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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12 他房中的女人

作者:西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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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留在医院住了一晚,周容深离开后便再也未回,次日天亮警卫员送来清粥小菜,告诉我周部长在公安部开会,约摸中午过来。我笑说让他忙,不必记挂。

    我卧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 , 阳光最浓烈时,我被一股浓郁的菜香诱惑惊醒,睁开眼迎上一片警服飘动的袂角,在挨着窗子的光柱里 , 无数尘埃于其中流淌,浮荡,那般肆意。

    周容深摘下警帽放置在沙发,他高大笔挺的身躯背对我 , 遮掩住一半刺目的金光,伸手将食盒从袋子内取出,一件件摆好,他并不曾察觉我醒来,正透过虚无的空气凝视他 , 他以为我仍睡着,动作十分轻缓 , 毫无声息 , 生怕吵醒我。

    我不爱吃素 , 怀着身子又不能碰海鲜 , 刁钻得不行,他耗费了漫长时间耐心择出所有我不能吃的东西,只留下有营养而且符合我口味的肉。

    这一刻我刚发现,他鬓角生出几根银霜。

    从什么时候起 , 他竟然也有了白发。

    记忆中他胸膛始终那么宽厚,那么温暖,没有什么可以将他击垮 , 令他苍老,使他认输。他不贪慕风月酒色 , 更不视财如命,他什么都不爱,又什么都爱。

    捉摸不透 , 靠近不得。

    他笑时皱纹很浅,很细,不过他不爱笑 , 他神情总是淡淡 , 我畏惧他,也依赖他。

    宝姐问我,你爱过吗,真的爱过吗,如果这些男人,他们不是权贵,只是寻常百姓,奔波赚取温饱,无法给你金银 , 给你绫罗,你还会爱吗。

    我反问她如果是这样,我们怎会遇到呢,相遇都成了空谈,拿什么说爱恨。

    权势与美色的碰撞,十有八九是劫数。

    我这辈子的风月情劫 , 无数次推我入死亡漩涡,我撑了下来,注定会有别人代我去死。

    乔苍。

    他是我二十三年最惊心动魄的意外。是我的无端风波,是我的荡气回肠 , 是我的浮世孽债。

    而周容深。

    他是我丈夫,是我的恩人,是我的依靠和港湾。

    他们注定要在我的世界交错而过,前者挖心蚀骨 , 根深蒂固,后者更像一场来势汹汹,又仓促收场的救赎。

    容深给了我此生最柔软温情的时光,倘若不曾遇到他,何笙能不能活到今天 , 又会变成怎样污秽的模样,我根本不敢想。

    我眼中这一刻 , 他的侧脸 , 他的头发 , 他的手 , 都令我心口酸涩,险些掉下泪。

    他说他累了。

    这五年因为我的缘故,他背负谩骂,指控 , 污浊,如果不是他位高权重,早不知死无葬身之地多少回。

    是我没福气 , 太痴傻,爱上漂泊天涯刀尖嗜血的亡命徒 , 却遗憾错失英雄般的周容深。

    他给过我一个完整美好的家,给过我遮风避雨,抵挡世人辱骂的温柔伟大。

    我曾停泊在他的港口 , 度过艰难晦暗的时光,当风波谢幕,天色放晴 , 我忘恩负义出走这座港口。

    如果能换来他此后安稳无虞 , 我宁愿死后下油锅,上火海,受尽炼狱折磨。

    然而我终归还不了他阳世的情分。

    我抹掉凝聚在下巴硕大的泪滴,故作欢颜朝他背影说,“我饿了,是不是带了吃的给我。”

    他脊骨一滞,下意识侧头,我伏在床畔,嬉笑望着他 , 这样明媚而真实的笑,他从金三角回来便再不曾看到,他失神片刻,回味过来后将食物依次摆放在床头,我迫不及待用手指捏起一块鸭肉,大口咀嚼,“全聚德的吗?”

    他说是 , 一家百年老字号。

    我又捏了一块喂给他,他垂眸凝视两秒,咬住的同时,我蓦地想起他一丁点肥油都不沾 , 我立刻收回,可他已经含在口中,我问他怎么改了口味。

    他笑说以后没机会吃你喂的东西,你现在喂什么我都会接受 , 我不记得它味道,但我记得它经过你的手。

    我身体僵硬,碎石接连砸落,将我胸腔挤压得密不透风,真的结束了。

    如果昨晚恍惚一场梦 , 这一刻大约是真的吧。

    他倾身坐在床边,托起一碗温热的粥 , 我察觉他意图 , 主动伸手接 , 被他闪躲 , “丈夫为妻子应该做的事,再让我做最后一次,这么多年我把所有热情和时间都给了工作,冷落委屈你 , 以后不能弥补,就这一会儿,由着我吧。”

    他握着碗口 , 我握着他的手,“你没有委屈我 , 是我不好。”

    他将勺子递到我唇边,我吸了吸鼻子,这东西分明香甜 , 可入了我的口,却苦涩难咽。

    我哽着热泪,哽着千言万语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 一勺勺吞吃 , 直到大雾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我不小心咬住他手指,那熟悉的烟味,融合进我的唾液,割在喉咙,割在食管,我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

    我对不起他。

    这辈子我欠他的点点滴滴 , 都无法偿还。

    风月戏弄人,戏弄出一场悲欢离合,我与他的悲和离,更胜过了欢与合。

    他沉默看我哭,我的憔悴,悲恸 , 悔恨,如数灌入他眼中,他无声轻笑,笑着笑着 , 眼眶微红。

    他吹凉剩余的半碗粥,嘶哑说,“也好,就这么欠着 , 才不至于很快把我忘掉。”

    他问我他是不是很坏。

    我哭着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坏。

    他淡淡嗯,指尖抹去我的泪,“所以你很怕。”

    我磕磕巴巴说我怕,怕我不得好死 , 怕苍天有眼。

    他笑出声音来,“别怕。不论你多坏 , 我也没办法收回自己的心。有这颗心做盔甲 , 苍天也无可奈何。”

    我哭得更惨烈 , 几乎断了这口气 , 我额头抵在他怀中,攥紧他衣摆,像一个迷路的走失的孤儿,在绝望的路口等 , 等永远不会来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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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喊我名字,告诉我如果某天他要收回的时候,会亲口告诉我。

    午后周容深的秘书送来一张飞回特区的机票 , 一名警卫员从秘书手中接过,放在了贴身的口袋内。

    我跟随他离开病房 , 往大楼外走,路上支队长汇报了监狱那边的情况,白明宇已经被放出 , 从其他区管的监狱偷梁换柱一名白姓男子顶包,我亲自出面叮嘱了狱警,过段时间将白明宇被同号房犯人殴打至暴毙的消息放出。

    支队长欲言又止 , 表情很是为难 , 进入电梯后,他终究没有控制住,“周部长,这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只是狱警监守自盗也就罢了,至多一点处分,或者判一两年,小惩大诫 , 可您涉足其中,性质恶劣百倍,您是绝不该知法犯法的。再说女儿被残杀的那位高官也势必不放过。”

    周容深语气平静淡漠,“我有数。”

    他顿了顿,目光定格在折射出我们身影的铁壁,分不清在看谁 , “那几个犯人,收买了吗。”

    支队长说,“承诺每周五晚餐加肉,周五值班狱警原先是我的下属 , 不会捅出去,号房里清汤寡水,馒头白菜,这诱饵最实在 , 他们当即就答应了,谁问都一口咬定,人是他们打死的。”

    电梯门此时缓缓敞开,周容深护住我,将我完全置于他臂弯内 , 等候许久面露焦急的病人家属原本要闷头往里挤,在看到周容深和支队长的警服后 , 脚下全部顿住 , 直到我们走出经过人群 , 才迈入电梯。

    停泊在南门的警车多出一辆 , 各自朝不同方向,我心里清楚,有一辆是我送去机场离开这座城市,所以站在原地等安排没有动。周容深走向昨晚送我们过来的军用吉普 , 支队长拉开车门,弯腰恭迎他,他在抬起脚的霎那忽然停下 , 转过身看向沉默的我,“离婚的事 , 回广东再说。我需要留在北京几日,处理手头的案子,你急吗。”

    我说不急。

    他英俊的面孔被北城春日干燥的阳光笼罩 , 无喜无悲,浮现层层闪烁的斑斓,“他急吗。”

    触动情肠 , 我抿唇摇头。

    他再没说什么 , 却也失了抬腿那点力气,良久伫立在车门前。

    支队长听到离婚二字微微愕然,他惊诧的目光从我和周容深脸上反复流连,满是不可置信。

    我咬牙几番挣扎,想要为他拔掉鬓角的白发,手从身侧不断颤抖,抽搐,最终瘫软止息。

    这样亲密的事,未来总会有女人为他做。

    但这个女人永远不是我。

    我们的婚姻 , 如昙花一现,盛开时绚丽无比,夺人心魄,枯萎时那种刺痛,我不忍回味一分一秒。

    特警走过来示意我上车,我背对他没有回头 , 径直躬身跨入,合拢车门的霎那,他不远不近的身影被茶色玻璃模糊虚化,变得暗沉而沧桑。

    周容深 , 他不再年轻。

    他四十二岁了。

    我曾拥有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模样,那年他三十七岁,任职广东省深圳市公安局局长,他有妻子幼儿 , 有让人羡慕的一切。

    世人眼中的他,英俊潇洒,刚正不阿,深沉高贵。

    仿佛一朵春日的柳絮,不在我预料 , 从天而降,光顾我的人生 , 改变我悲惨的 , 任人玩弄的 , 肮脏不堪的岁月。

    我眼眶不禁泛红 , 警卫员发动引擎,闪烁前灯,朝长街南门驶去,我苍凉收回视线 , 与此同时我听到窗外一声低沉的,“何笙。”

    我立刻睁开紧闭的双眼,拍打椅背大喊停车!

    警卫员猛地停住,我摇下玻璃 , 周容深隔着几米路途,逆着东边洒落的光束 , “答应我。从此以后,你脸上只有欢喜。”

    我死死握住窗框,恨不得将它捏碎 , 泛起的水雾中,他没有停留,弯腰上车 , 扬长而去。

    那纷飞的尘沙 , 遮掩了他。

    那快要西沉,但还在坚持悬挂的太阳,是不是落了泪,伤了寒,也变得无比黯淡。

    我知道过了今天,过了这一刻,我和他,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

    这皮囊,这骨骼 , 都解开了痴缠,那疯狂的,温柔的,刻骨的夜夜笙歌,将永远湮没。

    当晚入夜我抵达特区机场,宝姐安排一个朋友接我 ,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回来,包括乔苍,算不上惊喜,仅仅是我毫无兴致。结束这段维系了三年的婚姻 , 我本以为会很快乐,很轻松,但实际并没有,我感觉得到 , 自己心口沉甸甸的,结束不只是一个轻飘飘毫无分量的词语,它意味着人生轨迹的改变,它是让人欢喜的,也是让人沉重的。

    宝姐的朋友将我送到别墅门外 , 我向他道谢,他没说话 , 昏暗惨白的路灯洒在他手臂 , 照射出好大一枚青色纹身 , 我礼节性笑了笑 , 不动声色在后座留下一沓钱,算作油费。

    二楼卧房窗口亮着灯,有人影晃过,似乎不是乔苍 , 客厅也灯火通明,其余窗子都是漆黑,我推开铁栅门进入 , 穿过幽深的回廊和庭院,迈上屋檐下台阶 , 刚刷卡开门,缝隙内一阵扑面而来的香风渗出,令我眉头一蹙 , 我许久不在别墅居住,不可能留有残香,而且这味道也不是我使用的 , 显然家中来了其他女人。

    我握住门把的手不由收紧 , 轻快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很快距离我只隔了一扇门,我听到阿六喊了声梁小姐,问她是否需要备车送回,对方无回应,阿六话音未落,一个高挑靓丽的年轻女子便出现我眼前。

    她妆容清淡,可藏不住眉梢眼角的媚气和骚气,她伸手触摸门扉的指尖蜷缩 , 目光定格在我脸上。

    阿六大惊失色,没想到我会毫无征兆回来,连招呼都没打。他支支吾吾控制不住这副场面,愣在女人身后。

    这位梁小姐整理着胸口的衣领,笑得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 有几分傲慢和无视,“你是?”

    说不愕然是假的,可我没有失态,事儿不问清楚,贸然开口很跌份儿 , 我不理会,伸手推开她身体,径直往屋内走,她倚住门框 , 对我比她还傲慢产生几分兴趣,她挑眉说,“乔苍在洗澡,你要不等会儿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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