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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9章 千年未有之变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全天下人为你陪葬？”
李儒颤抖着，向贾诩发出灵魂拷问。
他实在不理解对方的想法，原本以为共事数年，非常了解贾诩，但这一刻，他感觉无比的陌生，仿佛从没认识对方。
“李儒，你以为，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贾诩没有直接回答李儒，而是抛出一个问题。
李儒张口欲答，话到嘴边，却发现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说是大汉皇帝的天下吗？
这天下早就烂到根了，皇权不下乡，不下县，就连州郡，也成了世家士族私相授受的肥肉。
孝廉、举荐制，助长各大世家垄断当官的晋升通道，让寒门士子几无立锥之地。
下层地方豪强垄断良田土地，不给小民活路。
连大汉天子，也收不到足够的税赋，为了充内帑，不得不卖官卖爵。
而如今的天子刘辩，已经完全退化成了一个吉祥物，毫无威信可言。
这，能说天下是皇帝的吗？
那么，这天下是士族豪门的？
如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垄断了官员晋升之阶。
如弘农杨氏，河内司马氏，颍川荀氏，颍川陈氏。
但是士族，并没有完全成气候，虽然，这个庞然大物在发展壮大，但是他们大多拿的是财权、治权，兵权上染指不多。
一方面是汉朝皇帝有意为之，另一方面，军中是讲战功，讲资历的地方，就算让你进入军中，不打熬个十几二十年，不靠一次次战功积累，根本无法晋升到高层。
当然，这种军功制也在遭受士族的不断渗透。
到了灵帝驾崩，新皇刘辩上位时，另立新军，西园八校尉里，像曹操、袁绍这样的士族出身，也已经渗透到里面。
只是，没等他们完成从士族到手握兵权诸侯的转变，原本做为助力的地方军阀董卓入京了。
乱世谁有兵，谁就是王。
袁氏这些制度的蛀虫和破坏者，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自食其果，被董卓强行塞了一波狗粮，不，应该说是狗.屎。
原本董卓对袁氏来说，就是个外围马仔，借董卓的兵马来平定朝廷乱局，压服其他反对派。
却没想到，董卓翻身一变，直接骑在袁氏头上拉屎。
直接导致袁绍、袁术连同曹操密谋杀董，
事泄后他们自己是脚底抹油溜了，可惜袁氏这么大家族，一大家子人跑不了，被董卓一锅端了，杀得人头滚滚……
目前看，士族依旧不能说是这天下的主人。
皇权与士族的博弈，还远未到终局。
就在李儒沉思的时候，贾诩微微一笑：“主公跟我说过，这天下，终究是人来推动的。”
他说的主公，自然是张角。
李儒抬头，有些迷茫的看向他：“终究是人来推动的？”
“这天下，这历史，千秋百代，都是由人来书写，这人，非指士族，非指天子，更是千千万万的庶民百姓。
谁拥有越多的人，谁就拥有最多的力量，
这天下最广大的人群，不是士族，不是皇帝。
把士族和皇帝加在一块，不过天下百分之一，千万分之一。
真正推动天下前进的，恰恰是被士族忽略的底层百姓。
数以百万、千万、亿兆的百姓！
谁能得到他们的拥护，
谁就是这天下的主人！”
贾诩一番话，震得李儒两耳嗡嗡作响。
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他也从未这样想过。
李儒虽是寒门出身，但一直跟着董卓，站的位置，自然看不到底层嗷嗷待哺的百姓，没看过因为一场旱灾，颗粒无收，全家饿死的百姓。
更没看过赤地千里，人间炼狱般的大汉底层世界是怎么样的。
他的眼界，所能看到的，只有士族、寒门，天子，这天下，似乎就是这三者组成。
至多不过是西凉军，并州军，各地叛军。
站在高处的人，何曾低头看一看脚下，那些被他们视做蝼蚁的小民？
这些大人物，握有莫大的权力，随便一句话，一个政令，便能决定千万小民的生死，对他们来说，百姓的命，不过蝼蚁罢了，不过是数字罢了。
现在，突然有人跟他说，这天下，是由这群蝼蚁推动的，
这个时代，是由无数蝼蚁书写的。
这简直就是荒谬。
李儒冷笑一声，想要反驳，但是话到嘴边，他忽然又愣住，冷汗从额头涔涔而落。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记起来了，自己十几年寒窗苦读，冬天借着雪光月光读书，走数十里地向本县豪强家去借书。
为了抄一卷书，双手冻裂，
饿极了，就捧一把雪塞进嘴里。
自己……
原本也不过是一个小民啊！
无数回忆的片断，从李儒的眼前闪过，良久，他嘴唇颤抖着问：“这些话，真是张角说的？”
“是。”
贾诩肯定的道：“主公说，官员是舟，掌握这天下前行的方向，而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李儒浑身剧震。
“我……我服了。”
什么样的人能说出这样睿智的话？
非大胸怀，大气魄者不可为。
那眼光，心胸格局，不光是李儒忘尘莫及，就是环顾当今天下，
有几人能有张角这样的见识？
站在人民中间，得到人民拥护，就拥有这世上最伟大的力量。
士族、皇权，一但背离了百姓，
那些过去被他们视为蝼蚁的小民，将掀起滔天巨浪，将一切倾覆。
轰隆隆~
窗外，亮白闪过，阵阵冬雷由远及近。
贾诩起身，伫立在窗前，远望良久，缓缓道：“你听，变天了。”
……
这天，当然是要变的。
正如贾诩所说，眼下即将拉开的战争序幕，并不是维护士族或者皇权、军阀，又或者是争夺地盘，如果只看到这一点，那是眼界格局太小。
天师张角也并不是与董卓、丁原等一样，想成为军阀或者协迫天子。
张角想做，在做的事，是张臂拥抱天下。
这天下，只有两种人，
站在百姓中，推动历史前行的天师张角。
以及为一己私利，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诸侯、士族，天子。
正如后世的段子，
这世上只有两个国家，中.国和外.国。
在东汉，在中平四年。
这一刻，这天下只有太平道与诸侯们。
这是意.识.形.态之争，
更是大一统之争。
是站在士族位置上的诸侯们胜利，让历史继续恶性循环下去，走到两晋时代的“九品中正制”，迎来“八王之乱”、“五胡乱华”。
还是站在百姓的角度，
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
此时，天地万籁俱寂，
无数生灵，摒息静气，静静的看着这场赌局，
未来未来，
胜负，仍是未知之数。
但是隆隆的雷声已经宣告，
这场千年未有之变局，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