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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换了一个宿舍，比原先的更大了一些，但还是一室一厅的，由此可见天水阁的员工宿舍应该都是这个布局。
布莱恩随意环顾了一下四周，客厅天花板的墙角里多了个监控，笔记本换了台新的，其他的东西似乎都原封不动。
“挺不错的嘛，换地方了。”布莱恩道。
“是啊，比原来那间大了点。”莱很快给他们泡好了茶，“来，茶泡好了。”
布莱恩喝了口，还是那股味道，味甘而微苦，只抿一小口，香气就足以充盈整个口腔鼻腔，回味无穷！
“哎，真的很好喝诶！”巴洛睁大眼睛，朝布莱恩狂点头。
这傻样子……布莱恩失笑，轻轻弹了下巴洛的下巴。
巴洛也不躲，就这么定睛看着他，以不一样的频率又点了点头。
他在明示布莱恩：可以开始了。
布莱恩会意，食指粉色的肉垫轻轻沿着茶杯边缘画了个圈，聊天似的说道：“说来也挺奇怪的，我住你这里的那天晚上失眠了。”
“哦？是么…”莱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一开始我以为是水土不服，后来一想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我在宾馆里的时候明明睡的很好。”茶温了点，布莱恩举杯一饮而尽。
“你就是个猪，在哪里都睡的可香。”巴洛插嘴道。
“………”布莱恩白了他一眼，无视他，点了点杯子，“让我睡不着的其实是这个茶。”
莱放下了茶杯，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让我睡不着是为了要让我看到你和蓬在河边吵架的那一幕吧。”布莱恩道，“不过这一计成功率不高，我不一定会发现你离开宿舍，即便发现了也不一定会跟出去，不过这应该都问题不大，你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其他计划。”
莱微微一笑，眼睛像在说：你猜对了。
布莱恩：“我不知道你上次在地下迷宫的时候是不是说漏了嘴，你说这次任务的审批人是你。”
莱点头：“是我没错。”
“我一直很奇怪，天水阁这么努力地镇压扑里的死亡事件，为什么最后还是被传了出来……”布莱恩松开交错的十指，右手食指停顿了一下，然后果断地指向莱，“原来是你传出来的啊。”
莱看起来始终很平静，丝毫没有被拆穿之后该有的慌张。
看到莱这个反应，巴洛和布莱恩对视一眼，彼此心里了然——果然就是莱传出去的，因为他要把事情闹大，只有事情闹大了，他才能光明正大地降罪于马库斯！
既然他这么淡定，那说明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先前在咖啡厅的时候巴洛就和布莱恩说过这个可能，所以布莱恩并不对莱的这个反应感到有多失望。而恰恰相反，这种越来越接近真相的感觉甚至让他有些兴奋，兴奋到想要紧紧握住巴洛的手……
但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这么做...
“既然你是任务的审批人，那任务何时开始、哪几个冒险队接了、他们何时抵达任务目的地、冒险队的联系方式等，这些信息对你都是开放的。”布莱恩边给自己倒茶边说，“你去马库斯办公室门口闹的那天，也是根据我们的日程算准了的吧。”
“是啊，”莱懒得再故弄玄虚，“我的确知道你们很多信息。”
“挺好玩儿的嘛，整个戏台子全都给你搭好了，让你能尽情地演给所有人看。”巴洛讽道。
莱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在继续演戏还是真的有些得意。
莱的变化很大，仅仅几天的时间，他就已经从那个愤愤不平的青年转变成了一个善用连环计的谋士。
不，他本身就是一个成熟的谋士，伪装成那个愤愤不平的青年也只不过是他一连串计谋中的一环。
在第一天晚上布莱恩和他的交谈之中，他自始至终没有将自己的矛头指向过马库斯，但他却一点点地牵着布莱恩的思想，慢慢将他的矛头引向了马库斯，随后自己再假装附和过去...
每次一想到这里，布莱恩总会觉得气愤，当时的自己怎么就这么好骗。
而自己变得这么好骗的一大原因，那就是莱先发制人，将自己放到了一名彻头彻尾的“被害者”的位置上。
“先是养母被杀害，紧接着就被新上任的上司赶走，然后还发现自己被一同长大的姐妹给背叛......”布莱恩都想给他拍手叫好，“哼，一上来就将我的同情心抓的死死的，你这一出苦情戏演的真是——”
“请问我是在演吗？”莱打断了布莱恩，“这些事情难道不是我真实的经历吗？”
伴随着音量的陡然提高，空气一下凝固了。
巴洛在莱的脸上看见了少见的怒意，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看向布莱恩——这下有意思了，我倒想看看你该怎么应付一个不论是阅历还是实力都比你强得多的前辈。
“你不是在演吗？”布莱恩也提高了声音，丝毫没有畏惧对方也没有要被比下去的意思，“那副走投无路的样子，难道不就是做给我们看的吗？”
布莱恩这两句非常有力量，巴洛眼睛睁得圆圆的，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口！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从来没见过布莱恩生气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热血沸腾……
“演的是假的，我经历的那些是假的吗？”莱也提高了声音。
“请问你演的是你的经历吗？”布莱恩大声质问，“你演的是情绪，比如你明明很难过却演出很开心的样子，那你的开心就是演的！这和你的难过到底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莱深吸了一口气，看得出他在努力地抚平自己的情绪。
布莱恩也慢慢平静下来，慢慢呼出几个字：“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莱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向窗外的夜色。
“一个喜欢某样重要之物的疯子罢了。”
布莱恩沉默。
“重要之物失去了，那就想办法祭奠一下，哪怕有人会因此被毁……”莱晃了晃腿，“但是重要的东西没了该怎么办呢？我没有这样的东西是没办法活下去的。”
布莱恩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那就重新找一个来替代。”
莱笑了，点头：“就这么简单。”
这样新的重要之物，应该就是东殿的权力了吧。
不…对于莱这样贪婪的人来说，或许还不够……远远不够……
“有朝一日，你或许能拿下整个天水阁吧。”布莱恩道。
“………”莱沉默许久，“不好说呢，毕竟我能力有限，这里比我厉害的家伙可太多了。”
“看来你是有想过的。”布莱恩戳穿了他。
莱停顿片刻，“嗯”了一声。
巴洛悠闲地喝着茶玩着手机，窗外的秋蝉鸣得断断续续，却丝毫不恼人。
布莱恩在想该如何让莱开口，莱在想如何让自己毫发无损。
他们都在博弈。
“有件事我没想明白，能请东殿掌门和我解释一下吗？”布莱恩假装礼貌道。
莱的视线下垂，轻声道：“我尽力。”
“当时扑里封印的时候，是直接在门外用法阵封印的对吧？”布莱恩问。
莱不假思索点头：“是啊。”
“那为什么我们需要进到门里面封印呢？还非得和元灵武士打一架？”
莱皱起了眉头，双臂环到了胸前：“这是东殿掌门的秘密，无可奉告。”
布莱恩曾在书上看过，这种双臂环胸的姿势通常代表对方内心是抗拒的。
“你的确不能说，但并不是因为这是什么狗屁秘密。你知道马库斯办公室里有警报，你也知道东殿掌门胸章里的奥秘，你更清楚那样直接接触拉门会被元灵武士寄生的事情。”布莱恩道，“但你就是要让这些糟糕的事情在你的安排下一件件的发生。”
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警报我的确知道有，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地方吗？胸章和拉门那么危险的事情，我那样做很可能丧命，如果我提前知道完全可以避免。”
“呵，你当然不能避免，这枪口你必须撞上去——”布莱恩冷笑道，“火灵原石被蓬毁了，纳维斯也死了，扑里的案件已经死无对证了，如果你不再做点什么牺牲，马库斯可就关不进布尔查兰了。”
布尔查兰，是一座压于熔岩火地狱的专门为神裔打造的监狱。
“你不敢否认，因为冒协新闻过几天就会登出来，马库斯因利用胸章与元灵武士的某种反应，涉嫌让元灵武士寄生你并杀害众多冒险家而入狱。”布莱恩道，“他是东殿掌门，在判官的眼里他不可能不知道胸章和拉门的事情，他百口莫辩！何况他还主动带我们进门，罪加一等，这场指控你是必赢的。而且因为我们两支队伍就是来调查此事的，马库斯拉我们进去杀人灭口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既然你已经推理到了结果，那还来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呢？”莱笑了，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张，脖子往前伸了伸，“难道你有什么可以改变结局的好办法吗？”
布莱恩咬牙，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直在一旁看戏的巴洛发话了：“雷伊为什么会死呢？”
莱的瞳孔猛地一缩，转头看向巴洛。
“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莱，这件事你做的太过头了。”巴洛说得十分轻巧，乍一听会让人误以为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可只有莱知道，巴洛究竟在说什么事情。
2
“你没有证据。”莱故作平静。
“是啊，我没证据。”巴洛笑了，“但我就是知道，那是你做的。”
唯独布莱恩还在状况之外，他皱着眉头看着巴洛，期待他能给个解释。
巴洛冲他笑了笑，说：“血肉献祭，被禁忌的古老血魔法。”
一听见那三个字，布莱恩立刻瞪大眼睛！
“那天晚上和马库斯喝酒，他说他对雷伊的死感到很奇怪，因为雷伊只是经常有偏头痛，一累了就会发作而已，根本不可能猝死在医院里。”巴洛摸了摸下巴，“好巧不巧，我们家族也对血魔法颇有研究，血魔法使用过后必定会留下痕迹，通常都是铁锈和硫磺粉的混合物，因为血魔法关乎于人血和恶魔，而这两者的代表物就是铁元素和硫磺。”
布莱恩听的目瞪口呆，巴洛这个大奇葩真是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尽知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布莱恩是个真正的魔法迷，对各种奇奇怪怪的魔法都会想研究明白原理，不论多复杂他都愿意下功夫。唯独这个危险的血魔法，一切相关的资料都被禁了，什么都找不到，可偏偏它又是最为神秘有趣的，布莱恩对它好奇心最重却不得解。
巴洛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巴洛无视布莱恩惊讶的神情，对莱笑道：“像你这样的初次使用者，一定不知道这个细节，于是我就去医院看了一下，果不其然一下就在床底找到了那个痕迹，完完全全被你给忽略了。”
这下莱再也无法故作轻松了，双手死死抠着自己的胳膊肘，瞪着巴洛。
“哎，别瞪我，”相比起来巴洛却十分淡定，摸了摸耳朵，小动作一如既往的多，“你放一万个心，不管是谁用了血魔法，留下的东西都是一样的——硫磺、以及被空气中的水分给氧化了的铁元素，光靠这两样东西是查不到你的。”
莱一听这话，松懈了下来。
“你到时候可以把这件事一起供上去，再甩锅给马库斯，让他的牢狱之灾再狠一点。”巴洛一只胳膊肘撑着膝盖，另一手竖起大拇指，笑得贱贱的，“我那天在他办公室里的时候问他血肉献祭的事情了，他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时我还偷偷开了语音外放呢，我的队友全部都听到了哦，是吧，泽尼尔？”
“...！”
布莱恩怎么都没算到这点，原来巴洛早就计划好了，那天他根本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他看向巴洛，脸上的情绪很复杂，分不清是正面还是负面。呆了许久，他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是，我都听到了...”
太可怕了，这个人。
平时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型，一言一行之间大多都是玩笑，实在很难让人去防备他的一举一动，而他最致命的武器却偏偏藏于其中。
莱“嗯”了一声，轻微晃了晃小腿，低头不语。
而震惊之余，布莱恩更多的则是气愤。
“你也杀人了。”
布莱恩狠狠瞪着莱。
“是啊，所以呢？”.?
莱看起来似乎不痛不痒，这让布莱恩更为恼怒！
“砰！”的一声，他拍案而起，指着莱的鼻子怒道：“马库斯进去了，凭什么你还能逍遥法外！？”
一旁在淡定喝茶的巴洛被这声吓的浑身一抖，双脚离地抓紧了扶手，一双霸痞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盯着怒发冲冠的布莱恩...
“扑里师傅是天才智者，她本来有机会转生的，成为全世界第5个转生的圣者...但是......”莱低下头，眼里满是痛惜，“这是整个神裔界的损失，我必须惩罚造成这一后果的恶人——”
布莱恩听得咬牙切齿，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恶人自会有人惩治，轮不到你来私自处刑滥杀无辜！！”
“那这个人该是谁呢？”莱抬头，眼底一片冰霜，冷漠地瞥了巴洛一眼，“是他吗？”他缓缓转动眼球，又看向布莱恩，“是你吗？是天水阁？是某位法官？还是冒险协会的司法部？”
布莱恩坚定道：“冒险协会自有法律和公道，他们一定会——”
“——哈哈哈哈哈！！”莱忽然狂笑起来，打断了布莱恩，“轮不到我，难道就轮得到你们这些一辈子都没和扑里师傅说过一句话的人吗？？”
“这到底是什么荒唐的规则！！明明是个外人，却可以插手所有人的私事！！仅仅因为他懂点法律，是个法官！！？？”莱的眼眶顿时红了，眼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和愤恨，“别他妈可笑了！！我不吃这套！！！”
他起身两步逼近，用手粗暴地戳在布莱恩肩上，戳的布莱恩节节后退：“你们了解扑里师傅多少？你们知道她有多优秀？你们懂她的为人有多好？就凭你们这些外人，也好意思插手别人的私人恩怨！？”
先前说的“重要之物”的转移，只不过是在逞强罢了。
莱始终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他严惩了马库斯，却没有伤蓬一根汗毛，明明蓬也是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的罪魁祸首之一。
“轮不到我，难道就轮得到你们！？你们配吗！！？你说啊！！！”
莱怒吼一声，猛推了布莱恩一下！
巴洛下意识起身，伸出了手臂想要扶一下布莱恩，布莱恩却自己站稳了脚跟，拳头捏得死死的，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莱静了下来。
他微微一笑，但那笑意丝毫没有传达到眼睛里。
他抬手，轻轻帮布莱恩整理好衣领，撇了巴洛一眼，说：“巴洛普立辛，假如某天他被人害了，你会想亲自替他报仇吗？还是说让法官来判，让那个凶手被关个十年半载，然后再放出来继续逍遥快活？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你心里能痛快吗？”
布莱恩：“你简直不可理喻！！”
莱：“在批评我没资格之前，麻烦你先好好想一想，自己是否有足够的立场说这话。”
“……”
布莱恩到底为什么要进冒险学院，成为冒险家呢？
为了替他死去的家人复仇。
只不过和莱不同的是，他的复仇对象不是人类，而是魔物。
但本质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接触了魔书澳克，接触了月夜猫，接触了虎王，接触了黄金小强...
魔物根本就不是非死不可的存在，他们只是和人类平行的另一个生物群。
布莱恩脸涨的通红，始终无法为自己狡辩。
那句呼之欲出的话语，像一口窒息的空气，硬生生得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可是...他们杀死了我的家人啊......
眼泪在打转，挫败感像一桶冰水，从头顶浇透了自己，哆哆嗦嗦，狼狈不堪。
而就在他进退两难之时，巴洛来到他身后，把手轻轻的搭到他肩上，讥诮道：“扑里可真是教出来个‘好孩子’呢。”
他刻意把那三个字说的很重很重。
重得就像一个巴掌，朝着莱的脸劈头盖脸地扇了过去。
力道之大，让他半天没有喘上来下一口气。
在莱反应过来之前，巴洛捏了捏布莱恩的肩，轻声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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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实没必要多和他逼逼，”一场大战之后，巴洛却像个丝毫没沾着硝烟的没事人一样，“大致扫一眼，哪根肋骨最好拆就拆哪根。”
“……”
“你别被莱那张娃娃脸给欺骗了，他可是个成熟的二转，少说也有二十七八岁了，”巴洛道，“他做出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没必要太给他脸面，怎么伤人怎么说呗。”
“……”
布莱恩始终不说话。
“喂，跟你说话呢。”巴洛抱着布莱恩的肩膀，晃了晃。
“我听到了...”布莱恩有气无力道，“我只是觉得理论归理论，不该上升到人身攻击。”
“是啊，可我又没在和他理论。”巴洛弯腰，努力把自己的脸凑到布莱恩面前，笑得灿烂，“你在和他理论，并且你没人身攻击。我人身攻击了他，但我没在和他理论。”
嗯...有理有据，没有毛病...
布莱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了捏巴洛的脸：“就你能逼逼！”
“哎，别乱碰，我这二皮脸可贵了！”巴洛揉了揉自己的脸，“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要揭发莱吗？”
布莱恩叹了口气，说道：“揭发了也没用吧...”
“我没跟他说实话。”
巴洛突然一本正经得看着布莱恩。
“什么意思...？”布莱恩也皱眉严肃了起来。
巴洛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只有硬币大小的塑封袋，里面装着浅褐色的混合粉末。
“这就是我在病床下找到的，他使用过...‘血魔法’...的证据，”说到那三个字时巴洛没有发声，只是做了下口型，“这个东西，其实是可以追查到使用者身上的，我刚才骗了他。”
“！！！”布莱恩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大声道：“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童叟无欺！”巴洛拍了拍胸脯，“你决定怎么办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