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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情与妒

作者:月似当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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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福宫康安殿中,太后望着镜中衰老的女人,心中不免感慨:“当年哀家凭着这张脸获得贵仪,凭着家世获得修仪,凭着手段成为昭仪。淡云,你说,哀家几十年心血,不过是个昭仪,浅芙却一下子成为那个母仪天下的人。有时候哀家不得不嫉妒啊。”叶嬷嬷在一旁劝慰她:“皇后生身母亲是萧绰,她的容貌自是惊天绝世。可太后当年亦是国色天香,先帝竟因太后久病而罢朝三日,宽衣解带,日日照料。”

    太后闻言心中五味杂陈:“这天下是我李氏一族和先帝共同谋得的。□□是先帝的哥哥,膝下皇子亦不少,怎么也不会是先帝来做皇上。李氏一族筹划十二年,将先帝扶上帝位。他对我除了些许的爱,不过是利用罢了。至于萧绰,这个女人真有手段,”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她和守文在一起也就罢了,还生育了浅芙,并使浅芙成为辽朝长公主,那景宗竟也没有半分疑心,尤为钟爱浅芙,赐了浅芙徽州的封地!浅芙的几个弟弟论才华心术皆不及浅芙十中之一,何况萧绰也不会真的将朝政放到一个庸才手中。那萧继先说的不错,若浅芙不进宫,那么辽国便是浅芙的。”

    叶嬷嬷提醒道:“太后该喝药了。这补汤极好,其中的千年雪莲是宣徽南院使大人特意孝敬的,难为这郭大人还惦记着太后有喘病。”

    太后眼中一片温柔的水波:“难为他还想着。他不想让他的女儿陷入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困境,哀家也都如了他的愿,在这偌大的宫中故意针对浅芙,与皇上闹僵,才不致使浅芙树敌颇多。对了淡云,今夜赵氏侍寝,为了使浅芙不忧虑过度,也不使恒儿难做,叫你做的你都做了吗?”

    叶嬷嬷道:“都做好了。奴婢放了些滋补的安眠药材进去。皇上一定会等到皇后睡着再走,今日便可早些,不会误了赵氏侍寝的时辰,这样赵将军也会忠心耿耿为皇上冲锋陷阵,排除异己。”

    只听太后轻哼一声:“赵虎那里会真心为皇上卖命?他想让他的女儿当皇后,最后生下皇子,挟天子以令诸侯,真真是好谋算呢!哀家让她进宫,给她恩宠,不过是想借机看看这后宫的女人有谁会为了家族的荣誉而背叛哀家与皇帝。这赵欣彤想要韬光养晦,坐收渔翁之利,就一定会树立一党与皇后抗衡,到时候待皇上清理完前朝,哀家就动手开始收拾后宫。”

    “太后英明。可皇后辨析百草,深谙药理,又怎会喝下呢?”叶嬷嬷担忧道。

    “浅芙这孩子知道我与她生身父亲的关系,断然会明白我这是为她好。”太后卸完最后一支簪子,起身准备去休息,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阿银呢?你这侄女可有什么情报吗?”

    叶嬷嬷颔首低眉:“阿银已经把潘玉宁的事情告诉了赵欣彤,这会子正准备秘密接她入宫呢。”

    太后亲手熄灭了黑暗中的最后一盏烛火:“这女人还真是愚蠢,潘玉宁的心性断不会为她牛马。而潘玉宁一旦与皇上见了面,恒儿虽从未爱过她,但也定会顾念旧情旧恩,到最后岂不是她赵欣彤引狼入室了?”

    “恕奴婢多嘴,太后既然一心为皇后打算,又如何让潘玉宁进宫呢?”叶嬷嬷疑惑不解。

    “以后你会明白的。皇上的心里不能同时容下两个人,一定要有人出去才行。哀家不过是让这些事情尽早解决,让皇上尽早认清,不会扰乱前朝罢了。”

    “即使有太后的暗中保护,辽国强有力的支持,太后就一定确定皇后娘娘会牢牢占据皇上的心吗?”

    “不,淡云,你错了,”太后意味深长地说:“哀家在宫中这么久,明白即便浅芙一无所有,她也一定会赢。你当恒儿还是襄王的时候是真的珍重潘玉宁吗?那只不过是笼络下属的权宜之计罢了。这孩子的心一直都那么冷,哀家曾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被焐热了。幸而他遇到了浅芙,找到了一生挚爱,不然岂不是要在那冰冷的皇位上孤独一生?!他对潘玉宁,不过是愧疚和补偿而已。所以不是我们担心皇上的心里还会不会有浅芙,而是皇上担心浅芙的心里有没有他。”

    文绮阁内,皇上正准备宽衣上床,赵欣彤也心怀忐忑地赤身裸体等着好时候,这时店外有细微的争执声。皇上眉头紧皱,略有不悦,推门而出,发现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宫女袭予与文绮阁的巡夜侍卫吵得不可开交。见到皇上从殿中出来,袭予跪在地上磕头:“奴婢不是故意来惊扰皇上的,可娘娘昏睡不醒,还发起了高烧,呓语不断,还望皇上体谅,移驾椒房宫中探望。”

    谁料这时皇上已经气息不稳:“你,随朕去探望皇后。”袭予急忙跟在金龙轿座旁,随皇上一道赶往椒房宫,详细报告情况:“本来喝了药娘娘就睡下了,谁料奴婢守夜时听见娘娘说一些胡话,就想上前唤醒娘娘。可无论奴婢怎样叫,娘娘就是紧闭着眼睛,额头烫得吓人。太医们已经赶到了,皇上还请放宽心。”

    “朕就知道她心里会难过,却不想她隐藏的这样好,轻而易举地骗过了朕。”皇上哪里还能听得进一言半语,喃喃自语道。

    当我赶去椒房宫时,皇上已经到了,她一把推开了门,不顾跪在他面前的人群,快步走到床前,顺势握住皇后的手,可是皇后的温度让他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热?你们这群人都是废物吗?皇后的身子这样滚烫,你们都只会束手无策吗?朕要你们有何用?”说罢,将面前的诊脉等工具一扫而空,发出器皿破碎的响声,大吼道:“去叫简吟风来。”

    简吟风乃皇上为三皇子时悉心培植的党羽,堪称“神医”,可此人行踪不定,有时远行,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有时留在宫中研习医术。可凑巧的是,自从皇后入宫,他就再未出宫去采药。

    简吟风来时,一些宫妃难掩惊艳之色。明明是太医院常规官服,他却能穿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勾人的桃花眼处处留情,略显放荡和不羁,却又那么随意和洒脱。“皇上你叫魂哪,微臣正在研磨药材呢。”不过当他看见皇后时,脸色不由得一变,迅速悬丝诊脉,顷刻功夫吐出四个字:“药物所致。”皇上眼中一片薄凉:“是什么药?”

    “柏子仁、枸杞子、麦冬、当归、石菖蒲、茯神、玄参、熟地、甘草制成的柏子养心丸,是安眠的好药材。可娘娘身子虚弱,我猜这用药之人的本意是想让娘娘睡一个好觉的,不料弄巧成拙。还好,我只在原来的药中加几味茯神、夜交藤、生龙骨便可。”

    待简吟风熬好药进入殿中时,皇后正被皇上拥入怀中。平日里皇后的脸色很苍白,但经此一病,脸红得越发透彻,多了些娇媚和妖娆。

    “药呢?”见到简吟风,皇上问道。

    “交给袭予去看着了,温些便送出来了。都是滋补的。”简吟风答道。

    “今日之事是你做的?”

    此话一出,简吟风的眼中的戏谑全无,充斥着认真:“陛下好眼力。但陛下也当明白,致娘娘高热的药材是我放的,但安眠的不是我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朕只知道,这些药材于浅芙身体无碍便好。”皇上拥着皇后的指节根根分明,修长笔挺,此刻不由得僵硬了几分:“所幸太后没有真的下手。朕也明白你为什么会用药将浅芙弄的高烧不退。但吟风,你需要明白一点,朕的女人,可以容人爱慕,但却不可以被人觊觎。今日之事朕不再追究,你不要来触碰朕的底线。”..?

    “也许是我自作多情吧,可我只是下了药而已,。没有逼着她喝。在浅芙的眼里,太后的安眠药,我的催烧药,统统都不过是儿戏,浅芙又怎能不知?或许潜意识里,她是真的希望陛下能够陪伴在她的身边吧。哪怕在她昏睡不醒期间,也有人陪着她。”简吟风缓缓说道。

    “朕已经是她的了,完完全全属于她一人,一辈子疼她爱她。”皇上看向皇后的眼神蕴含着真挚而热烈的感情。

    “或许从前她这样认为,不过我告诉了她一件事情,就在今日下午。”昏暗的烛火在简吟风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还未等皇上发问,袭予已经把药送了进来:“皇上,娘娘的药好了。”皇上随即驾轻就熟地在皇后的背后垫了几层被子,使皇后稳妥地倚在上面,软语轻慰:“浅芙,该喝药了。”

    袭予吹了吹温热的药,慢慢送入皇后口中,可皇后牙关紧闭,根本喂不进去,药液顺着嘴角淌下来。

    “你是怎么做事的?”皇上斥责道,一边用手帕温柔擦去皇后嘴角正淌着的药汁。袭予跪在地上:“皇上饶了奴婢这次吧,实在是皇后娘娘牙关紧闭,奴婢喂不进去啊。”

    “下去吧,把药给朕,朕来喂。”皇上接过药碗,轻舀了一勺,放到唇边,吹了几下,确保药温合适,才送到皇后嘴边:“浅芙,朕来喂你吃药,快,把它喝了。”他重复地哄着昏迷的皇后,

    可神奇的是,皇后真的张开了嘴。“小孩子脾气。”皇上宠溺地笑。

    简吟风起身,嘲讽而又落寞道:“我该走了,不是吗不过,我今天和浅芙说了有关,”他顿了顿:“潘玉宁的事。”

    来不及多想简吟风的话,皇上就察觉到皇后有细微的响动,安抚道:“浅芙,别动。”此话一出,震惊了他自己,也震惊了还未出门的简吟风。他飞也似的赶了回来:“你说什么?”

    许是被兴奋和不可置信冲昏了头,皇上僵硬地重复道:“别动。”简吟风倒是冷静许多,他掀开了皇后被子的一角,轻轻敲击腿部关节,眼中雀跃着欢喜的神色,手微微发抖:“她可以站起来了!她可以站起来了!”

    皇上发狂似的握住了皇后的双手,呓语般说道:“浅芙,快醒醒,你可以站起来了!”

    此时简吟风已然恢复了冷静:“活动锻炼有益于浅芙重新站起来。你懂了吗?”

    “朕会做到的。”皇上凝视着皇后,头也不抬地说道。

    “但愿你可以真的做到,在潘玉宁回来之后。”简吟风明知自己挑战的是天子的权威,语气中仍难掩讽刺。

    皇上眼底的薄凉深不见底:“简吟风,你在跟谁说话?难道你忘了当年对朕的承诺了吗?”

    “臣不敢忘。三皇子救我简氏全族,简吟风必拼尽全力侍奉主上,不敢有二心。”简吟风叹了口气:“可是元侃,你我毕竟是兄弟。看在二十多年的情份上,听我一句劝,不要让潘玉宁入宫。”

    “迎玉宁回来的事本来就在日程上,不过是赵欣彤那个蠢女人为我们想好了万全之策罢了。吟风,你明白的,当日我与大哥争夺皇位,用药使他疯癫后,更要搜罗证据。玉宁自请嫁给了他,每天忍受非人的虐待,才使得我们一举扭转乾坤。玉宁,她是朕的恩人,也是朕,”后面的六个字是那样的难以启齿,以至于皇帝说罢觉得像另一个人的声音,冷淡中夹杂着疏离:“必须用一生去补偿的人。”

    唇齿间溢满了苦涩,简吟风艰难地问道:“那浅芙呢?当年你迎娶她的聘礼只有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元侃,三人成虎啊。”

    “终究是朕辜负了玉宁,浅芙会懂的。”

    “呵,皇上!你凭什么认定浅芙一定会和你一样担负起你的愧疚?她为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不是吗?你要守住先帝给你留下的天下,那么好,浅芙将它拱手相让;你要她做你的皇后,她放弃了她的国主之尊。你知道在你只许诺给她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未来的时候,萧太后以和她断绝母女情分为威胁,让她不要嫁给你的时候,她也选择了你吗?!元侃,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自私。”

    “够了!简吟风,你说够了吗?”不知何时,皇后已经苏醒,说完这句话便猛咳了起来。皇上找来一方绸帕,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我走!我不再说了!只要你别咳了。”心,似乎裂成两半,痛得不能呼吸。

    门被掩上了,只剩下窗外风声的呜咽,像极了无助的小兽凄厉的抽泣。

    “浅芙,你好些了没有?你……”英俊的面庞似乎有些苍白,皇上有些欲言又止。

    “从她是你要一生去补偿的人那里开始,我就醒了。不过你别误会,我只是没有起身的力气罢了。”从他认识她开始,她就是这副冷淡的样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但他就是知道,她此刻非常厌恶他;他也知道,她的厌恶让他无所适从,让他心碎。

    “玉宁的事,是朕对不住她。朕也不想瞒你,浅芙,朕以后是一定要封她为妃的,但是没有人能取代你在朕心中的位置。”皇上一字一句地说,像是一刀一刀剥开他的心那样坦诚。

    皇后沉默不语,因为皇上的坦诚确实刺痛了她。纵使她倾国倾城;纵使她文采斐然;纵使她绝世无双;可她现在只是一个惶恐别的女人来分享她丈夫的女人,终究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刚刚退下去的温度似乎化作一团火焰又在她的体内燃烧,蔓延着,蔓延着。皇后的身子轻微地战栗:“你,出去!”皇上面若冰霜,在他的宫中,却被他的妻子命令出去:“浅芙!”

    “我说过了,出去!”她重复道,疯怔似的重复道,可伤的,却是两个人的心。皇上的脸上已有愠怒之色,一挑衣摆,摔门而去。

    皇后蜷缩在床角,天边的闪电映的她脸色雪白,没有一丝血色。虽然她的眼睛清似点漆,可是却没有焦距。袭予进来的时候,发现她整个人无力地倚在软垫上,像一个破碎的精致木偶。可纵使她从前再精致,也只是破碎了。

    “娘娘!娘娘你醒醒!”袭予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她是辽朝降将杨知俨的女儿,父母双亡,从六岁便孤苦无依,与皇后在一起。愁予、召予和容予都是来到宋朝时皇帝所赐,皇后胡乱依据《湘夫人》而起的。她却不同,是取自《少司命》中“芳菲菲兮袭予”中的袭予。她们之间,不仅是主仆,更是姐妹。

    涣散的目光似乎有了些许焦距,皇后虚弱地笑,示意她不用担心:“袭予,去取人参、黄芪、五味子制成参芪五味子,研磨淬酒给我。”

    皇后自小熟知医理,若能配出药来,想必无碍。袭予将事情交代下去后,寸步不离地守在皇后身边:“娘娘,您这是何必呢?皇上不是说没有人能取代您的位置吗?您又何必这么执拗呢?”

    “袭予,你不懂。这件事,我不能退步,那是我的爱和尊严啊。”皇后已是泣不成声,放纵情绪过后才吩咐道:“去叫瑾璇来,本宫有话对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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