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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一川坐的桌子上，确实写着太虚道三个字。
下面各门各派的弟子听到他说的话霎时间骚动起来，纷纷低声交头接耳。这么多年来大家都说湮灭的太虚道，居然还有掌门人活在世界上？
道谱上面关于太虚道的一切被划得什么都不剩了，就是有人在掩藏当年发生过的历史。
“不对，他不长你这个样子，别告诉我你是借尸还魂的。”入世门的掌门对此似乎格外在乎，眼珠子转来转去，在极力思考有没有可能，眼前的人不是骆一川。
“道骨已剔的人，当然跟以前长的不一样。不信你试试。”骆一川在笑，眼里的锋芒却利如寒星。
红姨站在骆一川的身边。也没说话。
“你还有脸回来？”天门的掌门冷冷开口，跟其他人比起来，他更加淡定。
骆一川也不在乎他说什么，自己端起旁边的茶壶。往自己面前的紫砂茶杯里倒了点茶水，慢悠悠地品着：“我是没脸回来，身为掌门，我竟然没有保下自己的任何一个弟子。眼睁睁看着那么多的年轻人被当成邪魔外道屠杀殆尽。我没有脸，总比没有心的强。各位，这么多年过去，你们还睡得安稳？”
一群人的脸色又开始精彩纷呈。
掌门的脸色不好看。跟着来的弟子更是一头雾水。
大家都是成年人，谁都有基本的判断能力，按照骆一川所说，难道太虚道的灭门跟道门之间的自相残杀相关？
如果真的是那样。这些道貌岸然的掌门又该是何等的虚伪龌龊。
这么多人当中，只有牧云一直没有开口。
见整个场面寂静无比，牧云才叹息道：“我不是叫你不要回来了？”
“我老了。”骆一川品着茶自言自语，也没看着牧云，好像不是对他说话一般，慢悠悠地说道，“说不定哪天我也天命将至。万一哪天一命呜呼了，只要想到我的道骨还在生死崖上摆着，我这口气就咽不下去。”
其他人的目光立刻看向了牧云。
“原来你知道他没死，牧云，你是不是一直知道？”姜青阳紧盯着牧云。
牧云没有回答。
“骆卅！”天门的掌门顷刻间站了起来，指着骆一川大骂，“你要想好。当初你的确是八荒道门的天之骄子，就连地门死去的王家孩子都不如你。那又怎么样？当初你会在生死崖上死一次，如今你根基全废，身不能接半点道气。比普通人还要不如，凭什么来拿回自己的道骨？”
“凭我今天孤家寡人，你们再也没有什么可威胁的了。”骆一川的声音还是那么淡。
我整个人都听傻了。
骆一川曾经跟我讲过，王麻堂是给王家的那个孩子当替身。后来那个孩子输给了另外一个天子骄子，回家泄愤的时候被术法反噬死掉。
原来他自己就是那个打败王家孩子的天子骄子。
还有，我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要设下这么一个局，要逼我离开这里永远不再踏足八荒道门的地界。
因为他隐忍了这么多年。要报仇了。
而我，是他唯一放不下的牵挂。
我师父当年有多厉害，就看看台上这一个个的嘴脸，哪怕如今他面目全非根基全废，还如此忌惮，就能了解一二。
姜青阳枯坐在那里半晌，这才开口道：“你闹这么大，以为自己是玄祖道人？算了吧骆卅，我要是你，我不会再踏足这里，侥幸能活下来就该有个侥幸的样子，找个不涉足道门的地方做点小生意，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再过一些年，你在子孙的传说当中永远是太虚道的掌门，而不会有今日的丢脸。玄祖道人只有一个，也永远只有一个。”
“幸好你不是我。”骆一川不咸不淡地怼回去了。
然后他们就这个问题夹枪带棒地争论起来。骆一川乐得看他们吵，一边品茶一般看笑话。
玄祖道人，为什么他们会提到玄祖道人。
张凯洋看得兴起，跟我们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从小出生在道门世家的人都很熟悉玄祖道人。小时候听了不少关于他的故事，近些年少有人讲了。”
玄祖道，只有玄祖道人一个人。
他是开创玄祖道的人，也是结束玄祖道的人。这么多年来没有收过任何一个弟子，一个人撑起的道门却是最厉害的道门。
什么叫做道术登顶、称霸天下。在现在人的口中，只是做梦。
但是玄祖道人不一样，他不仅如此，还差点成为凡人飞升第一人。
也是他活着的时候把八荒道术世家纠集到一起，立下了规矩，互相之间要相互扶助，共同把道术发扬光大，绝不能出现什么互相残杀的事件。这些传说到后来。就渐渐扭曲成为八荒道门的掌门自发约定。
玄祖道人的存在太耀眼了，足以晃瞎所有人的眼睛，让大家都在心里暗暗淡化这个人的存在。如果没有他，没有人知道原来道术可以修炼到这种程度。挥手之间搬山倒海。他的存在让所有人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后来飞升之前出了什么事情，他突然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或许有人知道，但是现在是否还流传下来，就更加不清楚了。只是听说玄祖道人留下了一些东西，如果有人拿到这些东西，就有可能重走玄祖道人的路，搬山倒海，白日飞升。
“这么厉害……”
傅颜听得一愣一愣，然后说道：“现在很少听别人说起来了。”
“我们掌门没有那么多忌讳，平时允许我们讨论点八卦。”张凯洋说着，又卖出去一盒药。而我和傅颜手里的药已经差不多卖完了。
“行了！”
天门的掌门大声喝道，立刻全安静下来了。
他道袍下面的手紧紧握拳，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下来：“洛卅，你想要参加道门大会，可以。你想拿回自己的道骨，也可以。但是，道门大会的规矩你是知道的。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入的。首先，掌门不能直接跟小辈人比试，得有人过了比试再说。”
“红妹子可以。”
骆一川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点了红姨。红姨似乎也正是为此而来。
“不行。差着辈分。别坏了规矩。”姜青阳立刻开口。
正在僵局的时候，我分开众人，缓缓走了上去：“他有徒弟的。”
我一出口，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掌门也好。下面的众位弟子也好，纷纷朝着我看过来。
说实话，这辈子我还没经历过这么被人围观的时候呢，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我只是想像骆一川证明，他有徒弟的，可以信任的徒弟，他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良久。没有人说话。
甚至骆一川看着我，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上头几位掌门看看我，天门的掌门说道：“姜青阳，又是你们三清道的弟子，你能不能管明白？”
姜青阳的脸色非常难看，刚要说话，我才想起，哦对，我戴着傅颜给的人皮面具，又穿着三清道的衣服，他们认不出来我。
我赶紧把人皮面具摘了。
霎时间。姜青阳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他指着我立刻道：“你还敢来这里？去，把他给我抓住！”
后面半句话，他是跟贺文修说的。
贺文修也满是震惊。得到命令后，不得不硬着头皮朝着我走过来。
我没躲，我看着骆一川。
如今我站在这里，就像是傅颜非得冒死前来的原因一样。乾道没有人了，他就是乾道最后的希望。太虚道也没有人了，我就是我师父的唯一希望。
傅颜的每一个举动影响着乾道，所以他不能退缩。
我的每一个举动也决定着别人怎么看传说中的太虚道，怎么看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自称是太虚道掌门的骆一川。我更不能退缩！
“羽化”在我的后背，锦囊在我的腰间，大不了就拼一场好了。
骆一川看着我，老脸颤抖着，有震惊有激动，似乎也有些感动，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眼看着贺文修已经带着三清道的人围上来了。
我听见看热闹的张凯洋满是震惊地跟傅颜说：“我靠，他是不是疯了？”
我从背后解下了桃木剑。
骆一川这时候才开口道：“上来吧，乔林。”
姜青阳刚才还暴怒的脸色只剩下震惊，他定定地看着骆一川，又看看我，半晌才回过味来：“你说你有师父，就是洛卅？”
骆一川发话了，贺文修带着人退到一边，给我让开一条路。
众目睽睽之下，我是太虚道唯一的弟子，姜青阳不敢硬来。
“我不认识洛卅。”我说道。
就像是我不认识他们口中的苏红。
我认识的人是那个老骗子骆一川，和对我亲切、做菜超好吃的红姨。
骆一川笑了：“对。我叫骆一川。骆卅已经死了。”
我走到他的身边，站好，看着骆一川挺直的脊背、他满头白发却净胜矍铄的脸，我说：“师父，徒弟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