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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7 章 重逢

作者:龙吟一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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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昊月却如魔怔了一般,全身做不得一点抵抗,只是任由那只手的拖拽,往岩石深处陷了进去,空间的裂缝越加扩大,影响了整个洞穴的稳定。

    “阿月!”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让他依稀回过神来,随之,便感到身后一股力量扯住了自己。

    原来是薛仪感受到空间异变,预料这里生了变故,才及时赶至。

    这时候洞穴开始摇撼,原本坚固的岩石层陆续坍塌下陷,穹顶裹挟着夜明珠扭曲变异,犹如星河坠落。

    见到昊月似被什么牵绊,半个人已经没入岩石之中。薛仪猛然扯住他的一只手腕,随即在他手中夺过魔剑,往前面刺下一剑。

    异变的岩层刹那间被剑刃所破,剑刃处流出汩汩鲜血,那只钳制住昊月的手也彻底的松开了。

    不稳的空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撕出数道裂缝,诡异的气流从裂缝中席卷而来,两人一下子被飓风吸入了裂缝之中。

    术法空间彻底碎裂,无边乱流如刀刃一般加诸于身上,下一息,剩下杂乱的风声掠过耳边。

    薛仪自剧痛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抓住的那只手,正带着他走在一条幽深的通道之中。他迷迷糊糊地被那一股力道拉得往前跌了两步。

    那人随之回过头来,于静谧无声之中,那张脸也似乎团着一层朦胧的迷雾,薛仪望不清对方的脸色,然而心头有个直觉,他不是昊月!

    他心头一阵惊疑道:“你是谁?”

    对方微微侧了侧头,澄明幽暗的眸子落在薛仪的身上,一时间,那眼眸中流转着一股复杂不明的情绪。

    薛仪自然不知他盯着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又开口问了一声。

    然而对方仍不予回答,隔着那一层迷雾,透出那双干净的眼,微微晗动,犹如凌霄的圣雪,仿佛并未感染俗世的一切善恶。

    下意识地,薛仪想要松开抓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手像是钢铁所铸的一般,死死扣着那人,在奋力一挣之下,眼前那道影子竟然化作片片冷白花瓣,卷落在地上。

    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抬头四顾,看见一棵茂密的老树将眼前幽深洞穴遮了大半,阴冷的深处恍若食人的妖穴。一位少年伸出稚嫩的手臂,将挡眼的树枝拨开一边,径直走进了洞穴之中。

    那个少年的身量还不及他的胸口位置,一张脸仍是模模糊糊,他似乎急于赶到尽头,一路走得步履蹒跚。薛仪不觉追随者那道稚嫩的身影,直到听见一道压抑的喘息声,两人先后停下了脚步。

    少年扶着墙壁停在前面,在他之前,出现了一抹月白色衣衫,仍是看不清面容的人影,那人伏在石床之上,看起来十分虚弱,他抬头看了少年一眼,便忽而开口道:“你在外面跪了三天,就是想要拜我为师?”

    那人的声音,无疑是极沉稳动听的,配合着极淡极静的环境,实是让人如置空灵山水之中,有徜徉忘返之感。

    “是。”此时少年的声音也有些暗淡不明,然而比起眼前的人,他这一声已经算作十分洪亮清晰的了。

    对方那一双如墨的眼眸,直望着他,少年似乎心生了退意。

    那白衣人又问道:“你是祀容的孩子?”

    少年身上微微一震,并不回答。

    “我记得祀容曾无比痛恨人类,原来,他也有破例的时候。”白衣人看着眼前这个单薄的孩子,淡淡地评价道。

    少年两眼终于与他相对,再次开口道:“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你觉得我会答应?”对方轻声反问了一句,抚着胸口咳嗽一声,藉由说话分散了精神,轻轻吸了一口气,整个人也恢复了些人气,看起来有几许的慵懒恣意。

    少年面上不显激动,薛仪却能感受到他心中涌动的情绪,听他颤抖着声道:“您既然允许我进来,想必是答应了的!”

    那人抬眼望着他,却是笑了一声,道:“你想拜我为师,可知我是何人?”

    少年双唇微动,默然不语。

    那个人道:“你既有备而来,我怎么好让你无功而返呢,过来,现在拜师吧。”他指了指朴素的地板,倒是爽快应承了,让他在跟前磕三个响头。

    少年是如何反应,他再看不真切。

    因为在那一刻,薛仪似乎成为了少年,他尝试着微微屈起双腿,想要跪下行礼,却如何也跪不下去,口中待要说出话来,也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随即景物一换,两套白衣交叠在一起,石床上那个原本明丽姣美的白衣人,正赤/裸着上身,单手抚着上自己的脸,有些惊怒道:“徒儿,你为何害我?”

    薛仪还想说出什么话,声带却仿佛被铅水堵住一般。

    “你既然如此‘尊师’,我便亲自动手,取回我的东西了。”不远处的衣物摩擦响动,那人披着单衣,缓缓走到他的面前,伸出一只冰冷的手,陡然扼住了他的项脖。

    沉重的窒息之感,让薛仪难受得几乎晕厥。

    这时候,旁边一个人扯住了他,让他从这种窒息的感觉中解脱出来。

    是先前引领着他的人,瞬间花聚成形,又回到他的身边。

    “这只是另一人的梦靥魔障,你得从这里出去,不必沉沦。”那人轻轻说道,手上的力道陡然加重了几分,带着他继续走在幽深的穴道之中,似乎只是在完成刚才未完之事。

    薛仪察觉到这人虽然言辞甚寡,却莫名给他一种熟悉之感,明明飘渺一道幻影,一路走在他身侧,却犹若活人一般,带着清浅的温度。

    正这般想着,身旁这人突然对他微微一笑,那双眼里暗光闪动,似有千言万语,都融于一霎的回望里,随后,细微的滋啦一声,自他的腹部渗出鲜红的血水。

    薛仪心下一震,看着对方也仅仅是脚步一滞,若无其事地抬手将那处伤口堵住,而伤口上插着的,分明是薛仪此前刺出的魔剑!

    霎时,空间之力消失殆尽,迷障破除,一股冰冷的寒气卷入袖中,场面陡然一换,他们已经跌落到一处密林之中。

    “薛仪,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昊月的声音在他耳旁陡然响起,将他的神志从层层魔障中唤回,而自己在梦境中如何也松解不开的手,还扣在对方腕口上。一切似乎从未发生,又似乎已经一一经历,难以道清虚实。

    犹如刹那而灭的幻梦。

    那个负伤的人影已经倒在地上,一身的白衣似雪,衬得腰腹处的血色明艳而凄绝,他单手捂着伤口,似忍受着极大的疼痛,缓缓抬起头来。

    纵横交错的伤疤遍布那张苍白的脸孔,一道内伤所致的鲜血自嘴角滑落下来,他澄明幽暗的眸子先是望着昊月的方向,随即,微微一动,又落在薛仪的身上,只这一眼,便与方才梦境中那道引领他走出幽暗的人影,彻底重合在一起。

    薛仪望着地上的人,脸色骤然一变。

    这人,竟是玉书!

    薛仪拿着剑的手陡然一松,巨大的震动让他整个人僵立在原地。难道,带他出梦之人,竟是玉书么?

    然而那个梦,又是谁的梦?

    站在身旁的昊月却如见邪悚鬼魅一般,首先反应过来,将还在愣神的薛仪一把扯住,当即运起魔息跳离了原地。

    地上的人匍匐在地上,流了一地的鲜血,显然重伤而未及起身,那双眸却是依旧望着他们的方向,直至眸光终于被夜色彻底遮盖。

    密林中的景物在身后急速倒退,薛仪回望身旁的人,见他脸色如纸一般苍白,单手在空中结术,法阵随之而出,很快,天地万物在眼前流转变换。

    此时,两人俨然回到了他们在火凤境最初落脚的地方。

    昊月推开门,伏低了身,整个人靠在木桌之上喘着粗气,似乎为了逃离那里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薛仪一路被他裹挟至此,也急于了解真相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玉书会出现在那?你曾说过那处空间就连魔族王都无法进入,他又为什么···”

    “这一切都是他驭舒祀容计划好的,我们不能中计,对···要冷静···”魔尊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喊道,“奇璧,你出来!”

    薛仪听到这个陌生的人名,正惊疑之间,空气中忽而暗流闪烁,出现了一道声音,回应了他:“尊上。”

    昊月也没等他多问,直接下令:“立刻布阵!”

    随之魔气涌动,屋里显出一个眉目妖冶的男子,身量气质与魔族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身上的魔气浓度稀疏。

    他现出真身,当即颔首道:“遵命。”

    话毕,手中即便弹出无数银色的流光,不一时屋里布下上千道丝线,昊月抬碗在薛仪手中的长剑上一划,流光顺着鲜血的方向,染尽了血。

    魔息混杂着血液不断膨胀弥漫开来,三人被包裹在一个全新的空间之中。这次的空间不过半丈见方,法阵张开之后,奇璧便将彻底脱力的魔尊接住,搀扶着他躺了下来。

    “尊上的魔息消耗太过严重,需要解开他的魔丹封印,才能恢复原来的内力。”奇璧观察了下魔尊的状态,心头一惊,随即回头对他道,“薛道友,没有时间解释了,请把手上的冰魂给我!”

    薛仪听见他称呼自己薛道友,似乎在此前认识自己,然而他对这个人却没有任何印象。不过他并未过于纠结此事,昊月已经陷入昏迷,现在也只能信任他了。

    于是伸出手,将染满鲜血的剑递了过去。

    只见他一把接过魔剑,却调转剑尖,用力往昊月腹中刺去。

    薛仪倒吸一口冷气,本能地想去制止,然而下一刻便见到伤口处魔气暴涨,周围的血雾也受到这股浓烈魔息的滋养,空间范围陡然大增。

    当初奇璧替他封印魔丹,便是借用命剑之力,如今要解开封印,自然不能不再受些苦楚。然而这种诡异的功法落在外人眼中,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界壁荡开千里之外,整个空间犹如春雷乍响,开始孕育出无数的景物实体,原本赤蒙蒙的空气淡化成透明的模样。

    而昊月身上的巨大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平复起来。

    不一时,鲜血止住,细嫩的肌肤重新生长,原本伤重的身体也迅速有了好转。

    似乎机体意识到某种巨大的危机,强迫他的精神迅速回归一般,奇璧替他擦净脸上手上的血迹时,原本陷入深度昏迷的人已经彻底醒转了过来。

    他摆摆手,挥退了部下。

    奇璧并未见他对自己下达下一步的命令,故而脸上也是一副凝重,眼神微不可查扫了身旁那修士一眼。

    然而他终究不得违抗,退去一步,恭敬道:“那属下便在外面守着,若有什么需要,尊上可唤得我来。”道罢,便轻身出了空间。

    昊月侧过身来,口中又吐出一口乌黑的淤血来。

    薛仪几步走到他身边,将他扶起了身。此时许多疑问堵在心头,可是见他如此疲惫的模样,也就忍着没有开口。

    两人沉默许久,便听到昊月忽而道:“薛仪,别以为我会就此认输,我不会的。”

    “连己命都不顾,你还想争什么胜负?”见他这般一意孤行,薛仪怕他还要逞强,故而说话不太客气。

    昊月却道:“如果说,我不是真正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你还觉得不必争么?”

    薛仪眉头一皱:“你想说什么?”

    昊月只略微一顿,道:“两百多年前,驭舒祀容初得王位,为了巩固自己一方的势力,在魔域中搜罗筋骨奇绝的孩子,使用止息法抹去其原先的记忆,为他所用。而我,便是他着意培养的其中一个。”

    薛仪原本的心思还在现今局势之上,听他突然提起他在成为魔尊之前的事,思绪一下子被他打乱了,有些愕然地看着他。

    “驭舒祀容发现了我,并传授给我上乘的修魔功法,直到我长到十岁,遇到一位隐居在魔域药谷的魔道大能,我的命运,才彻底与其他人割裂开来。”魔尊说到这里,声音竟然有些颤抖,“那位魔道后来便成了我的师父。而我拜他为师,其实是得到了祀容的授意。”

    这样隐秘的经历,本不该在这样紧迫的时候说的。然而薛仪却隐约感到,他将要说的便是眼下这个错中复杂的局势之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见他此时露出罕见的惧意,薛仪随之心头一紧,问道:“怎么,他也是驭舒祀容的人?”

    对方却摇摇头:“不,他是个极其强大的魔族,本为魔主所忌惮,然而当时,他已经身负重伤,时日无多,祀容便一心想要得到他的力量,化为己用。在他的谋划之下,我成功获取了他的信任,并寻得了将他格杀的机会···”

    魔尊说到此处,便又没了话语。

    看他长久的沉默,薛仪已经知道他口中那位师父最后的下场。

    “···我不理解。”薛仪眉头紧皱,就算有了要将他说的事件与现状联系起来的准备,然而对于他所说的境遇,还是感到难以捉摸。

    昊月看了他一眼,语气也微微放缓下来,似乎不愿再惊了他一般,低声道:“你不是问我,玉书为何能够突破阵法,入了我的空间么?”

    “是,但是与你所说的这件事,毫不相干。”

    “毫不相干?”昊月却冷冷一笑,抚上自己手上那道快速愈合的伤口,近乎残酷地道,“如果他最后没有死透,亲自前来了结我的性命呢?凭他的手段,要找出自己所教授的阵法破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

    师父!

    薛仪脑子轰然一响,几乎就在瞬间,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若说此前他说的内容只是让他感到震惊的话,那么这一句,已经足以让他彻底变了脸色。

    他摇摇头,仍是不可置信道:“你是说,玉书是你师父?”

    此话一落,薛仪随即想到了当时在空间夹缝中陷入的迷障,心头猛然一惊,如果梦中的少年就是两百年前的昊月,那白衣人,就是玉书的话!

    昊月继续道:“他还留有命在,已经足够离奇,只可惜我太过天真,还想要放他一条生路。却完全没有料到,驭舒祀容会将他作为棋子,用他来对付我。”

    薛仪按下惊疑,尝试将所有错乱的线索都串联起来。

    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对玉书这个半魔也曾有过警惕,无论是他对猎物时的嗜血残忍,还是对敌时流露出的身手,都表现得不似没有一点修炼底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曾几次不顾性命搭救过自己,又让他几次转变了态度,打消了自己的怀疑。如果他听命于驭舒祀容,决心对付魔尊,完全就是心智不全所致,那么他也并不一定要与他为敌的。

    他低声说道:“既然是棋子,那倒也是罢了。”如果可以,他并不愿意真的伤了他。

    除此之外,他仍有别的的疑虑。

    薛仪看着魔尊,还是选择直接问道:“清和跟我说过,他的玉书之名,也许暗含了驭舒之意,他到底,是不是驭舒王族遗留世间的血脉?”

    当初第一次怀疑玉书身份之时,刘七爷却指出他是关灵掌门的血脉,关煦,才是他的本名。然而,关灵掌门那件事,距离现在也不过两百多年,昊月在两百多年前遇到的他,必然还十分年轻,那个时候,积威深重的魔主驭舒祀容怎么会注意到这样一个修为不过百年的半魔?

    除非,恭清和在魔宫中与他说过的猜测,就是实情——他另一半的血脉出自魔族正统,觉醒之时,甚至能强大到了让驭舒祀容都忌惮的地步!

    昊月别开眼,却是冷冷应道:“他是谁,又有什么区别,如今他既然与驭舒祀容站在一边,我们自然要杀了他!”

    薛仪猛然看着他,吃惊于他的决定。

    且不说玉书在此之前,并未有其他危害他们性命的行为,就说昊月与他,乃是师徒关系,这魔尊真的下得去手么?

    见他并未立即应承,昊月心头惹了几分焦躁,言辞也带了恼怒道:“到时候,如果我与他只能活一个,你难道不希望是我吗?”

    这样幼稚的问题,这样空虚的假设,其实他根本没有必要说出来,然而他还是不免想到,薛仪此前对于那人表现出的点点温柔,心就止不住急切起来。

    “事到如今,还煞费心机地铺设谎言,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个声音轻柔的说道。

    两人骤然一惊,看向声音的方向,却发现魔主驭舒祀容已经好整以暇地落座在身后乱石之上,一双眼似笑非笑的带着嘲讽之意,也不知在那处听了多久。

    见他单手轻轻一招,眼前布着的空间结界,已经轰然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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