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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布莱恩用食指和拇指小心地捻着那硬币大小的塑封袋，又问了一遍：“就靠这么点粉末真的可以？？”
“是啊。”巴洛大手往卫衣口袋里一兜，“就看你乐不乐意咯。”
布莱恩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个小袋子。
“怎么？犹豫了？”巴洛盯着他毛绒绒的脑袋，“刚才看你说的那么激动，我还以为你会很果断搞他一手呢。”
“……”布莱恩本来就心乱，让巴洛这么一说更加乱了，“这不是件小事，让我再想一想……”
巴洛曲着肘摊了下手，一脸“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说道：“时间还早，我先送你回宾馆，然后和小比格一起夜跑一下，最近一直闷头调查这破案子，好久没做有氧了。”
虽说“小比格”这个昵称和真人224的个头很不搭，但是比格斯在年龄上确实是队伍里的老小，所以这么叫也没毛病…
布莱恩看了看手机，说道：“一共50万，我们只能分到35万。”
其实这个报酬对于一个任务来说不算少了，因为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冒险者们通常还会获得其他的战利品。
但这个任务比较特殊，中途几乎没有任何战利品，而且还差点把命赔进去，这样看来，这些钱确实有些不值，不过这个任务给的队伍积分非常高，也算弥补了一下钱少的遗憾。
“好少啊，之前随便打打毒蘑菇的毒牙都有3万6。”巴洛抱怨道，“还好有克总在，不然救助站的人都要饿死了。”
“是有点少，命都差点全搭进去...”布莱恩也跟着嘟囔道，“不过人家本身也只是让我们去破案的，估计没想过会有生命危险吧…”
巴洛撇撇嘴，又想出来个馊主意，说道：“不如你拿这袋粉末去威胁一下莱，让他给咱们加点额外奖金...”
“巴洛！？”布莱恩震惊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巴洛挠了挠腮帮子，不以为然道：“...我意思是，如果你不打算检举他，那自然能捞点是一点。他是这次任务的委托人，我们帮了他这么大个忙，他本来就该多给我们点钱。当然，如果你要举报他的话，那就当我没说。”
布莱恩只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事怎么可以这么做。”
他明知道巴洛的说法很有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不可取的，却又一下说不出来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这可真是一个难以描述的问题...
“怎么不可以了，你不多讹他点你对得起自己这么拼命吗？”巴洛没忍住笑，“你还被他关在外面一晚上…”
布莱恩：“别再提了…”
“所以你已经决定不举报他了是吗？”
“………”
巴洛只是顺着这个思路随口一问，却换来了布莱恩的缄默。
“要我说，其实没必要。”巴洛一路上都蹦蹦跳跳的，似乎心情很好，“这案子来龙去脉已经弄清楚了，结果对得起自己就行。”
布莱恩：“可是不制裁他的话，得到了这个结果又有什么用？”
巴洛：“你说反了，就是因为得到了这个结果，所以制裁他才变得不是那么必要了。”
布莱恩皱眉：“怎么说？”
“染了那玩意儿，他已经没救了。”巴洛说道，“那东西之所以这么被神裔深恶痛绝，就是因为是绝症。”
布莱恩心中一惊，抬头对上巴洛严肃的眼神。
“很多人都抱着试一试的好奇态度，但是有些东西是好奇不得的。沾了毒还能去戒毒所呢，这东西一旦触碰将会伴随你终生，完全没办法解决。”巴洛严肃地看着布莱恩，“虽然他说了很多别的事，但他这一连串行径的最终目的还是替扑里复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天水阁也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与其举报他引起另一场动荡，倒不如先留着他，让他继续为这个社区做点贡献，他也算是个能人。”
其实从医学角度来说，染了血魔法的人只是体内的血液被污染了，只要洗一下全身的血就行了，所以血魔法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不是绝症。
但是，神裔与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具有能够流通魔力的血液，这让神裔的血液变得十分强大和珍贵，几乎不会患染血液相关的所有疾病。
但正因为如此，这也成了神裔的一项致命的缺点：一旦患上血魔法，想要治愈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们没办法洗血。
洗血，就意味着失去魔力，而魔力是神裔作为冒险者来说最赖以生存的核心资源。
综上，血魔法对于神裔来说，就等同于绝症。
“但是雷伊死了啊——”
“哪来这么多但是，没什么好纠结的，你自己看着办吧。”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宾馆门口，巴洛双手悠闲地垫在脑袋后面，下巴朝着宾馆大堂撅了撅，“你上去吧，记得把小比格叫下来，我在这等着。”
布莱恩叹了口气，进去后又回头看了看巴洛，巴洛笑着催促道：“搞快点呀！”
2
宾馆里。
“明天就要回去了呢。”布莱恩挤在克里斯的房间里，懒洋洋地刷着手机。
此时这里只有他们俩，另两个大家伙下去夜跑了。
克里斯：“太好了，我已经有点想普隆德拉了。”
布莱恩：“其实我挺喜欢这里的，干净又有秩序。”
克里斯讽刺道：“要是真有秩序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布莱恩闻言叹了口气。
略尔得和卢恩国王都曾告诫过自己，表面越是平静，内里越是暗藏汹涌。永远不要被表面所欺骗，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透露真相的细节。
或许他还是不够敏锐，其实早从踏进天水阁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该感觉到里面那股勾心斗角的气氛。
布莱恩暗自摇头，拆了包小饼干吃了起来，问道：“你怎么看待复仇这件事？”
“看值不值得了。”小狐狸的耳朵抖了抖，勾了勾手指，“我也要吃。”
布莱恩喂了他一块：“我本身并不反对莱对马库斯复仇，但他把无辜的人害死了，还是用那种方式……”
克里斯定睛看着他。
“布莱恩。”
“嗯？”
“如果到时候也需要你去杀人，你做得到吗？”
“………”
“你知道，这条路一定不好走。”
他明白克里斯在说什么。
“我...看情况吧......”
但他既给不出肯定的答案，也没法斩钉截铁地说不。
“觉悟很重要，莱这点做的非常好。”克里斯说，“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顾一切，无论多沉重的筹码他都敢拿去赌。”克里斯顿了顿，又说：“你想过没有……当时在迷宫里对抗元灵武士，我们很可能会全军覆没。”
布莱恩点点头。
“是你救了所有人。”
“啊…是吗…”布莱恩有些惊讶，“我感觉我没做什么呀……”
“如果你没有想出元灵武士寄生莱的破解方法，那莱很大概率会死亡，而剩下的小概率，则是我们力竭而亡。”
布莱恩沉默。
“如果莱死了，那张写满了封印咒语的纸条我们基本上就拿不到了，后果和另一种一样——也是全军覆没。”
粗略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莱这个混蛋，他用我们所有人的命在赌博，而且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输。”克里斯说，“他只要报复马库斯和对扑里死亡不作为的天水阁，哪怕我们真的全军覆没了，马库斯也死了，天水阁的名声也会彻底败坏。”
布莱恩低头不语。
“他永远都是赢家，而我们则会输的彻彻底底。”克里斯说，“这就是他的觉悟，他做好了牺牲一切的打算。”克里斯笑了笑，将火红的小爪子搭到布莱恩肩上，轻轻捏了捏，说：“不过还好，我们有你这张王牌，我们赌赢了。”
沉默许久，布莱恩轻轻“唔”了一声。
“可他这样对我们来说是很不负责任的。”
“这也是他的觉悟最强大的地方之一，他不在乎被千夫所指。”
“这种觉悟我宁可不要。”
“布莱恩，你救不了所有人。”
“……”
“你能明白吗？”克里斯趴在他旁边，轻轻抱住他的肩膀，“总有人会牺牲，但也会有人因此得救，你必须得有这个觉悟。你不是超人，你救不了任何人。”
“可是我做不到...”
“只要心死一次就可以了。”
布莱恩一怔。
“只要心死一次，就可以做到了。”克里斯又重复了一次那句话，捏了捏布莱恩的肩，“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是吗...”
王牌……
“说实话，我还没有思考过自己在这个队伍中的意义。”布莱恩咀嚼着饼干，“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个辅助，我应该好好帮助你们，做任何事都该尽量保持低调，可偏偏当了个队长...”
“你注定不可能低调的。”
“歪？”
“你忘了当年的银色泪滴了吗？”克里斯停顿了一下，“我现在说这件事你不介意吧？”
“嗯，不介意...吧？诶？我居然真的不怎么介意...”
布莱恩被自己强大的心态给整懵了...
克里斯笑道：“这就是你最厉害的地方之一，悲伤、压力、愤恨、绝望、胆怯……大多数人会被这些情绪困扰，这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但你对它们的抗性极高。很多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布莱恩奇怪地看着他，“您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克里斯：“都有吧，对你来说大部分时候应该都是好事。”
布莱恩：“那剩下的小部分呢？”
克里斯：“剩下的小部分应该主要体现在你谈恋爱的时候吧，你的对象应该会挺难受的，像在和个铁人谈恋爱。”
“……”
“不过你也单身好几年没有怎么害人了。”克里斯笑的不怀好意，“加油加油，再多坚持几年，少害一个是一个。”
布莱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行...”
克里斯：“你的白眼越来越熟练了。”
布莱恩：“你的眯眯眼也是。”
克里斯：“…………”
3
布莱恩最后还是没有举报莱，但并不是因为他在心里做了这个决定，真正让他放弃追究罪责的理由是一场意外……
事情是这样的...
在回去的那天，布莱恩依然没有做好决定。
登船后，他趴在甲板的栏杆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用食中两指随意地夹着那袋粉末。
巴洛给自己和布莱恩买了杯饮料，用那种高脚杯装着，一只手只能拿一杯。
他看布莱恩在想事情，便没有呼喊他，而是从布莱恩后面轻轻肘击了他一下。
而就在此刻，船正好轻微颠簸了一下，海风也变猛了些……
就这样，在这“天时地利人和”的层层围攻之下，那包粉末成功从布莱恩的指间滑落，掉进了茫茫大海之中………
“啊啊别！！！”
布莱恩倒吸一口凉气，急忙伸手去捞，险些从栏杆上翻下去都没救下那包关键证物。
“怎么了？”巴洛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把饮料往前一递，“喏，你的。”
布莱恩很想大声责备巴洛为什么要撞他，但他自己也有错，他不该那样用两根手指轻轻叼着那么重要的东西...
而且船他妈也不该颠簸，海风也不该瞎叽巴乱吹！
诸多因素，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怪谁，转过头一脸失魂落魄地看着巴洛。
“？？？”巴洛微微歪了下脑袋，“咋了？啥东西掉下去了？？”
布莱恩依旧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巴洛一瞬间懂了，慢慢睁大了眼睛，瞳孔像在地震。
“卧槽？你该不会……”
“是……”
“你他妈是个猪吧！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掉？！”
“啊啊啊啊我已经够难受了，别再说我了——”
“你是不是故意弄掉的，我怀疑莱偷偷给你小费了！”
布莱恩简直哭笑不得：“当然没有！！”
巴洛眯着眼打量着布莱恩…
“别这么看我啊，你也有责任的，你干什么从后面偷袭我——”
“？？？”巴洛懵了两秒，“@'s'……&p;:%（脏话）我怎么知道你这么经不起……触碰？？”
“。。。”
神触碰...
明明是件很悲伤的事情，布莱恩却被巴洛搞得疯狂想笑。
一阵憋笑的沉默之后，布莱恩开口道：“我觉得我们都没有错，主要应该怪克里斯和比格斯。”
巴洛：“？”
布莱恩：“是他们要坐船的，不然也不会掉海里。”
一旁躺在甲板上晒太阳的克里斯和比格斯：“？？？”
4
咕噜…咕噜……
“哈——”
杯中气泡果酒被一饮而尽，豪放地乓到玻璃桌上，力气用的刚刚好好，既能敲击出爽快的声响，又不至于破坏杯子，红色的大手留恋地摩挲着杯子外壁上的水珠。
“没了。”布莱恩晃了晃空瓶，有些哀怨地看着吃饱喝足的巴洛，“我一口都没喝到。”
“本来就没多少，我才倒了两杯就空了。”巴洛不以为然，“要喝再买呗。”
布莱恩指了指桌子：“这些可全都是都是我带回来的。”
“知道啦~”巴洛在他毛绒绒的脑袋上盘了把，起身顺手一抓手机，“这次我去买。”
“穿件外套，外面降到10度以下了。”
“嗷，”巴洛一捞门口衣架上的外套，“你还要什么别的吗？”
布莱恩叽里呱啦说了好几样，巴洛哦哦哦哦地狂点头，实则一个都没记住…他出门后在微信里又问了一下：再说一遍？
布莱恩盯着屏幕，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又耐心地回了一遍。
巴洛笑着回了个“知道啦”。
莱主动给了布莱恩队伍奖金，而且还不少，足足50万。
第一是表彰布莱恩队伍敢于涉险的勇气；第二是佩服他们队伍每个人的表现，巴洛的勇猛、布莱恩的随机应变、克里斯的冷静、以及比格斯的配合；第三是他们对案件的调查速度，任务给了7天的时间而他们只花了4天。
当然，巴洛和布莱恩心里都清楚，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巴洛最后的那番谎言，让莱误以为巴洛帮了自己。
有了这笔钱，他们的队伍或许可以悄悄休息一会儿了，升级一下装备、学习一下技能、磨炼一下身体等等…而且有的人已经在准备二转了，比如巴洛和布莱恩。
布莱恩毫无疑问会选择牧师，而巴洛则在骑士和十字军之间纠结。骑士灵活且技能实用性高，而十字军则是将防御发挥到了极致…对于这个队伍的配置来说，两者都有可取之处，或许他还需要多斟酌一段时间。
比格斯从普隆德拉主城区的市场上帮布莱恩淘到一根权杖，名为洞察之眼。因为那名牧师正好要换武器了，所以就低价出售这把用了七八年的权杖，除了看上去有些陈旧，其他的功能似乎没有任何问题。
一切又都回到了正常的轨迹上，并且别原来要走的更远，这个重要的任务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转折点。
巴洛悠闲地逛着便利店，刷着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
莱：不好意思巴洛，我骗了你，其实是我让另一个队伍跟着马库斯一起来的。
巴洛的手指停留在屏幕上，他思索片刻，回道：看你加了这么多钱的份上，我们扯平了。
他这才想起来，这件事还没有很好的善后。
他打开通讯录，把和莱的通话记录以及短信全部删除。他本来想把莱也一起删了的，犹豫片刻还是没删，而是把莱的备注改了一下，改成了完全不相关的一个名字，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个名字对应的人就是莱。
巴洛眼神凉薄地看着手机，从通讯录退出到桌面，再慢慢切换到微信，打开布莱恩了聊天窗口，用那双墨黑的眼睛看着他要的东西，慢慢地找，慢慢地逛。
逛了会儿，巴洛一直拿着手机的手实在冻得有些受不了，就和手机一起踹回兜里暖着，然后站在那儿，看着货架和周围的客人发呆。
布莱恩没说错呢，天确实冷了，手指都有些冻僵了。
——第四卷：蓬莱一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