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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六章 你的心骗不了人

作者:西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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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焦急而火热的眼神被浇凉,彻底凝滞在他身影消失门外的一刻,眼泪无声无息淌落,很快氤湿整张麻木的脸。

    乔苍未曾带我离开,他选择独自抵抗所有灾难。

    两年前周容深丢下我踏入金三角赴死,两年后他也丢下我去抗争 , 去搏斗,去杀戮,我被排挤在生死较量的关头之外,从他们最需要陪伴和支撑的艰难岁月里抹掉 , 我分明都知道,他们正在走向一条生还渺茫的绝路,却没有任何办法挽留救赎。

    保镖从地上爬起,在曹荆易的示意下离开客厅 , 他兀自饮完那杯茶,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关灯起身,走向这扇敞开的门。

    我匍匐在他脚下,狼狈无声。

    他负手而立 , 居高临下俯视我。

    我每一寸固执,在他眼底斑斓若现。

    乔苍转身离去的霎那 , 他眼底的隐忍 , 痛苦 , 压抑 , 他紧握的拳,他困顿踉跄的脚步,如同锋利的银针刺入我心底,搅得血肉模糊。

    曹荆易沉默看了我许久 , 窗外的夜色更消沉,更浓重,雾霭茫茫中 , 万家灯火熄灭了大半,他弯腰伸出手臂 , 撕掉我唇上的胶贴。

    我趴在他脚上,丧失了所有挣扎的力气,只剩下一阵阵急促喘息。

    保姆包扎了自己的伤口 , 隔着门问他是否还用宵夜,曹荆易回了声不。

    整栋房子悄无声息,地板浅浅的浮沉 , 随着我吐气而跳跃飞舞 , “如果我爱的只是一个普通男子,他贫穷,平庸,胆小,那该多好。这纷纷扰扰,恩恩怨怨,都不复存在。”

    曹荆易将我抱起,走向墙角的大床,我置身一片柔软雪白的丝绸内 , 呆滞望着天花板,起起伏伏的西洋壁画在灯光照射下像极了汹涌澎湃的海浪,涨潮,连绵不绝,动人心弦。

    我扯住曹荆易袖绾,“如果何笙自始至终都没有存在过 , 他们是不是都不会死。容深不会嫉恨乔苍,也就不会去金三角,到最后有家不能归,扮作一个离世的人 , 煎熬挣扎着,想要扳倒乔苍。”

    我视线移开天窗,落在他风平浪静的脸上,“乔苍也不会联手常秉尧暗杀他 , 更不会打他妻子的主意,他们都完好无损,哪怕再不合,也能平安无事生活下去。”

    我说到这里喉咙哽住了一口血,我强迫自己咽回 , 那股猩甜令我作呕,整个胃都好像要冲破而出 , 曹荆易手指掠过我濡湿的眼睛 , 轻轻合住 , 他温柔拍打我的肩膀 , 诱哄我沉睡,黑暗之中,我如同陷入四面楚歌,哀戚的嘶吼 , 惊骇的枪声,沉重的搏斗,将我撕扯得痛不欲生 , 感同身受。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我咬紧牙关 , 让自己在无边无际的惊惧中沉睡,遗忘,平静 , 许久后我终于听到曹荆易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即使没有你,黑与白的对峙依然要爆发。乔苍早晚面临这一天。或许他的对手不会是黑狼 , 仅仅是千千万万的条子。失去黑狼的部署 , 他可能有侥幸赢取的希望。可是何笙,没有这个假设,你是真实存在的。谁也不能把你从这段时光里抹去。你注定做亲手拉开序幕的人。”

    他的声音飘飘忽忽,时明时暗,被我隔绝在一场大梦之外。

    我在曹氏庄园生活了两天三夜,我从未踏出这个房间,也不允许拉开窗帘,灯光调到最昏暗,在那张床上我熬了七十二个小时。

    第三天午后 , 我被窗外一阵孩子的笑声惊醒,浑浑噩噩睁开双眼,床头摆放着一碗热粥,还有几盘小菜,我没有胃口,翻身下床拉开屋门。

    走廊连接着尽头的天窗 , 玻璃是敞开的,明媚的阳光洒满,尘埃在光柱中翻滚,刺痛了我久未见光的眼皮。

    我抬起一只手遮挡 , 眯眼张望这近近远远的每一处,光滑剔透的蜜柚色瓷砖倒映出我的脸,那张苍白削瘦,了无生气 , 黯淡无神的脸。

    我颤抖抚了抚,保姆这时恰好从对面的回廊内走出,手上端着两杯茶水,她看到我有些愕然惊讶,“何小姐 , 您终于肯出来了。我伺候客人陪您私下走走,先生的庄园景致很美 , 您一定喜欢。”

    她提到客人 , 我立刻偏头 , 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 , “谁来了。”

    她说一位从北京来出差的公安部高官。

    我心头一动,那是容深的同事,这个节骨眼来一定和乔苍的案子有关,我主动伸手接过茶盏 , “你去休息吧,我送进去。”

    “这…”

    她似乎不太情愿,我故作天真问她不行吗 , 是怕我下毒,还是怕我办不稳妥。

    她支支吾吾回答不了 , 只好讪笑允许我代替她送茶。

    我走到书房外敲门,不等里面人开口,便直接进入 , 坐在书桌后的曹荆易看到进来奉茶的人是我,眉眼一皱,他突然的沉默令对面客人察觉 , 也随着转过头 , 目光停在我身上。

    我之所以敢这样明目张胆出现,是因为北京的高官并不认识我,也没见过我,容深是牺牲后你参谋参谋 , 看看他的船厂搞来有没有赚头。那都是要充公的。”

    他们之后还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进去,我胸口翻江倒海,早已按捺不住恶气,男人前脚离开书房 , 我便将书本狠狠砸在地上。

    我转身指着合拢的门,“难道触犯法律的人只有乔苍吗?这些高高在上耀武扬威的官员,他们中饱私囊搜刮民脂,勾结党羽溜须拍马, 他们坐享功勋 , 可荣誉与政绩还不是下属用命换来的。除了容深,有几个从底层熬上去的?全部倚靠邪门歪道平步青云。他们用白道的身份做幌子遮掩自己的肮脏 , 乔苍不过是把自己阴暗暴露在世人眼中!他坦坦荡荡 , 他没有戕害百姓 , 而那些好人 , 他们却在喝百姓的血!谁一辈子能完全活成世俗道义的模样?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没有错。”

    他注视我半分钟,对我咄咄逼人的宣泄听得专注而清楚,片刻后他闷笑出来 , 眉眼与唇角都是笑纹,“终于有力气和我撒泼了。”

    他目光下移,落在我被绳索磨破的血红的脚踝 , “疼吗。”

    我赌气不吭声。他将手上茶盏放置在桌角,拧亮台灯 , 朝我伸出手,我不动,他沉声说过来 , 如果你听话,我来想想办法。

    如今局面大势已去,谁也无法终止改变 , 但我没继续固执 , 我知道他是好人,他是唯一还能帮我出点力气的人。

    我走到他面前,他将我一拉,拉到他怀中,我坐在他腿上,他握住我一只脚,伤口涂抹了浓浓的药膏,他摸了一手,但丝毫不嫌弃 , 为我轻轻按摩周边的血液和筋脉。

    “你这番话没有错,有一句最正确的,我为你挑出来。白道。白道活在法律的保护下,他们制定法律,执行法律,他们说谁有错 , 谁就有错,没有证据不要紧,进了局子,证据对他们而言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吗。何况乔苍本身就不干净。权贵可以比普通百姓得到更多次通行的绿灯 , 但不代表可以闯红灯。”

    我透过昏黄暗淡的灯火凝望他,这温情又柔软的时刻,我隐忍沉默了这么久,像是和自己较劲 , 和自己抗争,不言不语不发泄,什么都深藏,掩埋。

    我抓住他衣领,将自己的脸和身体埋入他怀中 , 沉闷而沙哑失声痛哭,我终于哭出来 , 终于不再自己扛 , 像失去了全部 , 看不到丝毫光明 , 丝毫未来。

    “我没有办法熬下去。我宁可陪他一起,也不想躲躲藏藏一无所知,你将我困在这栋房子里,日夜担惊受怕 , 这不是对我的保护,而是囚禁,是伤害。你不如直接杀了我 , 了断我对他的牵肠挂肚。”

    “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吗。”

    我仰面目光灼灼紧盯他,“我现在这副模样 , 就是。”

    曹荆易目光在我身后的烛火、我抓紧他的手、他生了褶皱的衣领和我的脸上徘徊,他问我,“很想去陪他吗。”

    我五指收紧 , 指尖也泛起青白,用力点头,他又问 , “即使死路一条 , 也愿意吗。”

    我依然没有任何迟疑点头。

    他在片刻的失落与黯然后,仓促闷笑出来,抬起手触摸我的脸,温热的涟涟涕泪没入他掌心,袖口,像是一场江南春季的梅子雨,腐蚀了离人心。

    他动作迟缓停顿,复而继续,“容深比每个人都看透得更早 , 他很了解你,他知道失去他,你也可以活得很好,因为何笙,你爱的男人是乔苍,不论你曾经多么痛恨他 , 抗拒他。”

    他掌心沿着我脸廓下滑,滑落过锁骨,胸口,定格在跳动的心脏上 , “这里骗不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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