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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自在

作者:祖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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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云裳瞧一眼,回想起来,“是郑纬给的,那时你正在昏睡。”

    说着,她拿起玉佩,在阳光下细瞧了瞧,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郁闷之色。

    “可惜了,若不是怕郑纬的人追查到,怎么也要把它卖了,应该能卖不少银子。”

    阿温怔忡,“此物,郑玮也曾送过我。”

    “怪不得。”她忽然悲笑一声,“怪不得我的力量会恢复。”

    温云裳疑惑。

    阿温沉默片刻,才说话。

    她的语调很轻,带了几分怅然,“那是前世的事情了,你还记得我曾说过的那个被赐死的姬妾吗……”

    温云裳蹙起眉,点了点头。

    阿温曾说过,前世在吴宫时,有个姬妾因为诱她跑出宫殿与一群外男相见,被郑玮直接赐死了。

    阿温道,“我本来就对郑玮惧怕不已,整日惶惶不安。”

    “那姬妾虽说是为了害我,咎由自取。可她一死,我便觉得有几分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到了晚上更是害怕地不敢睡觉。”

    “然后呢?”

    阿温回忆道,“后来有一日,郑玮便将这块双鱼玉佩扔给我,说是巫咸奉上来的,能滋养人精神魂魄,夜晚安眠。”

    “可我那时惧他厌他,一转头就把玉佩扔到了妆奁里……没想到这玉佩真有奇效,还在如今派上了用场。”

    “你是说,凭借这玉佩你才能恢复?甚至控制我的身体?”温云裳确认道。

    阿温:“是啊,在山上时我差点就要悄声无息散掉了,没想到还能醒过来。”

    温云裳一时无话。

    阿温出于报复地刺郑玮一剑,郑玮却用这玉佩阴差阳错救她一命。两人恩怨纷纷,早已经说不清是谁的错更重一些。

    而且,她作为局外人,更能注意到一些阿温没注意到的事情。

    温云裳凝神回忆,不知怎么,眼前竟然闪过当时郑玮倒在地上的神情,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眼中却毫无怨恨,甚至有些奇异的温柔。

    真是古怪。

    这时,阿温又道,“你放心,这次是在玉佩作用下,我机缘巧合才能控制你的身体,往后再也不会了。”

    “而且,这玉佩里的力量也所剩无几,还是得想别的法子。”

    温云裳听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经此一事,她对阿温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怜悯,又怀有天然的警惕,没办法真正相信她。

    她抬头看看天色,时间紧急,往后的事还远着,现在要紧的,是着手眼前。

    那夜,夏侯淮临别前告诉她说,他的人查到她父母最后的踪迹是在大周,邑都。温云裳便准备快些赶到,免得错过了。

    她一面想一面继续收拾行李。

    阿温见她不说话,也沉寂下去。

    那一剑过后,不管郑玮死了没有,仇恨都已经散去,剩下的只有几分怅惘。她如今看到那块玉佩,难免想到从前,也不是没有好时光,最后变成这般模样。

    不过也好,总算吐出积郁多年的那口气。

    此刻,就算魂魄消散,她也甘心了。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温云裳的前路,还有多年未见的父母姐姐。

    她想到这儿,正准备说些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笃笃——”

    “是谁?”阿温问道。

    “帮我们的人。”温云裳一面回答,一面急忙穿好靴子,到铜镜前整理衣服。

    她先是拿出一罐东西涂抹脸部和手部,再将眉毛画粗,仔细妆扮,最后拉高衣领,遮住没有喉结的脖颈,神色再颓丧些。

    于是镜子里,俨然就是个面色泛黄,有些病歪歪的郎君了!

    她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头戴青方巾,脚踩布鞋的青年男子,下巴上留着胡茬,一脸虎相。

    他一见温云裳开门,便皱着眉有些不耐烦道:“小李兄弟,敲了半天门了,你怎么和姑娘家似的,磨磨唧唧!”

    温云裳抱歉一笑,唤道,“李哥。”

    阿温在脑海里疑惑道,“他是谁?”

    温云裳便分神给她解释。

    胡茬青年名叫李定,是她暂时跟随的商队头领。

    此事说来话长。

    十几日前,温云裳正扮作男子在茶摊喝茶,巧遇李定一行人。

    她观他们神情做派,皆磊落正气,又听他们闲谈,说此行是要带着人马货物往大周去。

    温云裳不由得心念微动,如今世道依旧乱着,要从北边走到南边,一人上路过于危险,她早就想着与人同行。

    于是当即随机应变,化名李云,上前攀谈。

    温云裳口称自己是吴国的书生,战乱时与家人失散,要去大周寻亲,希翼能付些银子和商队同行。

    可这年头,带着货物的商队一般不接纳外人,就怕遭了内贼,李定等人严词拒绝。

    温云裳无法,正心中丧气,准备另寻出路时,却被李定叫住,询问是否会算账。

    原来,李定带着一群大老粗采货,唯一的帐房先生出急病死了。

    这可不行,商队一路回大周,便要将这些货物送到各家店铺,没了账房先生,谁来记这些账?

    温云裳闻言大喜。

    她幼时便跟着家里人出入自家开的胭脂铺子,姐姐出嫁后,父母又抱着让她经营铺子的念头,记账一事自然不在话下。

    于是顺理成章混入商队,到了江夏城。

    ……

    此时,客栈里,李定又对温云裳问道,“对了,小李兄弟,你的病好些了吗?”

    温云裳一惊,记起自己行路时的身份来。

    未免麻烦找上门,平日赶路时,她向来装作穷书生,免得被人抢钱。

    而为了遮掩她蜡黄的不像正常人的脸色,无奈之下,只能装作自己身上有些病症。

    想到这儿,她连忙咳嗽两声,虚弱道,“老样子。”

    相处了这些日子,她也摸清了李定的为人,平日里嗓门大,为人严肃,心肠却是不错的。

    就是有个问题,熟了之后,有些太过热情。

    果然,一听她这么说,李定便神色凝重地抓抓头发,关问道,“药铺就在客栈旁边,小李兄弟要不趁着机会,在城里抓些药?”

    “这出了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没地方看大夫。”

    温云裳果断摇头,她自然没有病,一去岂不是露馅?

    李定却以为她是怕耽误时间,又道,“不妨事的,时间倒也来得及。”

    “真不用了,李哥。”

    李定又看她一眼,心想,这小李兄弟自从来了商队里面,衣衫便裹得严严实实,像是怕冷似的,身材在男子里面也算得上又矮又瘦。

    瞧瞧这脸色,今日比昨日更黄。

    啧,也不能怪他过分紧张,这好不容易找来的账房先生,可不能死在路上。

    于是又劝一遍,恨不得直接拉温云裳去医馆。

    温云裳满头大汗,李定这热情毛病,她着实怕了。

    混在一群男人堆里,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她就记得有一次,她刚要脱离队伍悄悄去如厕,李定便要与她一同去。

    当时她就害怕极了。

    想着想着,温云裳实在推拒不过,她眼神一转,下一刻,直接拍上李定的肩头。

    她粗着声,颇有男子气概地说,“李兄,大男人的,你怎么磨磨唧唧,只是些小病罢了。”

    话落,李定一噎。

    这话听着耳熟,是把开始时他说的话还了回来。

    温云裳趁机又快快开口道,“李哥,走吧,队伍该出发了吧。”

    这下李定倒也不好再多说。

    两人便一同走下客栈里咯吱作响的楼梯。

    客栈大堂里,商队的人差不多也齐了,约莫十几人,正三三两两站着。

    李定见状,一挥手道,“出发!”

    一行人便热闹地走出客栈,牵着骡子,骡子又拉着货物,齐整地走出江夏城城门。

    温云裳混在里面,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江夏城熟悉的城门。

    江夏城作为南北相接的要地,依旧还是那么热闹,城门口处来来往往,人声吵嚷。

    温云裳难免想到一年前,她跟着太子刈第一次来到这座城池,是要跟着军队北上攻齐。

    如今却是要跟着商队南下,走上未知的路。明明也没过去多久,可如今想来,竟然恍若隔世了。

    温云裳回忆着,她那时初初知晓太子刈的身份,不知何时就会人头落地,也是在这里,在周城主府的那一夜,迎来了转机。

    她堵上性命,用一处箭伤换来了太子刈的心软。

    箭伤……

    温云裳一怔,又想到函水山上太子刈为她受的那一箭。

    太子刈好了吗?

    温云裳作为局外人,就在清晨与阿温对话时还觉得,阿温与郑玮之间的恩怨真是分不清谁错得更多。

    那她与太子刈呢?

    “小李兄弟,别愣着,跟上啊!”后面一个汉子粗犷的声音让温云裳从思绪中惊醒。

    “好。”她应一声,一面跟上队伍,一面摇摇头,甩开那些念头。

    李定说,出了这座城,便算是踏入了南地。

    南北相隔甚远,一来一回,风险太大。若非必要,温云裳想,她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来,也算是和那些过往一刀两断了。

    倒也没有什么不舍,只是觉得心头有些难言的滋味罢了。

    ……

    队伍不一会儿就走出很远。

    温云裳再回头看江夏城最后一眼时,只能看见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了。

    她定定看一眼,终于不再回头,而是看向前方,内心感到水一样的宁静。

    她一路乔装打扮,总会遇到不少困难,譬如赶路时要尽量藏着女子身份,因为人心总是难测。

    譬如从此得隐姓埋名,免得被郑玮或者是秦刈一方的人找到。

    但是困难再多,也总能解决的。

    身边忽然有人道,“嗬,真是不知不觉啊,雁群往南飞,又要入冬了。”

    温云裳不由得仰着脸看向远处,目光追随着看向那些成群结队的雁,扬起一个笑来。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长睫遮盖着的明眸里散出期许而闪亮的光。

    天高地远,目不所及,这就是她想要的真正的自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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