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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迟月所过之处，从第五都到第一都，所有人都隐隐看到一条黑龙的虚影在苍穹之上游弋而过。
云雾缭绕在祂身侧，仿佛从神话中降临于世的幻觉。
到那一阵随之横扫而来的威压昭告天下——这并非什么镜花水月，祂仅仅是经过，就给人带来毛骨悚然的震慑，丝毫生不起反抗之力。
“龙……是传说中的真龙！”
“烛龙在上！”
体内流淌的血脉似乎受到某种远古的召唤，沸腾起来，不少魔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以彻底臣服的姿态，跪拜于地。
在那瞬息间，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他们魔族的主宰，归来了。
紧接着，他们脚下的土地以深渊为中心，震颤的波动传遍整个魔界，疾风骤起，黑云压城，仿佛这片大地都被黑龙的降临所惊醒，时隔千百年再次睁眼仰视天云。
——是深渊的封印被撬动了。
深渊中令人生畏的瘴气，本就诞生于烛龙尸骸。如今龙骨被彻底炼化，烛龙之心与骨再度交融，终于斩断了那源源不断散发瘴气的根源。
部分瘴气溢散在天地间，而更多的则如同水滴汇入江流一般，被威风凛凛的黑龙吸收，令祂一时间吐息间皆是纯粹的魔气。
封印逐渐消散，一线光第一次穿越过陡峭的崖壁，照进深渊之下。
“阿迟……”背后垂着雪白羽翼的边星洲抬头，对着光不适地半眯着眼，嘴角却勾起笑容，“你的道啊，终于大成了。”
边迟月跨出一步，瞬息间来到第一都的中心——象征着魔君的魔宫前。
那道黑龙的虚影追随在他身后，最后环绕在他身周。魔气几乎凝为实质，如黑云般簇拥着他，乍一看像是一件曳地的披风，长长的摆尾无声扫过地面。
‘……哇哦，好大的动静！’旁观者莫枕眠的心音顺着灵魂层面的联系，传入边迟月的识海里，‘这就是魔尊的排面么。’
他无奈地回应：‘其实我有努力压制过了，看不出来吗？’
边迟月如今还在适应刚刚获得的、磅礴的力量，不能很好地收敛一身威压和气息，部分力量外溢，便凝聚成了巨龙虚影。
如果说，以前的边迟月是光守着一片湖泊，大部分时间还只取那湖泊中的一瓢水，那如今他就是镇守着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仅仅海面上时而起伏翻涌的海浪，便携着千钧之势。
尝试过后，他最多只能把黑龙虚影缩小到一人合抱的粗细，不至于太过骇人。
‘呃，’莫枕眠那边沉默片刻，委婉点评道：‘那你的成果可能有点点显微。’
边迟月被呛得脚步一顿，然后迅速调整好状态，踏入宫门。
面对身缠黑龙的青年，把守在门口的侍者禁卫们大多明了眼前人的身份，皆恭恭敬敬地跪拜于地。
他走过的地方，只余一地敬畏的静默。
“站、站住！”出乎意料地，竟有一个愣头青没注意到周围人的动作，傻乎乎地开口呵斥一声。
她出身民间，年轻气盛，才刚刚靠着自己的努力编入禁卫军，得以进魔宫做事。已踪迹全无多年的魔君对她而言太过遥远，原主“边迟月”失踪那会儿，她或许都还没有出生。
她不认识什么魔君，只知道入职以来所见的官吏中，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擅闯魔宫，便应该阻止。
边迟月停下脚步，静静地望向她，黑眸不辨喜怒。
眼前的青年每一次吐息，都化为云雾翻涌，拱卫着黑龙虚影，在境界的巨大差距下，她耳旁嗡嗡作响，几乎能听到自己胸膛内剧烈的心跳，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直竖起来。
但她咽了咽口水，竟硬生生顶住了没有后退，拼命挺直腰板：“闲杂人等没有传唤或通行令，不、不得擅闯魔宫！”
一瞬间，四下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掷地有声。
所有人不知不觉地屏住呼吸，恨不得能钻进地里逃开十万八千里远。
边迟月神识探入储物袋里，还真翻找出了原主闲置的通行令。只见他手一翻，令牌就出现在他掌心。
“给。”他将令牌递给小禁卫。
小禁卫低头缺认了令牌真伪，有魔君亲印，只是有些年头了，看上去很有岁月的痕迹，于是她严肃着一张脸后退：“请进。”
眸中显出一丝笑意，边迟月颔首道：“你在你的岗位上做得很好。”
“……啊？”小禁卫读不懂空气又一头雾水，茫然地望向四周，才发现周围人居然都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说罢，边迟月继续向前，一步步踏着大殿前的宫阶，拾级而上。
恍然间，他的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他在山海卷中所见的场景，原主当年也是如此缓缓走向巍峨的宫殿，身后魔族人跪了一地，见证他踏上魔界权势的巅峰。
一步、一步……
他们的脚步，似乎跨越了悠悠岁月，重叠在一起。
仙魔两界都以“九”为极数，这宫阶也恰好共有九十九阶。但也有民间传说，魔宫建设之前，设计者原本提出要打造一百级阶梯，有大道圆融之意，但魔君为表示自己仅仅是凡尘芸芸求道者之一，便改为九十九阶。
等边迟月踏进宫殿，殿里已有人静候多时。
魔君忠诚的拥护者们静立在宫殿两侧，简姽璎、谢云回等人此次护卫有功，站在更靠近皇位的位置，而谢陨由于充当了类似“大脑”的领导者，虽身为城主，却破格站在最前列，与这些年代理朝政的宰相并肩。
对此，在场的人都知道谢陨是边迟月心腹，自边迟月初露锋芒时便追随着他，于是便也无人提出异议。
“逆贼已诛，恭迎尊上归来——”众人俯首。
……
目送着那条黑龙呼啸而过，莫枕眠收回视线，狂风怒号，但她的身形没有动摇半分，连发丝都未乱，红伞依旧轻盈而稳定地在她身侧回旋。
手中还持着那盏随手借来的茶杯，她用指尖漫不经心地磨蹭着杯口，另一只手缓缓握拳。
瞬间，那覆盖魔界十二都城的水面开始震荡，水波涟涟，急剧收缩起来，以莫枕眠盘坐在半空中的身影为中心汇聚。
一时间，水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
接着，莫枕眠握拳的手松开，转为两指并拢，指向身下涌动流淌的急流，轻巧地向上一提。
“淙淙——”
只见那庞大的水面聚为一道水流，如白练一般在空中高高扬起，然后随着莫枕眠指尖的动作向上涌动，仿佛瀑布逆流。
在莫枕眠的控制下，那来势汹汹的急流变得越发温顺，就像是一匹的白锦缎被缓缓抚平褶皱，最终流入她手中的茶杯里。
水流源源不断，那茶杯大小只如沧海一粟般渺小无比，却像是没有杯底一样，怎么装也装不满。
等到最后一滴水汇入，莫枕眠借来时的一杯茶水，此刻还是一杯茶水。
莫枕眠一松手，那盏茶便稳稳向下落去，直至回到茶肆。
迎冬祭的热闹被黑龙焚火等一连串异象打断，茶肆的主人早早就打了烊，为保安全而闭门不出。
掌柜的小心翼翼地蹲在柜台后，遥遥听见街上时不时传来的惊叫、呼救声，还有随之而来的魔物咆哮声，感到心惊肉跳，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撞上身后满满当当装着茶具的木柜。
心下一咯噔，店家连忙转头一瞧，见没有茶具被打碎，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差点把吃饭的家伙儿都打碎了……”
忽然，他顿了顿，定睛一看，却发现那些空茶杯之中，有一盏杯中还泛着盈盈水光！
像是有人拿了茶却一口未动，就随手放了回来……难道是哪个伙计出了差错？
要是在平时，店家一定会把水倒了，再仔细清洗一番，但现在情况特殊，他双眼盯着那盏茶，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嗓子燥得厉害，
‘看起来好像没有喝过……’店家想，‘我索性喝完，倒也不浪费了。’
于是他捧起茶，准备润润嗓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盏茶入口的口感格外醇香清甜，令人心旷神怡，下意识想再喝一口。
泠泠水流瞬间抚平了他咽喉里的干燥，甚至他感到身上的沉疴旧疾仿佛都有所好转，浑身上下出奇舒坦。
茶杯不大，原本应该是两三口就能见底的，但他惊讶地发现，这盏茶不论怎么喝，杯中水面都不会下降分毫！.?
这盏茶……好像没有穷尽，是喝不完的！
他这是在做梦吗？店家震撼得有些恍惚。
莫名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不久前倚靠在窗前，笑意盈盈地向他借一杯水的少女。
他还记得她生得如仙人一般，在红伞的映衬下更显得异常明艳。
“莫非……真的是仙人？”他怔愣着，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