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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克回到省会的当天就去了省公安厅。
他是坐公交去的，路过省政府大楼的时候，他看见一群人扯着白色的长条布站在政府大门前面，白布上面用红色的字写着——“要求严惩非法欺诈集资者”“恳请政府为民做主”等字样。看来这些人是来向政府讨说法的，近几年随着国家经济的飞速发展，相应的程序与流程设施配套不完善的问题日益突出，经济生活中存在的问题也逐渐放大了。大都是因为经济问题，民间这种向政府请愿的事情越来越多了，当然这也是因为随着国家法制和民主建设进程的加快，人们的法制观念也加强了，知道运用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的权利，也知道如果站在了法律的一面，政府不可能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管的。不过也不全是这样，类似的事件，如果地方政府机关处理不当也会出现问题，近几年时不时就会有冲突的报道出现，尽管国家已经多次强调要求地方政府妥善处理这些问题，但意外总是不可避免的。
成克看着那些条幅，想到了前不久发生的吴英案，那个人也是因为非法融资被逮捕了，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不过成克并没有过多关注，具体情况他不是很清楚。
到了省公安厅，成克直接去了三楼张副厅长的办公室，事先他已经给对方打了电话。
他敲门进去的时候，张福生正在浏览一个网页。他看见成克来了，站了起来。
“老成啊，就等你了，这段时间我可真是焦头烂额了，你总算回来了。”他说着，指了指办公室的沙发让成克坐下。然后他回到办公桌后面，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
“张厅，我这次回来，是因为在w城遇到了一些麻烦，没法子了，只能来找您了。”成克说着，又占了起来。
张福生抬起了头，哦了一下，然后拿着那份文件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怎么了？”他说着，为成克接了一杯水，然后回到了沙发旁边坐下，成克也坐了下来。
“我现在不能确定，但事实俱在——”成克说着，接过了张福生递来的水，“我这次去w城，原本是调查三才集团史玉峰被杀的事情的，但我调查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其他的问题。”成克看着张福生。
张福生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说。”
“我调查史玉峰的时候，发现三年前，也就是零八年的时候，那时候x城发生了一个案子，是一个小学校长被杀的案子，你还记得吗？”
张福生点了点头，“我记得。”
“我通过一些渠道，了解到了一件事情——三年前，史玉峰的妻子被人给杀了，并不是像后来我们知道的是意外，而是真正的谋杀，凶手用**杀人。”
“**？”张福生想了想，“我记得，三年前那个案子，你后来还调查了，据说那个小学校长也是**中毒吧？我当时把这件事向上面反映了，但上面说案子已经结束了，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是的，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在一个城市，两起**投毒杀人事件。”成克说，“但问题是，这两个案子，都被人隐瞒了。”
张福生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是查到史玉峰他妻子的真实死因之后才联想到那个小学校长的案子的，这才最后确定了。”成克说，“当时我调查那个小学校长的案子，有一个叫贺平的也带着他的法医团队，他负责的是尸检，但尸检报告中却没有提到**中毒的事情，要不是后来我让小宋重新检查，尸体一火化，这件事情就永远被掩埋了——”
张福生坐直了身子，他长长的吐了口气。
“后来我调查到，三年前，史玉峰他老婆的死，事实上是给他垫背了，凶手有两次都是冲着他来的，第二次却阴差阳错杀了他老婆，问题是，当时警方肯定发现了**的事情，但却没有立案，而史玉峰明知道凶手的目标是他，他却没有因此提出异议，只是按照意外低调的处理了这件事情，然后他去了安保公司雇佣了保镖，一直到今年，他掉了心，和安保公司的合同到期后再没有续约，结果他马上就被人杀了——那两次，明显都是咱们的人有意隐瞒了事实真相，而且，我不知道我这样说是不是有些过头，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双向的往来，警方和史玉峰，甚至和那个小学校长之间有什么东西——因为我调查过，那个小学校长被杀前一天晚上，他曾和史玉峰一起吃过饭。”成克滔滔不绝的说着，终于说完了。
张福生一直静静地听着，成克说完了，他才开口。
“你先看看这份文件，本身我是想让你重新接这个案子的，但现在听你说了这些，这个案子不是那么简单了。”张福生将文件递给了成克，成克打开了文件。
这是一份调查报告。是关于三才集团非法集资的案子。
成克想到了刚才来的时候看见政府大楼前面那些请愿的群众。
调查报告说，三才集团董事长史玉峰从2007年开始，通过欺诈等手段，向总共一百六十七个人高利贷非法集资三亿元，零八年时候用这笔钱投资了x城“立丁商业大厦”的建设项目，这是史玉峰捞到的第一桶金，随后他将尚未完工的商铺提前招商，通过资金周转，逐渐建立起了他的三才地产帝国。但因为高利息并没有兑现，到2010年下半年房地产市场开始出现问题，他的资金链断裂，集资给他的那些人便开始闹事了。
成克看完了这份文件，“看来，这个人身后还留下了一堆的麻烦，非法集资，按照前不久吴英的案子看来，可是重罪了。”
张福生点了点头，“我原本只是针对这个集资的案子的，但你刚才说了那些，让我不得不把这几件事情联系起来了，你知道三才集团的第一桶金，就是那个‘立丁商业大厦’，在什么地方吗？”
成克没有回应。
“就在以前那个立丁街小学的地。”
成克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立丁街小学已经被拆除了，但却不知道座落在那上面的那栋大楼和史玉峰有关。
“三年前那个案子结束后，立丁街小学就着手搬离到新的校区了，原来的学校被拆除了。”张福生一说完，成克的脑子开始飞快的运转起来。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查到的，立丁街小学校长被杀的前一天晚上，他曾和史玉峰还有其他的人一起吃过饭。吃一顿饭原本没有什么，但如果在那样的条件下，这顿饭也许意味着太多黑暗的东西。如果史玉峰当初没钱，他是通过非法集资的手段弄到钱的，那说明当时他原本是没有资格参与招商投资的竞标的，可是后来他却拿下了立丁街小学的那块地。成克可以想得到，那天晚上和史玉峰一起吃饭的，不只有小学校长一个人，还有别的人，一些举足轻重的人。而且再往前推，饭肯定也不止吃了那么一次。
“张厅，”成克说，看着张福生，“我想得到授权，重新清查三年前的案子。”
张福生笑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抽出一根烟，也给成克给了一根，然后点燃，吸了一口，“但你刚才说到了贺平，你知道贺平吗？”
“知道，不过不是很清楚，平时没什么往来。”成克说。
张福生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前，将门关严实了。
“现在就我们两个人，我给你说一些台面下面的话吧，”张福生重新坐下，“贺平，是连厅的人。”
“连厅长？”
张福生点了点头，“你知道的，连厅长明年就要退了，他退了，留下的缺只能从我们这几个副厅里面补了，问题是，补谁？”
成克慢慢地点了点头，“我听过一些风声，好像您的机会最大……”
张福生抬起了手，“问题是，在正式就任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这不是小的位置，争斗很大的，不是说机会和功劳的问题，连厅看重的人不是我，而是胡厅。”
“胡福山？”成克看着张福生。胡福山是三个副厅之一，论资历他比张福生深，论年纪，张福生还太年轻了。
“不过是一个小学校长被杀了，连厅却让他身边的人下去地方调查，你不觉得有些兴师动众吗？”张福生说。
关于这个，成克当时也想过，他当时觉得，地方城市的一个小学校长被杀了，却惊动了省里，他原本还以为省里有什么人和这个小学校长是亲戚——
成克突然愣住了。
那个小学校长，他记得是叫胡炜。
胡福山。
张福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是保密的，为什么保密，当时只说不想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连办案的人都不知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立丁街小学校长胡炜，是胡福山副厅长的亲哥哥。”
成克恍然大悟，这么看来，那就不奇怪了，自己的亲哥哥被人杀了，做弟弟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了。成克缓缓地点着头。
“但是，既然如此，贺平为什么非要隐瞒死者的真实死因呢？他不是应该查出个究竟吗？”成克说。
“我觉的你应该反过来想想——”张福生手指头在茶几上点了点，“不是他非要隐瞒真相，而是他想尽快结束这个案子，而结束了的这个案子的最终结果——按照你的说法，还不能和那个**有关——你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成克回味着张福生的话，终于明白了。
成克说，“贺平的人隐瞒了胡炜被**杀死的事实，而同时，警方——甚至是史玉峰他自己——也不想让他妻子是被**杀死的这一事实泄露出去——这两个案子看上去就完全一样了。”
张福生点了点头，“我毕竟是在这个位置，上面的这些事情知道的比你多，但之前的确没有想到这些，你来给我说了那些事情之后，我才能将所有的事情总结起来，连成了一个整体。”
成克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不想让**的事情被人发现——至少从表面看来，他们居然在保护真正使用**杀人的那个人！贺平——或者应该说是胡福山——不，”成克又改口了，他看了看张福生，“也许应该是连厅——因为至少他们所为——都是不想让这个真正的凶手浮出水面。还有——是什么力量，让史玉峰宁可让自己的妻子就那么被人杀死，也愿意沉默的接受那个虚假的结局？”
张福生摇了摇头，“这里面有很多疑点，但是如果涉及到高层的话——”他看了看成克，“老成，我允许你去调查，但一定要随时将调查进展向我汇报，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成克点点头——也许张福生是怕如果牵连到高层，如果高层不想让这个案子继续下去，那他自己在做一些决定的时候得好好斟酌斟酌的。张福生的这一表态让成克有些失望，虽然他能够理解张福生。
“还有这个案子，”张福生指了指茶几上的那份文件，“三才集团的好日子到头了，非法集资放在前几年还没这么敏感，但现在却是个要紧的大案子了，史玉峰虽然死了，但他的公司还在，你把这文件拿回去，你毕竟是搞经济侦查的出身，再加上这么多年的刑侦经验，拿回去好好看看吧——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咱们马上就得展开取证调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