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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动手了！”
唐锋心头一凛，往前方望去，这时候他们已经在山脚下，眼见半山之上腾起一片火光。按照之前说好的，是让阿宾仍然在半山腰制造车祸，两名保安驾驶杜雅楠的座驾虚晃一枪，这样阿宾也好跟杜元梓交代。
看这爆炸的声势，场面一点儿都不小。
“我们上去看看。”耐心等待了十几分钟，唐锋先让另外两辆跟随的保安车辆上去察看情况，然后才开车上山。
“唐经理，不好了！”才拐过第一个弯，对讲机里面就传来保安惊慌的呼声，“阿宝和大头都死了！”
“什么？”唐锋面色一变，一踩油门，飞速地往山上赶去。
这是一幕惨不忍睹的景象。
在急转弯的山道上，两辆黑色大卡车翻倒在地面上，正冒着熊熊烈火，阻挡了去路，面前一片狼藉。
杜雅楠原来的那辆车，一头撞在山壁上，车头已经四分五裂，满地都是碎玻璃碴子。在昏黄的路灯下，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洒在车门上的血迹。
尚未干涸的鲜血，正顺着车门的弧线缓慢地流下。一个人头探出车窗，歪向一边，山风吹过他染血的头发，颤颤巍巍地晃动着。
杜雅楠脸色煞白，靠着车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不要下车！”唐锋交代一句，吩咐两个保安站到车边，自己打开车门，慢慢地走向被撞得不成形的车子。
驾驶室里面，共有两人，一个太阳穴中枪，头盖骨都被掀去了一片，另一个是额头中枪，留下一个好大的血洞。
“阿宝！大头！”唐锋愤然地一拳砸在车后盖上，发出轰隆一声。
“是你动的手？”
唐锋的眼神中满是愤怒，如果真的能喷出火来，那他面前的阿宾早就已经化为灰烬了。
阿宾皱紧了眉头，一口喝干面前的酒。
“没错。”
“砰！”他话音刚落，唐锋已经重重一拳砸在他的右颊上，他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阿宾身边的保镖一拥而上，对着唐锋怒目而视，正要动手，阿宾慢慢地爬了起来，挥手阻止。
“你们都出去。”阿宾挺直身体，抬手抹去了嘴角流出的一丝血迹，把椅子摆正，安安稳稳地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唐锋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坐到他的面前，死死地瞪着他。
阿宾叹了一口气。
“阿锋，我早就跟你说过，我需要一个交代。”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张纸巾，慢慢地擦拭着双手，好像除了要把脏东西擦掉之外，还可以把血污也一并擦去一般。
“你要交代，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阿宾再一次叹了一口气：“阿锋，我以为你能够理解呢，没想到你直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如果我不杀这两个人，那不就是我无能么？我阿宾在道上的名声要是垮了，还想在南江这一亩三分地上混么？”
“你不想杜大小姐有事，我也需要一条活路！”他抬起头，正对着唐锋的目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却没有一点不坦然的地方。
“你……”唐锋愤然地站了起来，“为了你自己的活路，你就要杀死两个无辜的人？”
“我自己要活下去，当然管不得别人的死活！”
两个人的目光激烈地碰撞着，谁也没有后退一步。
“阿锋，我早就跟你说过，你有你的原则，但我有我的活法，我不但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
唐锋的面色越来越冷，原本愤怒的表情也渐渐安定下来：“既然如此，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忽然抓起面前的啤酒瓶，往桌面上狠狠地一砸。
“砰！”如此大力地碰撞，酒瓶碎成了无数玻璃片，纷纷扬扬地洒在桌子和地面上。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
唐锋扬起手，用力往桌面上一拍，不知道有多少片碎玻璃扎入他的皮肉之中，鲜血立刻染红了面前的一片。他压根儿没管这些，站起身来，轻哼了一声，没有再看阿宾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在整个过程中，阿宾的眼皮没动一动，只在唐锋手掌上的血喷涌而出的时候，嘴角才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你干吗那么傻……”杜雅楠抽出纱布，绕着唐锋受伤的手转了几圈，打了个结，这才开口说话。
唐锋忽然神色愤怒地跑走，又一脸黯然地回来，杜雅楠猜得到其中的原因，所以她没有问，只是劝他赶紧去看医生。倔强的唐锋却不愿意去，于是她用镊子小心地把他手上伤口中的碎玻璃碴子夹出来，上了药，包扎好。
她能够理解唐锋现在的心情，不管怎么说，在这个纷乱无情的世界，唐锋实在是太过善良，有很多东西他不会去牺牲，也不愿去牺牲。
其实在杜雅楠的内心之中，也能够理解阿宾的做法。从小到大，她一直就是接受这样的教育，小人物从来都是用来牺牲的，直到萧克的死，才让她深刻地感到震撼，但她依然明白，这个世界持这样看法的人，还多的是。
扪心自问，如果真的要用那两个小保安的生命，来换自己和唐锋的生命，她又会怎样选择？杜雅楠的脸色黯淡了下来，她清楚自己会如何选择。
但是唐锋……
他会怎样去选择？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漫不经心地抹去两个人的生命？”唐锋的低吼带着愤怒，也带着无奈。即使是在战场上，似乎也没有现在的世界这么残酷。
他看向窗外，根本不顾自己右手已经受伤的事实，捏紧了拳头，伤口迸裂，鲜血从指缝之中渗了出来，染红了雪白的纱布。
杜雅楠不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从保镖的工作来说，和倾向自己一方的杀手闹翻绝对不是明智之举，至少从那天开始，对于杜大少的动向，他们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情报来源。
以杜元梓的性格，当然是一不做二不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虽然第一次的行动没能杀死自己的妹妹，接着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杜元梓在南江这一亩三分地上，能依靠的也只有阿宾这一股势力。如果是以前，唐锋相信阿宾不会害自己，但在这件事情以后，他忽然对这个兄弟丧失了信心。阿宾是个非常自我的人，真正重视的唯有自己的利益，实在摸不清他到底怎么想，如果利益合适，那他真的要杀死唐锋与杜雅楠也不会有一丝犹豫。
“对不起，杜小姐。”不管怎样，现在不知道对方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对杜雅楠的安全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身为保镖，唐锋心中不安。
“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能保护我。”
杜雅楠是真的不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唐锋在身边，她就觉得特别安心。
酒吧里，阿宾烦躁地往自己的嘴里灌着酒。
唐锋是他的朋友，唯一的朋友，但他不能不为自己考虑。他也觉得郁闷，为什么这个死心眼的唐锋就是不能够理解自己？他和唐锋不一样，如果不努力拼杀，怎么才能出人头地，只是杀了两个不相干的人，他又闹什么脾气？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嘴角抽动，苦笑了一下。这双手上，沾染了多少血腥？
“唐锋，我不可能和你一样做一个单纯的军人，我踏入了黑道，一天是黑社会，一辈子都是黑社会。”
他的心情很坏。
酒吧里面依旧是那么嘈杂，他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两口，又烦躁地扔在地上，在桌子上一拂，把酒杯酒瓶之类的东西全都扫在地上，发出哗啦的破碎声。
周围的一圈人都吓了一跳，只有刚刚走进酒吧的一个女子连眼皮都不抬，自顾自地走到酒吧角落坐下。
阿宾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看清了这个女子的容貌，眼睛忽然亮了。
“林若男？”
这个冷漠的女科学家，居然又来酒吧买醉！虽然那天晚上之后，阿宾再没有机会与她相遇，却一直记得这个特别的女子。
林若男的面色依然如同古井不波，她要了一瓶伏特加，也不兑什么其他饮料，只是一口一口地干喝着。
这个女人的酒量，可不简单！
“林小姐，一个人喝闷酒，不是太无聊了吗？”阿宾走过去，忽然间烦恼消除了大半，微笑着同她打了招呼。林若男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好像是不认识的样子，低头继续喝酒，没有说话。
“你这么喝，很容易醉的……”看到林若男冷漠的双眼，大口喝酒的情态，不知道为什么，阿宾有种心痛的感觉。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为什么要以坚硬冷漠的外表示人，连麻醉自己的时候都表现得这么平静？她应该是很坚强的人，但是越坚强的人，痛苦也就更加持续和延绵。
阿宾忽然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了自己。
林若男还是不理他，她已经习惯了冷漠，习惯了不与人沟通，在做研究的时候是这样，在喝酒的时候也是这样。
“伏特加的酒精浓度太高，如果不兑点别的饮料，喝起来口感很差……”
“口感不是问题。”在阿宾再三的搭讪之下，林若男终于回答了一句。
“对我而言，需要的只是喝醉的结果，过程毫无意义。大约430克以上的酒精可以让我进入沉醉状态，就效率而言，我只需要选择最烈的酒。”她抬起头，看了阿宾一眼。
“为什么要喝醉？”
“因为我要忘记一些解决不了的麻烦。”林若男的回答很简洁，她的目标也非常明确。
阿宾笑了笑：“林小姐，喝酒确实是可以忘记烦恼，不过不是这么喝的。”他在林若男的身边坐了下来，“喝酒这种事情和科学研究不一样，重要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
他招了招手：“服务生，给我上一瓶最好的红酒。”
他转向林若男，晃动着从服务生手中接过来的两只高脚杯。
“你有没有觉得，每次喝醉之后，收获的只有头疼，而那些烦恼依旧还在那些地方，赶都赶不走？”
“你怎么知道？”林若男终于正眼看他，她认出了这个人，忽然觉得他讲得东西很在点子上。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为了忘记麻烦，曾经喝过好几年的酒。”阿宾拿过开瓶器，慢慢地旋入红酒的软木塞当中，“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后来才发现，这种办法是不正确的。”
“那应该怎么办？”
阿宾拔出了瓶塞，一股带着木头清香的酒香飘散开来，这酒和那些高档娱乐场所来比虽然算不上好，但葡萄酒的年份也算不错。
“林小姐，你是做科学研究的，应该经常做实验。”阿宾慢慢地给两只酒杯斟满酒，话题却兜兜转转，“你应该知道，做任何一个实验，都有非常严格的步骤，不能随便加快。”
“那又怎么样？”
“其实喝酒也是一样。”
阿宾把手里的红酒递给林若男，自己也轻轻啜了一口：“虽然你是一个科学家，但在喝酒的问题上，你还刚刚入门，如果有兴趣，那就让我来和你一起研究一下。”
林若男瞪了他一眼，接过红酒杯，咕咚一口喝了下去。“好！”她干脆地答应了一声，阿宾的脸上却泛起了苦笑。
“林小姐，酒不是这么喝的……”他摇了摇头，把空杯子拿了回来，重新倒了大约三分之一的样子。
“现在，你开始跟我学，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他重新把杯子递给了林若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