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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5 章 人道妖道皆我道

作者:犹未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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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玑国主并不是个昏君,邓无鸣冒着杀头的危险要告御状,他没道理不把话听完,只是当这书生提起川武镇时,帝王才真正打量了他一眼,算是彻底坏了雅兴。
    天子招妓说出去可不是件好听的事,邓无鸣这边刚提起旧案疑点,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便也乘一叶轻舟朝花船来了。
    皇后一入画舫见帝王身前跪着个拿状纸的男子,不禁朝身后女官使了个颜色,心道这演的是哪一出啊?可一抬眼又看见楚巫衣饰华美暴露,难免感叹天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男子,当真有损皇家威严,虽心有不满却也不好表露,只能落座听邓无鸣伸冤。
    “草民恳请王上重审此案。”邓无鸣叩首,帝王垂眸。接下来的事,若是按照话本所说,那帝王必定勃然大怒,查出谁才是假传圣旨的幕后真凶,还冤死者清白成为流传千古的美谈。可戏文里的事,如何当真?
    “孤已知晓。”帝王金口一开,“传太守戚篙阳速来。”
    说罢,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给了帝王一个台阶下,龙凤同行打道回府,一上岸就碰见了那急匆匆跑来的倒霉太守。.?
    “事关重大,戚篙阳你可定要让逝者安息啊。”帝王叮嘱着。
    “淮州人杰地灵,想是戚太守平日治理有方,才有这无边艳色……”皇后也褒奖他。
    戚篙阳经这二人点拨,哪里不懂帝王心事,忙道:“臣有罪,臣必定竭尽所能。”
    战战兢兢的送走两位贵人,戚篙阳便差人将书生和楚巫请了回去。可他们的去处并不是在公堂上,反而被下了大牢。
    这已然是个死局,邓无鸣无惧死,他甚至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企图用他的命求个说法。
    他是蠢人,也是个直言不讳的人。
    夜里戚篙阳审他,劝他不要再提起此事,他据理力争,即便是受了碎牙缝口,热油灌耳等酷刑,仍不退缩一步,直到黎明将至戚篙阳看他已不成人形,便命人拿来纸笔逼他画押,说此前所言皆是诬告。
    邓无鸣提笔沾墨,手上的鲜血落在墨汁里,他写,“并无虚言,定要上告——”可顿了顿,他手骨碎裂再难执笔,复以指上血恳求,“放了楚巫……”
    “哼,你还是先关心自己吧。”戚篙阳笑他天真,趁他没断气将他拖回牢里,就关在楚巫对面。
    “先生何至于此?”楚巫见邓无鸣出去时是好好地,可才一夜的功夫就被折磨的成了一滩肉泥,她惊惧害怕,又觉心中苦楚难言。
    邓无鸣睁开仅剩的一只眼,他知道这些人将他们关在一处,是想用他之惨状震慑楚巫,内心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颤抖的身子似乎想给楚巫磕头。
    “不关先生的事,不怨先生……”楚巫将手伸出牢门的围栏,她想扶起邓无鸣,说起数月前,戚篙阳就曾找上门来,指定她在帝王巡游时前去献舞,她当时称病拒绝,说自己貌丑技差,入不得王目。戚篙阳掌捆唾骂,说她小小官妓不识抬举。
    她无法拒绝,便知此去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那是天子啊,以她的身份受不起这份惦念,必会有人叫她香消玉殒。本就是落花随水之命与君何干?
    邓无鸣煎熬了一夜未死,没有如戚篙阳所愿突然暴毙而亡。第二日午时烈日当头,狱卒就送来了麻绳,两人合力将邓无鸣的头颅送入那圈里,这过程本是无比安静的,只有对面牢房里的楚巫在哭喊。可就在狱卒松了手想将书生吊死之际,邓无鸣忽然使出全身力气挣扎,他目眦欲裂,张口大叫一声,绷断了缝在他嘴上的线,血沫喷溅在两个狱卒的脸上,就这般瞪着眼睛断气了……
    楚巫目睹此景,登时呆住,她看着那书生的尸身在绳子上晃悠打转,待那张脸正对着她时,楚巫看清了邓无鸣最后的表情。
    白的牙,猩红的肉,翻裂的唇,那是一个无比放肆诡异的大笑!楚巫知书生此笑是独独赠予她的,便也跟着狂笑起来,如疯如魔,吓坏了赶来看戏的戚篙阳。
    因她一直笑,戚篙阳就派人剪了她的舌头,眼见她满口血污,狰狞道:“你们不是要告吗,我现在就告诉你们,该找谁偿命!”
    戚篙阳说起过往,十八年前他还不过是个跟在师父身边学艺的探子,帝王颁下密令命他们寻找一个自请离宫的护卫。
    此护卫名叫姚药,是帝王还在王府时就常带在身旁的近臣。当年漠南之围王子冲奉先帝之命出征被困荒野,是姚药日夜看护,不惜割肉奉主有从龙救驾之功,王子冲为奖赏其忠心,回朝后的家宴上,以手中汤匙为信物,说他日后登帝必会封姚药为王侯。
    可多年后,先帝临终未立太子,反而有意寻回年少揭竿而起时,因战乱而被迫分离的已故皇后嫡子,这是一位被追封的传说中的先太子是生是死没人知道。姚药为保王子冲继承大统,私下寻到了这位先太子,并带回了他的人头。
    先太子无法还朝,自然由手握兵权的王子冲继位,可这新帝一出,姚药却放弃荣华富贵,带着昔年王所赠的汤匙自请离宫,去了川武镇。
    戚篙阳和他的师父查到此人行踪,随即传信给新帝,新帝念着那把汤匙又恐先太子不曾身首异处,这才有钦差传旨,陈不识被迫屠杀镇民一事。
    事成后,戚篙阳的师父失足落水,一死保下了几个年幼的弟子。从此戚篙阳改名换姓在官场上如鱼得水,凭得就是不管不问不得罪人的本事。
    “你想逆天而行?天子是不会犯错的。”
    这真相震耳欲聋,伴随着狱卒高喊邓无鸣畏罪而亡的声音,着实可笑。
    公堂上,楚巫想起戚篙阳在狱中同她说的话,她冷笑着不在乎朝廷会按什么罪名给她。
    “你可还有话讲?”惊堂木一响,楚巫听见出来作证的姑姑说她自幼没了舌头,原就不会说话的,哪来的有冤要诉。
    皇恩浩荡,念她一介女流,留下性命送到庵堂静思己过。这是对外的说法,而实际上她被安置在了戚府的铁笼子里。戚篙阳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会术法的方士,画了几道符,杀了几只鸡,就叫楚巫现出了六尾妖狐的本相。
    楚家祖上曾与狐有缘,这血脉传了几代,到了楚巫这里其实只是徒有其型,若非方士作祟,她本与常人无意。因此她的妖相并不能维持太久,只有戚篙阳偷偷利用她的美色来招待达官贵人时,那方士才会从旁做法。
    此非人待遇,楚巫生死不能,因皇命叫她思过,她若胆敢自戕,教坊司的人则性命不保。
    三年秋冬过去,楚巫再遇故人,是在一位亲王驾临戚府宴饮的时候,山白得亲王宠爱陪同献艺。楚巫一眼就认出了她,见她使出浑身解数讨人欢好,不知为何她觉得山白眼底有泪。
    夜半无人之际,山白偷溜出来,揭了符,开了笼子上的锁,要救楚巫出去。
    楚巫生怕连累了她,可开弓哪有回头箭,山白纵了火,偷了马匹是执意要带她走。
    此事被戚篙阳知晓后,竟亲自带人追捕。十里琅荡岭中,楚巫和山白被重重包围,她们都受了箭伤逃不远了。楚巫自认必死无疑,以手代口问起山白因何舍命救她。
    山白从怀中拿出一封染血的信,说邓无鸣曾留书给她,信中对她昔日的赠金之恩,照拂之情,感怀在心溢于言表,为江湖儿女之侠义。可这一切对于山白来说,她另有私心,早已将邓无鸣视为她年少挚爱。三年前她便想为君报仇,可惜势单力薄难成大事,如今她不得不兵行险着。
    说着山白解开衣衫,露出心口疮疤,楚巫见那伤处其肉突出,如花开状,正是花柳病毒血攻心之象不免感伤,却听山白又道:“我时日无多,听闻人若身怀妖族血脉,若想脱离人道化妖而去,需得食一颗活人之心,我有此恶疾一身毒血,还请步姑娘莫嫌弃……”
    山白袖中藏有刀刃,还不等楚巫阻止,那刀便插入胸膛,此剜心之举,情之炽烈,苍天可鉴!
    楚巫口不能言,不禁落下泪来,她用力捂着山白流血的伤口,似是不赞同她的做法。
    山白痛极,啜泣道:“我乃淮州督道仓吏魏提学之女,淮州大旱……太守贪污赈灾银两,导致灾民饿殍,我爹无奈私放粮仓被革职问罪流放千里……死于途中,当年我身陷囹圄,想着若是能碰上傻书生这样的人,为我爹鸣一句不平,死也甘愿——”
    楚巫泪雨如下,却也拼命摇头,生食人心她办不到的!
    “莫为人,做妖吧……”山白喃喃着,她没有力气再吐出半个字,却强撑着不肯断气,她的心还在跳动,那是楚巫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搜捕士兵的脚步声渐近,像是两军交战时激昂的鼓声,已容不得楚巫再犹豫。
    风乍起,楚巫闻着遍地的血腥味,她心中涌起决绝之意向山白点了点头,待女子欣慰地闭上眼睛,她拿起刀取心啖肉,遂现六尾,生利爪,长毛发,眉心一道胭脂血,双眸闪出朱砂瞳。
    一声悲怆的狐鸣响彻四野,楚巫脱离人道,其性癫狂,竟一路血战杀回淮州太守府衙,期间所遇兵将无不退避三尺,最后在挂有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咬断了戚篙阳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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