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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慕府一大清早就闹腾了一番。
上朝的车马已经停在府门前准备齐全，慕如烟在门口对表兄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他的踪影。
直到在府中忙完手头事情的素羽跑出来，一看她们小姐还在门口：“小姐我的天！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哪！”
第一天回朝就要迟到？在陛下还有满殿的公卿大臣面前，可不是说笑的。
“表兄人呢？他不是也要上朝么？”
“世子早进宫去了！”
慕如烟愣了愣，看着府门外的马车纳闷道：“怎么去的？”
“倚梅苑有偏门，世子从那儿坐车上朝了。”
“也不知道等我……”
素羽一副“哎呀你怎么就不知道着急”的表情，一把将慕如烟推进车，催促车夫赶紧往宫里去了。
旭日东升，红晃晃的一片照到紫微殿前漫长、广阔却冰冷的石阶。
慕如烟呼吸了一口皇宫的空气，抬起眼望向石阶尽头上方的紫微殿门——久违了。
回来了。
紫微殿是皇宫的朝会议事主殿，此时满殿文武已经密密麻麻排列整齐。见殿门口有个曼妙人影出现，众人齐刷刷回过头。
慕如烟立在殿前，背后是万丈的穹日红光，整个人的轮廓仿佛被天地镶上无上尊贵的金边，就好似有股冥冥之中的浑然之气向世人无声宣示着，此人才是这座巍巍殿宇的主人。
人们不禁屏住呼吸，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往紫微殿两侧后退，为她让出中央的一条通道。
慕如烟迈着翩翩步履，从正中央众人为她空出的道路庄重从容地走进大殿。她一身玄黑色女式武官朝服，明耀却不艳俗的镶金纹饰在身上恰到好处，与腰间纰带、颈侧领巾相得益彰，显得举身英武尊贵。今日她束的是女官常用的单髻发饰：头顶仅以篦钗结一个发髻，面颊两侧长发打成弯结并盘梳进脑后，其余长发如瀑垂于后背，利落中不失清媚。
满殿黑压压的男人当中，只有慕如烟一个女子，犹如幽深无边的绿林中绽出夺目的烈焰红花。
只感觉方才还暗沉的大殿忽然照进一抹娇艳的光耀，面对眼前美人的倾世国色，众人不由低声慨叹，啧啧称奇，一个个忍不住对其注视，却又不敢多看。
有角落里的老臣不禁暗暗拭巾垂泪：“好像回到当初固伦公主在世之时。”
另一个老臣望见她眉宇间的英气，同样感慨地加了一句：“还有慕帅在世之时。”
因为陛下还未临朝，殿上诸臣仍旧在底下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见慕如烟将黑铜虎符明晃晃悬于胸前，有人索性在人群里高声嚷道：“将军怎可将虎符视为儿戏！”
慕如烟早就习惯，朝堂本就是明吵暗斗的地方。她并没有停下前行的脚步，只是傲然扬眉，不可一世地笑着回道：“怎是儿戏？既是陛下圣恩，自当时刻挂于心间！”
这下，拿虎符说事的人都止了声，无言以对。只剩下一些人对着她的虎符项链品头论足：“看哪，那可是东海赤礁珊瑚……”“啧啧啧，看来这阵子，她礼是没少收……”
方才慕如烟入殿的时候，朱景深也与众人一道转过身去，静静将目光投到她身上。看到她颈间的珊瑚，且听众人如此一说，他不禁嘴角上扬，双眸露出悠远温柔的笑意。
首领太监卢公公在殿上久候多时，终于等到慕如烟出现，不禁擦了把老汗，心中直呼：小祖宗诶……第一天回朝，这个点儿才到……
他又无奈地暗暗叹了口气：到了就好，到了就好……
又擦了擦汗，卢公公这才离开，前往紫微殿背后去请陛下。
慕如烟在殿上众人注视之下步履翩翩地走到半途，心中忽然一沉：完了，多年不回，忘了自己该站哪儿。
朝堂论资排辈，何人站何位置都有定章，也是身份阶层的象征，还有朝臣为了站位私下里大打出手的。
而眼下满殿的人黑压压一片，就像浑浊的海洋，站哪儿呢……真是教人头疼……都怪表兄，只顾自己先入了朝，也不知道带她一起上殿。
幸好，这时最右前方的人群中传来细微唇语：“噗嘶噗嘶……”
慕如烟抬头望去，只见一根修长的手指伸在半空勾魂似地向她扬招着。
她放下了心朝那边走去，还以为勾手指的是朱荃，没想到却认错了人。
户部侍郎邹准眯着眼朝她媚媚笑着，指了指自己前排的空位。
她似笑非笑地领了情，站到空位上，猛地抬头发现旁边的人：好家伙，哪儿来的冰山！
朱荃一脸冷若冰霜地站在那儿，换了个人似的。
“……”
慕如烟无语凝噎，四下打量，她所在的右侧这排是年轻的世子侯伯，后面是各部栋梁，前面一排是皇子王公。而老臣多在大殿左侧。
看了会儿身旁的冰山表兄，她叹了口气，侧过脸低声怨怪道：“你害我差点朝会迟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也知道这不是开玩笑。”冰山终于开口了，语气就像北国的冰雪，“要我说，让陛下把你骂一顿才好。”
“……”慕如烟看了看表兄严肃的样子，啧啧摇头道，“还气着呢？至于么……什么时候这么小心眼儿……”
“你知我究竟气的什么，”朱荃双目并不看她，只是冷冷望向殿前，“平日纵着你把你宠坏了，怎能眼见你往南墙就这样撞上去。最近给我老实点，别惹我恼了教你好看。”
慕如烟吞了口口水，只得立即乖巧收了声。
自小到大，表兄露出兄长威严的次数着实不多。她知道朱荃平日里嘻嘻哈哈，可他若真的认真起来，生气时后果也是挺严重的。
慕如烟也知道，朱荃不会为了香囊这种小事而生气，他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昨日见自己用金子羞辱了方子扬。
她并非骄纵嚣张到不分是非之人，此举实有她的意图，而朱荃也清楚这点。可他还是气了。
邹准从后头凑上来，又弯着媚眼对慕如烟献殷勤：“将军一回来，好似朝上一抹亮色，原本一直死气沉沉的大殿气氛也活跃了许多。”
慕如烟稍稍侧过头，对他的恭维不为所动，只是漠然道：“那就多让女官入朝。女子中有能力的又不少，早该这么做了。”
仿佛方才的千言万语铺垫就是为了让他说出下一句，邹准笑得狡诈：“那就等将军成了皇后，来推行吧。”
慕如烟冷冷瞪了他一眼。
看到冰山朱荃也回过头对他狠狠一瞪，邹准一瞬只觉后背凉丝丝的，只得举起双手求饶，讪讪地往后退回去了。
最前排斜前侧的朱景深没有回头，只是余光微微一瞥，见好友又义无反顾地去自讨没趣，不禁无奈摇头。
四周仍旧能听得到各种朝臣的窃窃私语。
“昨日才突发的状况，那些难民都已经被妥善收治了，就像早有准备似的，皇仓放粮有条不紊。”
“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干起事来还真没得说。”
慕如烟侧耳去听，才发现他们在谈论邹准。
“所以朝堂上如今大部分都由左相一党把持，户部可一直都铁板一块握在他手里，被称为右相最后的阵地。”
“据说陛下将国库交给他看管，也称甚是放心。”
“正所谓子承父业，右相可是当年固伦公主监国时就起用的肱骨重臣，国库就是从那时开始变充盈的。”
“陛下用他放心，也是因为他立场中立，哪儿都不站。”
“诶……这可说不准，也不一定是真的哪儿都不站……”
慕如烟听了会儿，啧啧轻叹道：“这什么朝廷，尽是八卦嚼舌的。”
一旁的朱荃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终于不生气了？”
朱荃默默望了会儿慕如烟，一副“怕了你了”的表情，摇了摇头。
陛下终于临朝，所有臣子恭敬行礼。
众人平身后，承平帝一眼就看到慕如烟，目光不由一振。其实他在大殿背后已等了多时，方才也听到了慕如烟高调回应廷臣对她佩戴虎符的质疑：“陛下圣恩自当时刻挂于心间！”想到这里，他便不禁一笑。
“回来了。”威严的大帝在王座上沉声道。一瞬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慕如烟。
“珊瑚衬你。”听到陛下如此淡淡一说，众人惊讶中屏住呼吸。这下等于连陛下都默准了慕如烟佩戴虎符，没有人再会敢对其说三道四了。
站在紫微殿一侧的卢公公高声道：“慕如烟听旨！”
慕如烟上前走到殿中，当众跪下。
高处的王座上传来帝王威凛的冷声：“赐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