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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央/文
过了几日，那株从花苑里移回来的花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鱼游儿可勤快了，每天都给它浇水，还把那尾和她同名的鱼也照料得十分好。
内殿里燃着香，温云裳早上将将起来，婢女就进来禀告朝云殿里来了客人。
“女郎，郑国太子的两位姬妾来了。”
温云裳困惑地皱皱眉，“阿拂呢？”
天水儿打起帐帘，回道，“阿拂姐姐正在外面给她们上茶呢。”
现下温云裳的宫殿里被派了四个秦国婢女，一个是鱼游儿，还有一个就是阿拂，岁数比她们都大，人很是细心稳重，负责管着殿里的三个小婢女。
另还有两个，一个叫做阿叶，一个就是眼前的天水儿，平日里负责外殿的事宜。
温云裳也并没给她们改过名字，觉得都甚为好听。还问过她们，怎么两个名字沿用着“阿”字，另两个带了“儿”字。
问了才知道，秦宫里培养婢女们的地方由不同的大婢分管着，给新婢女们起名字也都是沿着字的。
长此以往，在秦宫里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哪个大婢手下出来的人，出了事也好追究。
这边寝殿里，温云裳听说有人来了，只好赶忙收拾齐整就出来了。
日头明亮，隔着外殿的珠帘，还没走近就看见两位和她年岁差不多的女郎。
原本温云裳还困惑于郑国太子的姬妾为何来朝云殿做客，却是熟人，一同在吴宫小选的两个女郎，一个叫做吴芸，另一个也面善，却记不大清名字了，约莫是姓李。
应当是和她一样，在吴宫失守时被抓住献上来的。
这还是半个月来她们头一回来朝云殿找她，三人也不算很熟，就是小选时宫里见过几面。
温云裳走出来笑着和她们打了招呼。
两位女郎也都是出众的美人儿，吴芸是个温柔似水的姑娘，小巧的脸，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头上簪了只温润的玉石簪子。
互道了好，那位李姑娘确实是李姓，名唤紫屏。
她与吴芸看起来恰恰相反，面貌偏于艳丽，说话也爽爽朗朗的，听见声音就是个直脾气的姑娘，若不知道她是吴女，都要以为是北地来的了。
且说吴姬和李姬踏入朝云殿后就有些惊异了。
屋子里珍宝摆件可并不少，不太像一个姬妾的屋子，且这个时辰了温女郎还没收拾穿戴好，也有些太不讲究规矩了，都不怕秦国太子怪罪吗？
可等人一出来，就发现温女郎比起半个月前所见更是貌美，乌发红唇，皮肤白皙，眼睛清亮亮的，像是春日里枝头上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
少女时期的温女郎美则美矣，仍是带着些青涩的，不像现在，多了几分秾丽的姿态。
她们哪知道，太子刈根本不管这些，早上起来也不必她服侍。
两位女郎掩下心头的惊异，夸她几日不见姿仪更美，又夸茶也好喝。
温云裳不太清楚她们的来意，有来有回的和她们聊起来。
干喝了一盏茶，待要再添时，李姬才放下茶盏，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温妹妹，这次来实则有些事情想麻烦你，能不能单独说说话。”..?
两人脸上都有几分焦急担忧的神色，温云裳回过头让婢女们下去。
然后吴姬才接过话头，神色忧虑地开口问道，“是想问问妹妹可否联系上了家里人？”
茶水已经凉了。
温云裳蹙一下眉头，这件事也是她心头上的一块大石。
她们三个还算命好，在那晚是被惯会投机取巧的一些将领抓了起来，哪怕是被当作庆功宴上邀功的礼物献给王公子弟们，也总好过在当夜就惨遭兵士的欺辱。
温云裳之前已经恳求过太子刈，能否让她递信出去，联系父母亲人。
她只想知道家人是否安好，遂城离国都长平这么近，就算没有被攻城，也定然会被战事波及到。
秦刈倒是告诉她，遂城并不在兵路上，不用担忧。
只不过因为战乱遂城空了好多户人家，派出去送信的人也回来禀告，战乱时温家一家已经逃走了，就连温云裳已经出嫁的姐姐家也搬到不知何处去了。
温云裳心中难掩焦急，自她小选入宫到现在已有将近半年，世道乱哄哄的，往后再想找到家人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且她心下也疑惑，就算是要搬走，父母亲也一定会托人给她留下口信的，为何毫无音讯？
温云裳只能在心里抱着祈愿父母姐姐一切都好的念头。
眼前的两位女郎还在等着她回话。
温云裳只能摇摇头，道，“倒是联系了，只是暂且找不到，说是因为战乱搬走了。”
对面两位女郎一听她这么说就叹了口气，吴姬反倒安慰她，让她宽心，不定哪天就相遇了。
这话听起来容易，可路程不便，天下这么大，城池又很多，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日头升上来了。
李姬和吴姬都有些局促起来，其实她们俩来这，一是想问问温女郎有什么法子，二就是想问问能否有路子也替她们递封信出去。
她们两个的家也就在附近城池，只是这话不好提，她们是郑国太子的姬妾，凭何要让人家温女郎求助秦国太子呢？
只能说是实在不得已。
郑国太子性情残暴，李姬在床上只问了个话头就被扔下床了，还冷落了她好久，吓得吴芸也不敢试探了。
对于郑纬来说，姬妾只是个玩意儿，用来让他开心的，吴地纳来的女子更是连名分都没有的战利品，怎么能扰他兴致呢。
两位女郎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且不论温女郎会不会帮她们求助于秦国太子，单说让郑国太子知道了，这明明白白扫他面子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她们呢。
又略坐了坐，吴姬和李姬才带着满肚子的忧虑回去了。
不过这样一来二去的，三个人倒是熟了起来，又是住在一个王宫里，两位女郎后来常常趁太子刈不在的时候过来做客。
这倒是后话。
只今日约莫是见过两位女郎，温云裳难免忧虑家人，夜里又是怪梦频生。
姐姐温如鬓一向是个性子泼辣的美人儿，怪梦里面的画面，却扯着她一直哭，在她身边也并没有看见父亲母亲。
可出现的最多竟还是那个陌生的郎君，长得真是俊秀，穿戴也十分华贵。
温云裳能感觉到梦里的自己十分心悦他，看到他心里就又酸涩又难受。
可那个郎君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在哀求自己，“留下来，就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温云裳看见梦里的自己在不停摇头，“不要，不要。”
那个宫殿很大，空空荡荡的，又是一层一层的雪白纱帘，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大得有些奇异的床具。
温云裳看见自己向外跑，又被那个郎君攥住手腕扯回去。
两人不停挣扎着，那个自己哭着说，“我要到淮哥哥身边去。”
画面一转，又是满地的鲜血，自己身上的素色吴服被浸得湿透，冷意泛上来，一柄镶嵌着宝石的长刀在折射出泠泠的光。
秦刈睡梦中听见隐隐约约的啜泣声，醒来后发现是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姬妾。
枕头都被她哭湿了。
一个大男人竟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叫醒她还是让她这样哭着睡。还没思考完，就听见温姬的一声呓语，“淮哥哥。”
秦刈僵住了。
这时，温云裳也醒来了，眼睛睁得大大的，水雾弥漫，还有点不太清醒的样子。
秦刈给她往耳后掖了掖散乱的鬓发，轻轻地问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他的声音还有些睡梦中醒来的沙哑，低低地响在罗帏里。
温云裳这才回神，她有点渴还有点害怕，怎么会又梦到自己的死？那感觉好痛，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流出那么多鲜血。
肚子里像是被千凿万凿，还不能一下子干脆利落的死掉。
眼前，太子刈还在神色未明地看着她。
温云裳把梦中的惊惧藏起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才道，“殿下，我吵醒您了吗？”
然而，太子刈并没有理她这个问题，只是问，“还害怕吗？”
温云裳心里发虚，于是只好说，“不了，要是您嫌我烦，妾就去小榻上睡吧。”
“不用”，太子刈俯下身来，温云裳吓得闭上眼睛，以为他要吻她，和自己做那档子事儿，太子刈好像挺热衷玩这个。
但是没有，他只是贴在她耳边，叫着温云裳最初瞎编给他听的乳名，声音冷寒，“阿裳，淮哥哥是谁？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