不，去医院。”顾渊不假思索。
方琤看着他，更加疑惑：“不用跟你们回去做笔录吗？”
顾渊说：“笔录等会再补也行，先去医院。”
方琤不解：“可是去医院做什么？我又没什么大问题。”
顾渊垂眸看着她：“你的脖子受伤了，去医院处理一下。”
方琤说：“这么点皮外伤，又没出血，稍微包扎一下就好了。”
顾渊一口拒绝：“不行，万一出现感染的情况怎么办？还有，内伤可是肉眼看不出来的，还是去医院详细检查一遍比较好，伤口也要让专业人员来进行处理。”
“喂，顾渊……”
司机露出无奈的表情，他从倒后镜看着两人，等他们作最终的决定。
“不用管她。”顾渊抬起头，对司机说，“听我的，去医院。”
见他坚持，方琤也没再拒绝。
车开动了，一路上，许秉文一直在回顾今天的事情。
“今天可真惊险啊……”
但不知怎么的，这话题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方琤身上。
“老大，你说方律师是不是被柯南附身了？”许秉文神秘兮兮地说。
顾渊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柯南·道尔？”
方琤也很疑惑：“柯南·道尔不是侦探小说家吗？我跟他有什么相似之处？”
许秉文愣了下，有些惊讶：“不是，你们平时都不看动漫的吗？是江户川柯南，那著名的死神小学生。”他解释一番，“就是那种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唔！”
胡可可赶紧捂住他的嘴巴，打断道。
“许组长，你胡说什么呢，这哪里一样？”
“……”
“唔唔唔。”许秉文发不出声音，用眼神向她示意。
胡可可才松开手：“许组长，你就别胡说八道了，我们又不是刑侦队，怎么会像柯南呢？”
许秉文缓过一口气，又开口：“我的意思是，方律师好像蛮倒霉的，我们认识她这么点时间，就已经发生过一二三四起的危机谈判事件，每一次她都在场。似乎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危机谈判事件的发生。”
胡可可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说，许组长，你不如改名叫‘白甜’算了。”
“啊？”许秉文懵了一下。
胡可可：“傻白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