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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丰邑

作者:祖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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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队里,除温云裳外的十几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男子,于是一路走走停停,也不曾遇到过危险。

    约莫一个多月后,追随着雁群的踪迹,温云裳便随着队伍安然到了大周王都——

    丰邑。

    十一月的南边,正是降温的时候。

    大清早,商队一到码头就立即赶往城内的商铺。

    天已经亮了,却依旧挂着一轮隐隐约约的月亮,趁着街上还没有行人,大家伙儿停在商铺门口,开始手脚利落地卸货。

    冷风直往人脖子里灌,他们却兴高采烈地说着话,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离家多日,心再粗糙的汉子,也难免想家了。

    温云裳也忙得热火朝天。

    每当有货物被运进商铺,有人高声喊出数目金额时,她便站在一旁打着算盘,纤细的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拨算。

    这是最后一笔帐,做完后,便算是任务结束了。

    想到这儿,温云裳不由得内心愉悦起来,拨算的动作更加快。

    随着时间流逝,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商队的人手脚不停,一直忙到太阳出来,直直地晒着地面,大家才停歇。

    与此同时,温云裳也终于拨完了最后一颗算盘珠子,长舒一口气,面上露出笑来。

    这时,一只大手猛地拍上她肩头,把她拍得差点弯下腰去。

    温云裳回头,便看到额头冒汗的李定正呲着一口亮闪闪的白牙冲她笑。

    “怎么了?李哥。”

    李定指了指车椽,示意她坐下,“歇会儿吧!我没记错的话,小李兄弟第一次到大周来吧?”

    “正是。”温云裳点点头。

    “嘿,那你可有的逛了。”李定热情道,“趁现在有空,我就给你好好说说这丰邑城,免得你两眼一抹黑,触犯了贵人。”

    温云裳一听,心内感激,忙谢道,“小弟正愁呢,这敢情好,瞌睡来了枕头。”

    “先谢过李哥!”

    李定摆摆手,“没什么值当谢的,都是随口就能打听来的事儿。”

    说完,他伸出手指着方向道,“就说这丰邑城啊,往北住着的是权宦,往南是富人,一般人都去不得。”

    “这正中央,就是周王宫,更是去不得。”

    ……

    接下来,李定说了一堆在丰邑城要注意的事项,温云裳连忙记在心里。

    “旁的也没什么了。”李定哈哈笑着拍上温云裳的肩,“咱们这伙兄弟都在西城住着,小李兄弟日后若是有事,尽管来找,能帮上的一定帮!”

    “晓得了,这一路也多亏李哥照顾。”

    李定摆手,“客气!”

    这时,温云裳忽然想起阿温来,她看看左右,踌躇着低声问道,“李哥,打听个事儿。”

    “你问。”李定道。

    “我来之前就曾听说,大周尚巫,这厉害的大巫要去哪儿找呢?”

    “嗬。”李定一听,眼中涌现诧异,“这轻易找不到的,丰邑城里厉害的大巫都被王室贵族供奉着呢。”

    “平时遇到的,大多是招摇撞骗。”

    李定奇道,“小李兄弟找大巫干什么?”

    温云裳忙道,“我也只是一时好奇。”怕引人怀疑,她又说几句遮掩过去。

    此厢事也算了了,温云裳便准备告辞离去。这时,却见李定拿出一个钱袋来。

    “小李兄弟,你叫我一声李哥,我自然也不能亏你。这一路算账辛苦,哪有让你白干事的道理!”说完,李定就将钱袋扔到了温云裳怀里。

    温云裳惊讶,一拎起袋子来便心觉分量不轻,“李哥……”

    李定却截住了她的话头,笑着道,“你救了大家伙的急,该这个数,快收下吧。”

    温云裳自然推拒,她感谢商队还来不及,要不然自己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到了大周。

    李定却看着她背后神色一变,忽然站起来,急道,“哎,小李兄弟,不能再留你了,我东家来了!”

    说完,就忙不迭地整理好袖子,一溜烟跑走了。

    温云裳顺着他跑走的方向看去,商铺墙根处,不知何时停着一顶华贵的轿子。许是觉得商铺门口忙乱拥挤,轿子主人并没有下轿。

    此时,李定过去后,温云裳看见轿帘被侍立在侧的下人掀开,隐隐露出轿中人雪白的衣角,还有放在膝上的一双手。

    白皙而骨节分明,是位年轻的公子。

    这就是商铺的东家吗?温云裳默默想。

    她仰着头又看一眼商铺名字,悬挂的匾额上书——袖里乾坤。

    往里面看去,摆设也十分阔气。

    温云裳一路同行,大概也听李定说过,他们东家在大周算是顶顶有钱的富商,乾坤商铺涉猎各种生意,开遍了大周和周围的诸小国。

    这东家看起来年纪轻轻,真是不可小觑啊。

    随后,这念头打个弯儿便消散不见。

    温云裳没再细想,和商队的其他人打个招呼告辞,就顺着街道往街尾走去。

    将近午时,正是城内最热闹的时候。

    温云裳一面走在宽阔的道路上,一面看向两旁的商铺和小摊。

    自从吴国被灭后,她一路跟随着军队,见到的要么是荒凉而人烟稀少的偏僻小镇,要么是惨烈的战争,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走在如此有人烟的城池里了。

    许是大周偏安南地,避开战事的缘故,丰邑城内气氛祥和平静,周人们的穿戴看起来也都颇为富裕,比起别处更加鲜艳亮眼。

    街上,不时有穿戴华丽的贵族子弟打马而过,或是一抬飘着香风的轿子。

    “这就是大周啊。”阿温在她脑海里轻声感叹道。

    温云裳点点头,城内安宁的气氛,让她内心渐渐踏实下来。

    按李定所言,东城和西城该是普通百姓的所在。

    温云裳走出街尾后犹豫一瞬,最终抬脚往东面走去。

    她走后,乾坤商铺的东家恰好从轿子里走出来。

    李定躬着腰,看见东家白衣上的银丝暗纹,在阳光下灿灿生辉。

    他恭敬道,“东家。”

    “此行顺利吗?”清朗好听的男声问道。

    “幸不辱命,东西都带了回来,放在库房。”

    东家不说话了,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刚刚走掉的那位,是新来的账房先生吗?”

    李定一听,忙将温云裳的来历解释一番,接着,他却听见东家笑了一声。

    “什么书生?李定,你走眼了。”东家慢慢道,“富不去北,穷不走南。”

    “她这副派头,却要来大周最富裕的王都,有意思。”

    ·

    十一月份,南边还能见到星点绿意,北边有的地方却已经开始落雪。

    尤其是傍晚时分,太阳落下去后,冷得人直缩脖子。

    秦国王宫里,一位衣衫精致,样貌不俗的贵族女郎正带着婢女走在宫道上,朝着出宫的方向。

    她神色愤愤,一脸郁气。

    忽然,像是积攒了很久的怒意一下子爆发出来,又顾忌着什么,她声音低而尖刻道,“他凭什么!?”

    “没有我父亲相助,他能这么顺利走到今日吗?”

    “嘘!”拎着食盒的婢女急忙环顾四周,慌张道,“女郎,这还在宫里呢!小心被人听见传出去。”

    “传出去好啊,也让别人看看,堂堂太子殿下是如何恩将仇报的!”话音一落,就遇到几个路过的宫人。

    女子的声音一下子哑下去,像烧得正旺的火堆被冷水“噗呲”一声浇灭,连个火星子都没有冒出来。

    宫人们见到她,都退至墙边,垂头行礼,口中却并无称呼。

    原来,这女郎姓李,名逢珺,乃是当朝宰相李相邦的二女儿,她姑姑是秦王后宫中的妃子,是以经常出入宫中。

    要紧的是,这位如今虽没有什么称号,不该受宫人们的礼,可宫里宫外传言已久,她将是未来的太子妃。

    所以宫人们每次见到,都恭敬不已。

    宫人走过去了。

    李逢珺又带着婢女走了许久,才敢出声道,“她们应该没听见吧。”

    婢女心中鄙夷,要不是家里培养多年的太子妃人选,李逢珺的姐姐在前年意外落水而死,这重任怎么也轮不到这又痴又蠢的二女儿身上。

    她面上却一分不露,甚至亲密地靠近李逢珺,小声说,“女郎,难道那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听说这两年,殿下身边一直有个姬妾,一个半月前更是为救殿下而死,所以殿下才难以忘怀,迟迟不肯迎娶太子妃。”

    李逢珺听后吃惊不已。

    紧接着,就见婢女像是难以启齿似的,又犹犹豫豫道,“还有人说,那女子死的时候还怀着殿下的子嗣。”

    “女郎试想,这哪个男子遇到这种事,还愿意娶妻?”

    李逢珺愣住了,她不由得看向婢女手中提着的食盒。

    这些日子,自从殿下回宫,她便时常打着看望姑姑的名头进宫,实则是想偶遇太子殿下。

    再不济,也要送些糕点之物,培养感情。

    太子在外征战,一走便以年来计数。她如今年纪已经不小,婚事却一直定不下来,常被人耻笑。

    父亲总是让她等,可如今殿下都回来了,依旧没给个准话。

    此时听婢女这么说,一切就都有了缘由,不是她不好,是殿下心有所属。

    李逢珺一时间又惊又气,说不出话来。

    这要是活人还好,这人死了,她再怎么,也没法和死人一较长短啊。

    一直到走出宫门,到了马车旁,李逢珺依旧怔怔的陷在婢女的话里出不来。

    直到看到马车旁守着的嬷嬷,她才像是回过神来,忙问道,“嬷嬷,是真的吗?”

    “女郎,什么真的假的?”嬷嬷皱眉。

    “殿下真有个姬妾?还因为那个姬妾不肯娶我?”李逢珺嚣张的气焰消失了,惶惶问道。

    “住嘴。”嬷嬷一听便严厉止住她的话语,眉头皱得更紧。

    她是李家夫人专门派到李逢珺身边的,专司教礼之责。

    “女郎,您不用管旁的,只需要知道,太子殿下即将登基。您做了太子妃,日后便是秦王后!”

    李逢珺听着,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随后,她被带上马车,一行人逐渐远离了宫门。

    身后的秦王宫笼罩在暮色中,像是一头蛰伏着,等着吞食人心的巨兽。

    秦太子宫殿里。

    许多人忙进忙出,筹备着太子登基大典。

    前些日子,秦王最后一次临朝时,对臣子们宣称自己老弱,处理朝政力不从心,无法再理国治事,遂让位于太子。

    命令一经颁布,宫人们就忙碌起来。

    陈旧腐朽的王宫上下忽然充满了新的气象,奇异地显得生机勃勃。

    秦王的服饰被加急赶制出来,摆在太子寝宫中。

    黑色的吉服华丽而精美,绣着山川河图,奇禽异鸟。十二旒冕冠珍重地摆在一旁,五彩玉石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

    太子刈就孤身坐在寝殿中,漆黑的瞳孔看着窗外日暮的光一点点消失殆尽,像华美的绢帛烧到了尽头,只剩下些许残存的灰烬。

    有一点光透进窗户,照在他英挺深刻的眉眼处,白皙的脸上现出斑驳的光痕。

    他慢慢闭上眼。

    这时,刘巷伯走了进来,走到他身侧,却没出声打扰他这片刻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刈依旧闭着眼,却出声问道,“安排下去了吗?”

    “殿下,都安排好了。”

    太子刈点点头。

    “真是没想到,李相邦若是安稳些,野心不要这般不知满足,怎么也能……”刘巷伯叹口气,有些自言自语地感慨。

    太子刈听着,半响才说了一句,“人心总有不足,巷伯不必为他伤怀。”

    刘巷伯点点头,“还有一事,殿下,公子州求见。”

    这回,太子刈终于睁开眼,眸中神色莫辨,最后抬抬手,示意将他带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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