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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个普通的午后，街上开始有了些落叶，打开窗便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水的纹路打在布莱恩的卧室里，徒增压抑。
他变得嗜睡，水里的世界总是让他觉得很困。
他现在除了一日三餐，基本就是睡觉和伤害自己。每当那些美好的记忆在大脑中闪回，他的身上就免不了多些伤口，这是他欠下的债。
兰彻斯敲了敲卧室的门，布莱恩从冰凉的地板上坐起来，腰酸背疼。
“那个...嗯...中午好，”兰彻斯看了看脚边已经凉了的早饭，关心地问：“你早饭没吃吗？怎么了？”
“肚子不舒服。”布莱恩吃力地爬起来，眼睛红红的，眼圈下的乌青隔着毛发都能看到。
“需要去医院吗？”
“不用，已经好很多了。”布莱恩拍拍裤子，抱住红龙娃娃，问：“今天中饭吃什么？”
“柚昨天听说了你爱吃鱼，做了鳗鱼饭。”兰彻斯把门开大点，招招手，“快出来吃吧。”
几人上了餐桌，各吃各的，布莱恩让红龙娃娃安坐在自己胸前，开始吃饭。
克里斯和比格斯聊着日常，用尽了力气试图让气氛不那么抑郁，柚只顾着吃饭和观察布莱恩，一言不发。
等活跃到可以听见些笑声了，兰彻斯便碰碰布莱恩，向他发出邀请：“对了，今天下午我要去参加盗猎组的障碍越野竞速赛了，你来看看吧？”
布莱恩没有立刻回答，看起来似乎在思考。
“会很热闹的，一起来吧。”兰彻斯又说。
“好吧。”布莱恩抿抿嘴，低头看看怀里的红龙娃娃，问：“我能带上它吗？”
“当然可以。”兰彻斯失笑，“你想带什么都可以，带床被子去都行。”
“那不至于...”布莱恩也笑了。
看到布莱恩笑，柚子的嘴脸也跟着一提，但很快又恢复了冰山脸。
“娃娃有点脏了，下午别带了，我帮你洗一下吧。”柚试探道。
布莱恩满脸写着抗拒，固执地摇头，说：“不脏，不用洗。”
柚子无奈地点点头，只得放弃。
2
兰彻斯第一次参赛就被排进了a组赛，和许多种子选手同台比拼。
布莱恩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抱着娃娃，站在护栏边上安安静静地看着。
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布莱恩回头，发现是达克。
“你也来看比赛啊。”达克笑笑。
“嗯，我来看兰彻斯。”布莱恩说。
“我来看呗呗的。”达克说，“他上次第三名，这次有望夺冠。”
达克注意到了布莱恩抱着的红龙娃娃，他当时也听说了巴洛飞走的事情，但他不知究竟，还以为只是他们又在病房里吵架了，尽管好奇也没敢提巴洛。
布莱恩：“他哪个组啊？”
达克：“a组。”
“嗷，那他可能没希望了。”布莱恩无情地说。
“为啥？”达克不解。
布莱恩：“兰彻斯也在a组。”
达克陷入沉思，片刻后像给自己打气般地说：“我相信我们家呗呗的实力！”
“你见过兰彻斯的本事，别骗自己了。”布莱恩无情拆穿。
说完，布莱恩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他现在不也是在骗自己么。
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万。
b组赛终于比完了，第一名用了29分钟，受了些轻伤，弄丢了两个沙袋，每个沙袋要再加5分钟，总共39分钟。
“我第一次看比赛不清楚状况，这算快的吗？”布莱恩问达克。
“不好说，为了防止押题，每次的赛道都会不一样。”达克说，“呗呗上次b组是35分钟，没有掉沙袋。”
工作人员上场地开始布置a组障碍，无非就是多加些阻碍和陷阱。
透过繁杂的障碍，布莱恩远远看见有人在朝自己招手，仔细一看，竟然是涅宾。
布莱恩抱紧娃娃，吐出了一连串气泡。
他看见涅宾轻轻跳了起来，悬浮在水中，从赛道的上空游了过来。
“嗨，你也来看比赛啊。”
涅宾拍拍布莱恩的肩，笑得一如既往的阳光，笑出了十年前的样子。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布莱恩说。
“嗯，奇尔马上要上场了，这是他第一次获得a组赛的资格。”涅宾骄傲地说。
“那很好啊。”布莱恩也笑了。
如果他的人生中还能有一件值得他高兴的事情，那就是涅宾甩开他过上了美好的生活。
除此以外，满目疮痍，他爱过的人，没有一个好下场。
他的家人没了，卢恩国王也驾崩了。格尔戈斯非他不娶，至今没有再喜欢过别人。巴洛被他折磨得遍体鳞伤，彻底逃离了他的生活。
他以为自己会被爱，到头来却只有悲哀。
后台，a组的选手们正在做热身准备。
“怪叔叔？”呗和兰彻斯打了个招呼。
兰彻斯礼貌地笑笑：“你好，又见面了，真巧。”
“你是第一次参赛？”呗奇怪地看着他，“这个是护腿上扣4个，腰上扣4个，身上扣4个。你全扣腰上不觉得勒吗？”
“哦，谢谢你啊。”兰彻斯笑着拍拍呗。
“别碰我。”呗赶紧闪开。
“忘记了，不好意思。”
兰彻斯笑笑，重新绑沙袋。
他没有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呗，这让他又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个有些特别的少年。
呗和柚有些相似之处，都给人一种“不知你从何而来”的神秘感，但柚没有姓，呗是有的，他姓安东尼。
呗平时总是尽量多穿，遮住身上的皮毛，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会尽可能的避开与人接触，这足够说明他是个善良的孩子，不愿给别人带去麻烦和伤害。
当然，与之相对应的，不愿给别人带去麻烦和伤害的人，通常也不喜欢别人带来的伤害和麻烦，这是为人处世的基本常识（望周知），这可能也是呗对别人很冷淡的原因，他不想和人套近乎，不想接受别人的麻烦和伤害。
兰彻斯微微一笑，其实他还挺欣赏这种懂得主动保持距离的人，而且从提醒自己沙袋的事情也可以看出，呗是个很细心的人。年纪轻轻的，却能给人一种安全感，着实不易，难怪呗会成为队伍里的团宠。
a组终于上场，伴随着其他观众的欢呼声，布莱恩也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兰彻斯加油！”
涅宾大喊：“奇尔加油！！”
达克和他的队友们也大喊：“呗呗加油！！！”
他们一个喊得比一个响，好像声音最大就能夺冠似的。
布莱恩不甘示弱，高举起红龙娃娃，连带着巴洛的份一起大喊：“兰彻斯！冲啊！！”
如果巴洛还在，他一定会放肆地骑到自己肩上手舞足蹈地大喊，成为观众席上最野的那只鸡...布莱恩心想。
他笑了，他让红龙娃娃骑上自己的肩膀，摇着它的手。
他哭了，他喊到破音，喊得嗓子刺疼，喊得好多人都看向他。
有时候，成年人的崩溃只是在一瞬间。当所有人都在大喊，场面热热闹闹时，那种让人窒息的孤独感才会变得真实。
热闹都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涅宾第一个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他挡住布莱恩，扶着他颤抖的身体离开了观众席。
赛道起点的奇尔抬头找了一圈，最后却只看到涅宾扶着布莱恩离开的背影，心如刀割。
3
布莱恩蹲在场馆外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除了哭就是换气。
涅宾从来没看布莱恩这样哭过，他摸不着头脑，连安慰的入口都没找到，可毕竟是曾经纠缠过的灵魂，看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小老虎变成这样，他心里很不好受。
涅宾有些着急，他想回去看奇尔的比赛，奇尔现在才是在他的生命之重，他如果没在观众席上找到自己的话一定会很失落的，势必会影响他的发挥。
“我得回去了。”
涅宾说完便大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确认布莱恩还蹲在那儿哭得好好的便继续离开。
他跑到护栏的最前面，抬头看大屏幕，发现奇尔已经落到了最后一名。
这小家伙，果然被影响了，一想到这，涅宾不禁觉得有些自责。
布莱恩似乎是他命中的一劫，哪怕已经分手多年，他和奇尔还是会被这种稀奇古怪的方式影响。
涅宾绕着场子跑，跑到了离奇尔最近的地方，大喊：“奇尔！宝贝加油！！我爱你！！”
失落的奇尔瞬间来了精神，他本以为涅宾又和布莱恩出去叙旧了，还担心涅宾看不到自己的表现，这下真是又惊又喜，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
“嗯！”他用力地点头，瞬间甩掉那些负面情绪，加快了速度。
此刻场上最着急的无疑是兰彻斯，他刚才目睹了布莱恩的崩溃，担心不已。
他拼尽全力的跑，眼睛里除了终点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要能早一秒到终点，他就能早一秒去找布莱恩。
兰彻斯带着这样的心情，没来得及注意暗处的机关，任由射出的箭刺伤了身体！
全场沸腾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疯狂的选手！
兰彻斯一个沙袋都没掉，仅仅用了25分钟就跑完了全程，全场再次欢呼！
“我的天！这还是人吗！”主持人拿着话筒过来要采访，兰彻斯赶紧摆摆手，说道：“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我要先出去一下。”
兰彻斯被人围住，他跳上栏杆一路疾跑，最后贴着墙飞檐走壁地从紧急出口出去了。
当他找到布莱恩的时候，布莱恩正坐在楼梯上发呆，眼睛很红，整个人都耷拉着，毫无生气。
见兰彻斯来了，他疲惫地笑笑，说：“比完啦？第几名？”
“第一。”
兰彻斯叹了口气，坐到布莱恩身边。
“你受伤了。”布莱恩看着兰彻斯的伤口，用治愈术治好了它。
“谢谢。”他在布莱恩耳边小声说，“布莱恩，你不能这样，想想你经历过的，那样的事情你都过来了，这次你也一定做得到。”
“我经历过什么...”布莱恩喃喃道。
“你想下你是怎么从银色泪滴里逃出来的，你想下你几次从boss手中死里逃生。”兰彻斯抱住他的肩膀。
“这次不一样，我没经历过这种感觉...”布莱恩说，“我的世界被淹没了，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现在连呼吸都觉得好累。”
布莱恩像个空壳，哪怕用一把刀刺穿他，也只会放出许多气泡。
这些气泡飘向天际，证明他处在深不可测的海底，无处可逃，也无处释放。
“那种感觉，不是悲伤，不是难过，是绝望。”布莱恩说，“因为我知道，我再也不会像爱巴洛那样爱上别人了。”
“布莱恩...你还年轻，你还会碰到很多人的。”兰彻斯说。
“不会的，除却巫山不是云，我再也不会了。”
那年夏天，他还没有确定自己对巴洛的感觉，但他记得巴洛刚刚锻炼完胸口湿着朝他走来，撩起上衣擦自己额头的汗，擦完后似有若无抛给自己的那一笑。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一个雄性，居然可以性感的这么致命。
布莱恩还记得自己和巴洛的第一次缠绵，他假装抗拒着，欲拒还迎，装出厌烦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想的却是他终于对自己下手了，他为什么不能再早一点下手...
“他总能鲜活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我每次想到他，都是那些很具体的破事，”布莱恩说，“我会想到他洗澡时性感的样子，然后想到他使坏泼我奶茶绊我摔跤，接着又会想到危险时他保护我的样子，再然后又想到他闹脾气时傲娇的嘴脸...这些事就这样一一出现在我眼前，没有顺序，毫无逻辑...”
巴洛就像个活在布莱恩脑袋中的小鬼，经常捉摸不定地出现，无法让人不去在意。
布莱恩后悔地说：“如果我当时不那么任性，如果我能对他再好一点...”
4
“阿嚏——”巴洛摸摸鼻子，“最近怎么老打喷嚏，我这是着凉了吗？”
他晃晃脑袋，从一块巨大的棋盘上爬起来。他身上还披着从医院里出逃时的病号服，敞着怀。
和憔悴的布莱恩不同，巴洛一切都没变，只是眼睛下方的脸颊上多了两块倒三角形状的黑色印记，这是他变强的痕迹。
“我劝过你要盖被子的。”一条巨大的白蛇说。
白蛇头上带着顶帽子，身边有泼墨般的东西围绕着他，好看又神秘，他正用蛇尾卷着一支毛笔，在纸上写字。
“你又写啥呢？”
巴洛凑到白蛇旁边看，白蛇不理他。
巴洛满脸鸡贼的慢慢靠近，就在白蛇要落笔的时候，他忽然碰了白蛇一下，白蛇的字一下写歪了。
“你这贱人——”
“啊哈哈哈哈哈——”
白蛇摔笔怒起！黑色的墨水炸开，像无数根触手般袭向巴洛！
巴洛灵活地躲开，右手一抬，招出冲天炎壁，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墨水。
“对不起啦~别生气了~乖~”巴洛远远地哄道。
墨蛇君不再理会他，又盘身坐下继续写字，问道：“你想的怎么样了？要回去吗？”
巴洛收起嬉皮笑脸，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墨蛇君边写字边问：“你对他不好奇吗？”
“没想法。”巴洛在墨蛇君面前盘腿坐下，撑着脸颊思考，“嘶——我觉得我大概率恨他...”
墨蛇君的笔一顿，扫了巴洛一眼，冷哼一声，说：“你恨他？他当时可是保护了你，你才有机会飞出来。”
“不是，你不懂，我说的恨是总体的感觉。”巴洛摇头，“他挡我身前的背影我始终忘不掉，但是我醒来时看到他第一眼的感觉，是愤怒和恐惧。”
“那你难道不是更应该回去找他吗？”墨蛇君说，“不然你永远如鲠在喉。”
“鲠你妹，老子明天就忘了他。”巴洛拍拍胸脯，“说到做到。”
“但愿如此。”
墨蛇君微微一笑，毛笔一提，终于写完了这张字帖：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