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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9 章 第 339 章

作者:宁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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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上次在东小门和那黑衣人交手之后,路繁算是真正领教到了绝顶高手的厉害。

    以前在昂州,她勤学苦练加上天赋,几乎没能找到对手。

    可是这个黑衣人招招夺命,所有的路数都超出她想象,以往的对手在此人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微不足道。

    路繁倍感天下高手众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而后,她得知这黑衣人便是吴家嫡长女吴显意,是以后肯定还会遇上的对手。

    东小门和吴显意对招的时候情况实在太复杂,虽说路繁本身有伤在身,可吴显意面对众人的围攻,最后还是因为对唐见微不忍下手,挨了一刀这才败走。

    作为一名武者,路繁自然想要和吴显意一决高下,想要战胜她,超越她。

    可扪心自问,下次与吴显意在没有外界干扰交锋时,真的能赢吗?

    每一个习武之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对于交过手的强敌,究竟胜多少差多少,没人比自己更明白。

    路繁知道自己赢不了吴显意,吴显意这个年纪有此等造诣,定是胜过凡人的天纵奇才。

    想要胜吴显意,定要比之前更加刻苦百倍。

    所以,即便是在怀阿满的日子里,路繁都没有断了吐纳习气,出了月子后便逐渐恢复苦练。

    帮派中无事的时候,她能一直舞剑到深夜。

    一切都是为了这一日,不可避免的一日终于来了。

    路繁的武艺相比于东小门之战时已经精进了不少,可是吴显意的强大依旧足以让她震撼。

    这个女人的力量深不见底,沉静而冷酷,手中的招数极为奇特且变化无穷。

    路繁不知道她师承何处,只知道她的招数如狂风骤雨丝毫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即便夙夜不懈地练了这么久,路繁依旧感受到了力有不逮。

    两人在崇文坊的屋脊上拆了数百招,路繁双眼眨动的频率少之又少。在左肩被刺,腰际被切之后,她更是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眼里只有吴显意的刀,她的一把刀,两把刀,甚至是第三把刀。

    路繁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将第三把刀抛到空中时,飞出手中的两把,待对手堪堪躲过之时,她已然接住了落下的第三把,再次进攻。

    如此循环反复无比精准的进攻,直逼得路繁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吴显意就像是不知疲惫的机巧,路繁渐感吃力,吴显意趁她微露疲态之时,一刀砍在她的剑上,路繁虎口登时发麻,手中的剑掉落。

    路繁立即抬起双臂挡在胸口,吴显意持刀横扫,切得路繁手臂血雾横飞。

    即便在占尽了劣势的情况下,路繁还是顽强反击,对着吴显意的腹部连踢三脚。

    这三脚路繁用尽了全力,想要将她逼退。

    没想到吴显意竟能忍下这疼,被踢飞前再刺一刀。

    路繁看那刀对着自己的左心口而来,大骇之下急忙躲避。刀尖在她锁骨处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痛觉,路繁没能控制好平衡,摔下了屋脊。

    路繁刚刚着地,吴显意已经追来了。

    她是不知疼痛的鬼,她的刀是永远不会餍足的魔,不将人囫囵吞下绝不甘休。

    我赢不了她。

    路繁心里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恐惧感只在路繁的心里短暂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她便想起了童少临和阿满。

    要是吴显意重新回到童府,真的撕开了机巧,童府将会被她再次荼毒。

    绝对不能。

    路繁目光如炬,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

    吴显意这一刀的来势猛若紫电,路繁没有躲闪,单手撑地腰间扭转,想要扛下这一刀,以膝盖撞向吴显意的颞颥。

    须臾之间路繁根本来不及去算得失多寡,她只知道自己要拦下吴显意,就算赢不了她,拼上这条命也必定要教她付出代价,让她没有再危害童府的能力。

    路繁抱着必死的决心,咬紧牙关扛住剧痛,以及准备好吴显意连这一击也躲过。

    就在往后的十招已经在路繁的脑海中过了一遍时,她发现吴显意的注意力突然被什么吸引了过去。

    这极为短暂的迟疑,让她没能躲过路繁的膝盖,手中的刀也刺偏了。

    路繁只被蹭破了一层皮,而吴显意则是硬生生地被踢了个正着。

    她摔到一旁后背结结实实地砸在墙上,眼前一阵晕眩,立即甩头,想要恢复清醒。

    路繁趁势夺了她左手的刀,步步紧逼,一瞬间扭转了局面。

    不知道吴显意因为什么心神不宁,路繁自然不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刀刺中她的肩头,再连着三腿踢向之前踢中的同一个地方。

    吴显意终于有了疲态,捂着腹部摇摇晃晃,想要站起来没能成功。

    路繁道:“你的武艺远在我之上,之所以败,是因为你有太多顾虑,却没有执念。”

    吴显意忍着痛,在听到路繁这句话时抬起头看向她,眼眸之中是路繁读不懂的复杂。

    她不知道吴显意这个人究竟背负了什么样的宗族重担,也不明白她为了什么而动摇,但在这一刻,她发现吴显意的表情犹如被凿开的冰层,厚厚的冰层之下,也有隐约可见普通人的活气。

    吴显意突然一跃而起,路繁就要提刀抵挡时,发现吴显意并没有要进攻,而是沿着墙头越上了树梢,转眼间消失不见了。

    路繁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片刻,确定她真的离开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浑身的伤痛开始发作,痛得她用刀支在地上,撑了一会儿之后,几个也带着伤的帮派兄弟找到了她,将她扶上了马车。

    ……

    是吴宅的火分散了吴显意的注意力。

    她的阿充还在府里。

    澜宛安排的胡人,为了想要将沈约的禁军引开,也为了制造混乱,在城内大肆纵火,没想到这火蔓延到了吴宅。

    吴显意忍着痛赶到吴宅门口,发现火焰冲天,整个吴宅一大半已经被吞没。

    澜以微穿戴整齐,在拼命推着家奴进去救人。

    吴显意跌跌撞撞地走近,听到她说阿充还在里面,死拽着家奴让他快点进去将阿充抱出来。

    吴显意握住她的手腕,犹如突然冒出的厉鬼,质问她:“你为何没和阿充在一起?”

    澜以微见她浑身是血,又被突然质问,支支吾吾地说:“她有奶娘照看,我自然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澜以微说了两句,忽然反诘道:“那你呢?你去了什么地方?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你不会又去找姓唐的吧?!”

    吴显意甩开她的胳膊,拦住一人,将对方手里的水桶夺过来,兜头将自己浇湿了就要往火场里去,被家奴拦下来:

    “不可进去!里面火势太大了!来不及了!”

    吴显意挥开他的手:“来不及也得去。”

    吴显意头也不回地冲入火场,澜以微站在原地又惊又气,来来回回不住地踱步,一刻钟之后,吴显意出来了。

    澜以微见她怀里紧紧地抱着什么,立即冲上去拽着她的手臂想要看个清楚。

    “阿充!”

    澜以微想要把阿充抢过来,吴显意牢牢地抱着阿充,掐她的人中,一直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充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吴显意,虚弱地喊了一声“娘”。

    吴显意心被紧揪着,正要开口应她,便见阿充小嘴长着,眼眸扩散成了一滩深黑的死水。

    “阿充?”吴显意拍拍她,“阿娘在这儿啊。”

    阿充小小的身子晃了晃,五官没有任何变化。

    吴显意看着怀里的女儿,眼前发白,似乎一切都是假的,但心痛欲死的感受让她真真切切地明白,这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吴显意一口气卡在喉咙口,没能喘上来,忽然一痛,她回眸,见澜以微将匕首刺进了她的后背。

    “你去哪儿了?”澜以微声音陡然变大,“我们全家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儿了?!是你害死了阿充!你把阿充还给我!”

    澜以微拽着吴显意的胳膊:“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吴显意心烦意乱,抬手一挡,将澜以微扫开。

    不承想,对于澜以微而言,吴显意这一挡的威力何其大,她直接被掀飞了。

    身后就是长长的石阶,通往下沉的人造河,澜以微不受控地在石阶上翻滚,最后脑袋撞在石栏上才停住。

    整个吴府的下人惊诧地看着殷红的血从澜以微歪着的脑袋下流出来,赶紧跑下去要救人。

    吴显意抱着阿充站在石阶上,麻木地看着家奴们探她的鼻息,一探,更是惊恐难当,纷纷看向吴显意,等着她拿主意。

    没想到竟看到让他们心里发毛的一幕。

    向来不苟言笑,甚至不言不语的吴显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淡淡的笑容让吴府家奴们毛骨悚然。

    只有吴显意自己知道,错手杀死澜以微这一刻,她压抑了半生的心豁然破了一道口,一道冲进大量清新之风的出口。

    她终于这么做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原来可以这般简单。

    她闭上眼睛,紧紧地拥着阿充,片刻之后她带着阿充离开了吴宅,消失于烽鼓不息之中……

    .

    博陵府内,无论男女老幼,尽屠之。

    澜宛的命令一下,原本只是攻城拔寨,与禁军厮杀的澜家军开始向平民下手。

    南门才刚刚保住,东门又再次告急。

    澜家军的铁骑不断涌入城中,烧杀抢掠。

    因澜仲禹在丰州起事,大苍的军备都向丰州支援,似乎是没有料到澜氏会偷袭博陵。

    博陵城内的戍卫在澜家军的强攻之下,如强弩之末渐渐疲软。

    澜宛抱着吕简,坐在博陵被破的东门城墙上,笑看烽烟四起的城池。

    “阿策你看到了吗,这个城池终将是咱们的。这个城里的每存土地,每个角落,都将归我们所有……你开心吗?”

    吕简没回答她。

    悲从中来,澜宛笑容渐渐扭曲。

    杀。

    杀光所有,我要让博陵寸草不生!

    长孙将军浑身都是伤,手里的剑都被砍豁了,拾起不知道是谁掉落的长矛,大喊着冲出去,刺死两人。

    一回身,发现贼寇的刀已经近在咫尺,长孙将军蓦然一愣,一个身影如风般穿过,那贼寇惨叫一声,持刀的手臂被斩落。

    “沈将军!”长孙将军捡回一条命,看见沈约来驰援,大为惊喜。

    沈约却没有任何的喜色,她一路杀到东门,看到贼寇发了疯似的狂杀平民,即便是真正的胡贼都未必有这般凶残。

    原本澜氏不可能是计划屠杀百姓,这对她们攻占博陵之后的威名不利,无论是澜宛还是吕简都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恐怕是有什么变数。

    如此一来,便更棘手了。

    战报传来,西门亦有贼寇。

    沈约和长孙将军具是眼前一黑。

    整个博陵府被围困,大军屠城,难道博陵、大苍,真的气数将尽?

    ……

    澜宛站在城墙上,欣赏着卫氏山河日下的盛景,也不免回忆起她是如何走到现在。

    想起已经死去的澜戡,澜宛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自嘲的哂笑。

    当年掀起所有风浪的人已经入土,恩恩怨怨也不知什么时候落到她的头上,她背负着不属于她的怨不属于她的恨一直往前走,也走到了今日。

    那些别人的雄心壮志别人的肝肠寸断,如今已经从她的脚下生根,扎进了这片土地里,深入她的血液中,不可能再改变了。

    思绪至此,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卫慈。

    如今一切的源头,都要从卫慈自暴自弃,被废了储君之位开始。

    以往卫慈一直都跟随在卫袭身侧,这两姐妹几乎形影不离,可今日从晌午到日落,博陵发生这么大的动荡,竟一直不见此人的踪影。

    她去了何处?

    身后的大地在奇异地闷响着,澜宛慢慢地转回头,向城外看去。

    南门正对着的便是灵歌山,卫袭选定的皇陵所在。

    浩浩荡荡的军马从灵歌山山脚蔓延至博陵南门,犹如一条灵蛇,正饥肠辘辘又无声无息地扑向猎物。

    这是哪儿来的军马?

    澜宛本能地想要问吕简,但吕简已经不可能为她分析任何事情。

    澜家军的将士听到声音,也跑了过来往城外看。

    “……皇陵里出来的军队。”

    “都是活人吗?还是鬼兵?”

    “怎么可能!”

    澜宛训斥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何来的鬼兵,不要自己吓自己。

    可训完之后,澜宛也不免发慌,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蹿。

    目测过去大军至少有七八万,之前全部都藏在了皇陵之中吗?

    澜宛早就注意到了灵歌山皇陵,还特意派人去皇陵里面查探过。探子回报说皇陵内全部都是修陵的工匠和苦役,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莫非卫袭早有防备,将士兵都伪装成了苦役?马匹辎重都藏在地下宫室,所以没能探查出来?

    可苍的主力大军都南下对抗澜仲禹了,这些将士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是……长歌国的,是长歌国的兵马!”

    澜宛身边有一中郎将认出了这军阵和中原的颇为不同,没有步兵,齐刷刷都是持剑的骑兵,身后还背着箭筒。

    “长歌国”这三个字一出,众人皆惊。

    澜宛的脸色更是惨白。

    作为苍人,恐怕没人不知道长歌国阮氏的厉害。

    长歌国乃是甄皇后建立的国度,在长歌,甄皇后不是皇后,而是国君。

    长歌国在甄皇后之后,由她的养女“枭”继承,她不仅继承了国体,亦继承了甄皇后的母族姓氏“阮”。

    阮氏,正是长歌国的皇室,其中有枭的血脉,也有苍高祖和甄皇后的血脉。

    大苍也有庞大的阮氏分支,但是和长歌国的阮氏还是有些不同。

    长歌国的阮氏继承了甄皇后一族的骁勇善战,颖悟绝伦,无论是力量还是骑射都有卓越的天资。

    传说中,长歌国精锐的骑兵只要一千,便能夺下一座城池。

    如今居然来了七八万……

    从灵歌山下来的大军,的确是长歌国的军马。

    领军的是长歌国的二公主,也是当今长歌国最出色的武将之一。

    她和身穿铠甲的卫慈一同在大军中前进。

    数月前长歌国的皇室收到了卫袭的密信,这位大苍天子在信中向长歌国求兵,希望长歌国派五万精锐增援。

    长歌国和大苍乃是一脉相承的血亲,这些年也一直保持着联姻。长歌国国主很大方地派了八万骑兵前往博陵,二公主一直都很想和苍人较量,这回总算找到了机会,主动请缨,国主也希望二公主能多历练历练,便让她去了。

    二公主正是双十年华,一身器宇轩昂的甲胄之下,是一张年轻而锐意十足的脸。

    她对卫慈道:“当年祖奶奶枭和大苍的高祖约定过,‘兵不过洈水’,两国永世交好,没想到如今还是过了洈水。”

    卫慈对她淡淡一笑:“有劳二公主了。”

    二公主心潮被她这一笑弄得更加澎湃,立即发号施令,入城杀敌!

    陶挽之骑着马上前,跟在卫慈身侧:“殿下也要入城杀敌吗?”

    卫慈抽出剑:“博陵的存亡与我休戚相关,我退缩过一次,这次不会再退缩了。”

    陶挽之难过地说:“殿下别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生在皇室也不是殿下选择的。若殿下是个普通人,长于市井之家,又何须背负这一切?”

    卫慈明白陶挽之在关心她,但她知道,眼前的硝烟来自于剪不断的仇恨和越滚越多的积怨。

    如陶挽之所说,卫慈也想过,如果她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如今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被她改变了命运的人又会是什么样。

    也只是想想。

    “但我是卫慈。”

    卫慈驾马,跟着长歌国大军冲入博陵。

    陶挽之听罢,又是担忧又是欣慰,一如既往追随卫慈,痛杀贼寇。

    谁也没想到从灵歌山上突然杀出无比勇猛的长歌国骑兵,澜家军的优势几乎在一瞬间被瓦解。

    澜宛能滴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内不断被斩杀的澜家军。

    就差一点……

    只差了一点点。

    “小心!”

    一支冷箭冲着澜宛劲射,要不是被身边的人护下来,此时澜宛的眉心恐怕已经被射穿。

    “啧。”城墙下的二公主有些扫兴,还以为能一箭射死城上那个老巫婆。

    “你们,跟着我上城楼!”二公主对着身后的亲卫军喊。

    眼见骑兵杀了上来,将士立即将澜宛推上马:“此地不宜久留,尚书快走!”

    说完此人就被射死。

    澜宛被众护卫拼死护下城楼。

    东门守住了,西门的澜家军也溃不成军。

    澜宛却抱着吕简露出了笑容。

    “走吧,送我去画舫。”

    只差了一点点。

    原本她还是很喜欢博陵这座城池的,有水,有花,琼楼玉宇软红香土,还有她和阿策那么多的回忆。

    一想到要将这一切碾成灰烬,还是有些不舍。

    ……

    “什么,火-药?”葛寻晴和石如琢在巷陌拐角里听到先知所言,都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

    “是……”先知眉心的皱纹因为他常年皱眉的缘故,压得很深,似一座小山镇在他的五官之上,让他所说原本就令人震惊的事又平添了一份危机重重,“在博陵的东南西北四个地方都有澜氏的府邸,府邸之下被澜尚书埋下了巨量的火-药,且利用地下水道将这四个点串联起来。只要有一个点爆炸,其他三个点便会跟着一块儿炸,到时候……博陵便灰飞烟灭了。”

    “那!这四个地方在何处?!”葛寻晴急着追问。

    先知却说:“这,老朽便不知道了。”

    葛寻晴和石如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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