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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硕鼠祸

作者:月似当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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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秋夜,天上有璀璨的群星,地上有炫目的光彩,江州的十里长街上摩肩接踵,满是喧嚷的人声。由于此夜不宵禁,街市上人流滚滚,狄青等人做足了十分的紧张功夫,不仅和其他将军在帝后前后左右围着,还暗地里拨了什伐卫密切观察周边情况。有皇上贴身照顾着,愁予和召予她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远远地在后面跟着,不打扰帝后二人共度良宵,只有简吟风美其名曰要当皇后的护花使者,乐此不疲地跟在皇后旁边。

    皇上着一身朱底银纹的簇新箭衣,窄袖长襟,腰身紧束的劲装打扮是为了方便于闹市中推着皇后的轮椅行走。他察觉到了狄青将周围守得严丝合缝,不免失笑道:“将这些护卫带出来有什么用?江湖和官府的人都不会挑在此时对我们动手吧,何况他们的目标不是寻找那个管家吗?”

    简吟风摇着扇子,对街市上小贩摆出的商品很感兴趣,左顾右盼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既拿了公子的俸禄,自然要护卫公子和夫人周全了。不过照属下看来,那些护卫未必无用啊。”

    正有两个姑娘嬉闹着从他们跟前走过,打量着皇上长身玉立,英俊风流,劲装打扮更能衬出他矫健的身姿。虽然他身边有那个轮椅上的女子相伴,但那女子面笼薄纱,影影绰绰看不清面貌,也未必就是夫妻关系。其中一位姑娘掩面轻笑,正要过去攀谈,不想却被一个人极快地挡了一下,待缓过神来,发现方才挡她去路的人不知道哪里去,推着轮椅的英俊男子也走出很远,无法接近了。

    简吟风故意叹了口气,道:“看我说的如何?方才若不是韩琦出现,那女子少不得贪图你的美色,想要与你同游灯会。诚然公子将夫人的绝世姿容拿面纱遮挡起来,可是你的桃花,恐也不少啊。”

    皇上自然地将皇后的轮椅向身前靠了靠,以防她被人潮冲散:“被你这么一说,他们的确还有些用处。不过,江州的女子都如此奔放的吗?难道看不出,朕是个有主的?”

    “即使看出来了,姑娘们大概也不愿意相信你这种人物能婚配吧,”简吟风有些义愤填膺,“我一风流倜傥的未婚男子就好端端站在这,为什么不前来邀我夜游江州,偏偏要奔个有主的去?”

    皇上瞧他这气急败坏的样子很好笑,不禁逗他:“怎么,你不服气?”

    简吟风恨恨地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不必得意,等哪日夫人神智恢复了,我一定详细地把你今日招摇的风姿和她说道一番。”

    皇上满腔怜爱地为皇后掖了掖腿上搭着的獭毛薄毯,望向她的眼神有深不见底的情意:“清者自清,朕与浅芙结发多年,难道她还不清楚朕的心不成?”

    集市上摊贩极多,譬如排出的这一条街灯,灯上描的瑞兽便是个能言能动的,即使是上头描了些花卉的灯笼,凑近些也能听到灯里传来自花间拂过的风声。譬如小摊上拿面泥捏的面人,也是个个古灵精怪得同活物一般,光瞧着都很喜人。再譬如卖小饼的老翁,将那小饼烤制得色泽金黄,形如满月,馅是拿酥和饴填的,香气扑鼻,闻之令人食指大动。

    卖小饼的老翁眉目慈祥,热情地招呼:“甜香不腻的小饼呦!公子,来些小饼吧?”

    皇上瞧皇后默默地被老翁的招呼声吸引了去,知道她眼下对周围的景物已有了一些感知,不由得心中大快,在摊位上扔下一锭银子:“好,我要了,包起来吧。”

    老翁一手稳住了掉了一半的下巴,结巴道:“公子这锭银子可以把老朽整个摊位买下来了,敢问公子要多少?”

    “一盒足矣,”皇上的睫毛微微覆下,沉吟片刻,口中更多了几许温柔怜意,“我夫人身子弱,多食反而受不住。”

    老翁唱了一个喏,忙不迭将新鲜烤制的小饼满满装上一盒,细心地拿层层油纸包好,递给随从打扮的简吟风。简吟风因要维持他羽扇纶巾的潇洒模样,不想双手受缚供皇上奴役,撇撇嘴提着食盒找韩琦帮他拿去了。

    皇上缓缓推着轮椅向前走,当空皓月下,沿街错落地种着盘虬卧龙的梧桐树,丰盛花冠一簇挨着一簇,鸟雀穿梭在其间,花瓣随风飘飞,悠悠落在皇后身上。皇上走近一步,轻轻伸手为她拨去身上落花,深邃漂亮的眸子瞧着她。未束的发像自步摇中垂下的一匹黑缎,额角薄汗湿了些许发丝,不知是否被周围的热闹氛围感染,雪白的脸色也现些红润,凑近面纱细看,她丽得惊人。

    皇后的眼睛仍然沉静,仿似被月光点亮。皇上搂在她腰间的手突然用了力道,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他漆黑如墨玉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揭过她柔若蝉翼的面纱,俯下身去,抵着她的鼻尖,唇移到她的嘴角,轻柔的触弄令她颤了一颤。他在她唇角停了一下,顷刻滑到她口中。皇后怔了怔,却见皇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动作格外温柔。

    皇上只觉得流动的时光像是静止,梧桐花雨洋洋洒下,似脉脉的情意。风中隐约有歌女娇美的乐声,仔细辨听,正是那一阙子夜歌: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心似双丝网,结结复依依。极好,他是她的丈夫,而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这厢皇上正是情不自禁之时,忽然觉得身边动静有异,不知何时简吟风已经赶上他们,尴尬地站在一旁进退维谷,亡羊补牢似地作势要转身避开:“咳咳,那个,属下什么都没看见,公子继续……”

    皇上立于月色清辉之下,衣袂翩翩,气定神闲地把玩着皇后的青丝,但在简吟风看来他不亚于在摆弄一把幽透寒锋的上佳利刃。皇上未起丝毫波澜,寒气已直透眼睫,凉凉道:“回来。”

    圣旨难违,简吟风不敢不从,只得默默跟在后头,身上一缩,冷意刺得头皮微微发麻。他千不该万不该,不应在这种时候回来。自己怎么就是个猪脑子啊?难道没瞧见一路上皇上他对皇后那深情得都能掐出水的眼神吗,情动不是意料中事?皇上虽然有仁君胸怀,但与皇后亲热时却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打扰,指不定要怎么找回场子呢。到这个份上,简吟风已经不敢奢求宽恕了,只求看在娘娘的面前,陛下会开恩免他血光之灾就好了。

    骤然寂静的行进中,皇上瞥向简吟风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和情味。在这极度诡异的氛围中,卖泥娃娃的小哥舌灿莲花地揽客:“瞧一瞧,看一看,刚捏出来的泥娃娃!”

    皇上驻足停留,将皇后的轮椅转向小摊,留神觑着她的神色。皇后一眼就看中一组釉泥捏制的胖娃娃,神态各异,娇憨可爱,目光流连在上面许久,充满慈爱。

    摊主殷勤道:“夫人好眼光,这是家父最满意的一组作品,泥孩姿态迥异,一团喜气,是盼多子多福的吉祥物件呢。”

    皇上听见这话极高兴,满意地颔首,从袖中探出一锭金叶子搁到案上,情不自禁地想打赏打赏,含笑开口道:“包起来。”

    小哥喜笑颜开,忙着用草纸一个个分别包好,放进小盒子里,简吟风拎着扎好的小盒子识趣地跟在后头。

    到了前头,但凡是皇后多看了一眼的,皇上都会眼睛不眨地买下来,以至于没逛完半条街,所有跟着的侍从手上都拎着沉甸甸的东西,坠的他们有些直不起来腰,尤以简吟风为甚。

    韩琦愁眉苦脸地跟简吟风耳语:“公子这是怎么了?就算是趁着金窟,也不是这么个花法吧?”

    简吟风心里知道皇上这是在惩罚他刚才的不识趣,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道:“你不知道,公子的金窟有多深,何况只养夫人一个美人,绰绰有余得很。”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嗖”的一声,竟是一枚焰火腾空而起。淡然无波的皇上脸色剧变,一只手揽上皇后的腰,另一只手环在她耳后,将她的脸深埋进他带着冷冽薄荷香的胸膛,直接打横抱起她闯进离得最近的一家医馆。

    中秋夜人们都聚集在街市上凑热闹,医馆也没有什么人,坐堂先生看一行人神色匆匆,知道被那风姿卓然的男子拥在怀中的女子病情危急,忙引他们进入到一间静室,侍从们也纷纷跟上,迅速地拉下窗户阖上大门,在大堂里护卫着,愁予和容予赶忙进静室里照顾。

    那枚焰火在寂静得夜空中煞是突兀,不仅升得极高,而且笔直腾升而去,在黑色的天幕中拉起一条极高的银白色光弧,夹带尖锐的哨音,极是引人注目。一直升到极高处,才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那焰火绽开极大一朵金色烟花,纵横四射的光羽,割裂开黑丝绒似的夜色,交错绽放划出炫目的弧迹,炸出细碎的金粉,久久不散,将半边天际都映得隐隐发蓝。

    皇上牢牢地将皇后护在怀里,挡住她的视线,捂着她的耳朵,不让焰火炸裂的声音令她惊惧得心疾发作。然而相较于震得山响的焰火,皇上的这些努力显得微不足道,皇后依然受了很大的惊吓。她冷汗涔涔地低喘着,嘴唇泛青,眼睛紧闭,下身也不由自主地抽动起来。

    将皇后安置在床上,盖好被子,伸手进去摸,才发现尿布早就湿透了,下身冰凉一片,两条腿难受地绞着。皇上脸色苍白地照看她的状况,手指紧握着她的双手,不断为她搓着回温。帮她解开尿布两边的束缚,轻轻从身下将湿透的尿布抽出来,惹得皇后身体一阵轻颤。容予打来热水,皇上一点点为她擦拭,换好尿布,皇后病势渐缓,人还是昏昏沉沉的,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皇上抱着她,划过她瘦削的脊背,心疼得有如刀割。简吟风叩门而入,皇上静默,窗外的枝桠在月色里投下稀薄淡影,年轻的帝王在皇后床边坐着,脸上是冷淡疏离的表情,目沉似水,简吟风看得出,他动了杀意。

    简吟风跪于地面,神情惶恐,维持着最初的姿态。主君不开口,他不敢出言分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分的沉寂,反而让人不安,从来没有人能猜透帝王心计,与他一同长大、情同手足的简吟风亦是。

    “你如今是越发长本事了,抓捕幕后主使之人的一应部署都可以瞒着朕,由你全权调度了?”片刻静默,醇厚的声音响起,分明淡漠清冷,却偏生有种压倒众生的力量。

    简吟风低应:“陛下都知道了?”

    “你以为那点微末伎俩,当真瞒得过朕?”皇上冷肃的目光落于简吟风的头顶,深邃灼灼,几乎让他无所遁形,“朕就是想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结果怎样?你可真给朕长脸。吴章寿,你进来。”

    吴章寿一挑衣摆,屈膝跪地:“陛下,之前的一切都如简大人计划的那样。真正的管家实则仍藏于风眠楼,简大人背出去的不过是个体貌相似的诱饵。幕后之人果然很快探查出诱饵所在之处,派了官兵前去猎杀。可是简大人埋伏在那里的人被发现了,为首的官兵立刻放出焰火信号,示意远处接应的人马不要轻举妄动,那一队官兵也悄悄退了出去。”

    简吟风愕然:“什么?这么说,诱饵并没有使他们上钩?”

    吴章寿躬身俯首,继续向皇上道:“简大人埋伏的人手见到官兵识破计策退去,也便退回到风眠楼等候大人下一步部署。这时,老奴带领了一队什伐卫偷偷跟在官兵后面,为首的带兵之人兜兜转转,自以为甩掉了身后的眼线,于是放松了戒心,回到了幕后主谋之人的府邸报告今晚情况,老奴顺藤摸瓜,找到了真凶。”

    “如果不是朕遣了吴章寿和什伐卫去助你,你今夜的部署不仅尽数失败,还会被人反将一军,”皇上微凉的指尖抚过皇后的脸颊,“更令朕后怕的是,因为你的失误让他们放了焰火信号,惊吓得浅芙心疾发作,置她于险境,你该当何罪?!”

    “微臣该死,”简吟风惭愧,脊背压得更低,“臣只是想陛下和娘娘难得出宫冶游,不想琐事打扰到帝后,这才私自做主,不料筹谋失当,惹下弥天大祸。”

    “起来吧,”皇上平淡道,语气中暗含着不容拒绝的不悦,“若非念你一片忠心为朕和浅芙打算,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地在这里么?”

    “谢皇上。”简吟风起身之时,微一踉跄,跪的久了,双腿些微麻木。

    “祐儿故去还不满一年,朕已明旨全国各地不得燃放烟花,为皇嫡子服丧,”皇上冷魅一笑,剑眸遽然冷黯深沉,“好大的胆子,公然违抗朕令,究竟是长了几个脑袋!”

    简吟风长舒一口气,知道帝王的杀意并不是对自己,而是江州污吏燃放信号烟火惊吓到皇后,犯了皇上的大忌讳,被连根拔除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明白,如果伤害到皇后,皇上就不再是金殿帝皇,而是地狱阎王。

    此时丁谓匆匆赶来,迎着动怒的皇上,拱手道:“陛下,简太医妙手回春,那管家已经醒来,此刻正在门外等着面见陛下,供诉案情。”

    皇上英挺的轩眉扬了扬,瞥了一眼简吟风道:“总算还有些可取之处。带进来吧。”

    那管家年近四十,面貌忠厚平实,周身正气凛然。举止得体,一眼望去便知是饱读过诗书之人。临见驾之时,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扶正衣冠,可见小心谨慎。被丁谓引着进来,他努力平和自己的气息,揽衣屈膝:“草民肖时行,叩见吾皇万岁。”

    “平身,”皇上打量着他,眼眸沉若深海,“你昏过去前曾央求朕救你,希望你的话值得朕救才好。”

    肖时行御前应对合宜,口齿清晰:“回陛下,草民是江州刺史王鸿的一名管家。前些时日因发现账目模糊,难以梳理,遂到王鸿处询问明细。可是王鸿闪烁其词,不耐烦地告诉草民此事就此了之,不必记录过细。

    草民担心此时不调查明白,他日会横生枝节,就暗地里将账目往来细细地追究了一番,才发现王鸿和江州各县吏勾结,纵容他们压榨百姓,从而以各种名目收取贿赂。底下官吏榨取民脂民膏,难免会闹出人民命官司来,王鸿也为他们一一摆平。”

    “看来你行事还是不够谨慎,私下调查的时候被王鸿发现了端倪吧?”皇上未置可否,听不出喜怒。

    “陛下明鉴。草民不认为调查账目往来是见不得光的事情,故而没想着掩人耳目,于是很快就被王洪发现,企图杀我灭口,”肖时行想起过往经历,咬牙道,“草民一路仓皇逃到家中,才发现家中老小全都被王鸿灭口。走投无路之下,拿着王鸿贪赃枉法的证据拼死到京城告状,还没走出江州就被王鸿雇佣的杀手追上,幸亏路逢御驾,不然草民早就和苦命的妻儿泉下作伴去了!”

    皇上眉心微皱,开口问道:“你是王鸿的家奴,身家性命都被他捏在手里,他大可不必和你闹得如此剑拔弩张,非置你于死地不可。想要杀你的,是否还有他人?”

    肖时行目露微讶,他看皇上朱唇玉面,是个年轻的美男子,想着还要解释良久才能跟他道明症结所在,没想到他漫不经心却又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不错。草民在王鸿府邸为奴多年,王鸿对草民不算苛待。草民曾帮他圆满地筹划过很多公务上的事情,他对我也还倚重。但是草民调查账目明细的时候,发现王鸿如此为非作歹,不过是仗着身后有个更大的靠山,王鸿每年所得的不义之财大半也孝敬了这位大人。那位大人官声显赫,知道草民得知他藏污纳垢的事实后,逼着王鸿对草民痛下杀手。”

    “何人?”皇上瞩目肖时行,身子坐直了几分,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

    “当初举荐王鸿为官的签署枢密院事,陈尧叟。”

    皇上闻言看向吴章寿,只见吴章寿颔首,示意他顺藤摸瓜找到的幕后主使之人正是这位官声清廉的陈大人。

    唇边笑靥逐渐深邃,皇上不怒反笑道:“很好,御史本司监察之职,相当于是朕地方上的眼睛和耳朵。可王鸿大肆收受贿赂,压榨百姓,就连底下官吏贪赃枉法之事他都能遮掩过去,混淆圣听。”

    静室里的人如坐针毡,紧张地看着皇上,等待着这位年轻的主子最后的命令。皇上微眯着双眼,漏出几分凛冽的杀机:“王鸿素有贪名,这个御史和他的性命一样,都该到头了。简吟风——”

    “臣在。”

    “官吏免职和补选太过耗时,朕微服出巡,也没有那么多耐心等这件事了结完毕。他既不吝金银动用江湖杀手,朕就借他的头试试杀手的刀。你去和杀手组织的首领谈,别让王鸿活过今晚,”皇上锋利的目光在简吟风脸上逡巡,“你已教朕失望了一次,该怎么做应该心里有数。”

    “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简吟风行动果断,躬身告退。

    “肖时行,你抬起头来。”皇上一字一句道,“朕问你,对于陈尧叟,你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肖时行抬起头,平和目视皇上:“草民觉得,仓库里的粮食越丰富,老鼠便越是肥硕。近些年来,四海升平,国富民安,地方上有王鸿这样的人压榨百姓,却并不伤及根本,不会闹到无法收场,中央上有陈尧叟这样的人沽名钓誉,实则中饱私囊。我朝法律明文规定,官员不得贪渎,却还有这样的硕鼠贪墨,无非是因为陛下宽仁,给了这些鼠辈可趁之机。对于这样无视法律之徒,当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皇上静静地瞅着他:“小小的管家说话竟然如此有条不紊,看来读过不少书?”

    “草民不才,读过两年书。请陛下恕草民大不敬之罪,”肖时行轻轻抬起眼睛,接着往下说道,“可草民并不觉得圣贤之道便是人间至理,否则为何孔丘遍访列国而不得重用?孟轲二度奔齐而俱遭冷遇?是故草民只拣了些实用的书来读,并未入科举之门。”

    皇上淡笑,修长的指,骨节分明,轻柔抚过皇后莹润的面颊,伴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叹:“竟有人说得出同你一样的话。”

    皇后长睫轻颤,下意识地抬眸,毫无预兆地撞上他深邃温和的眸光。半晌,皇上抬头,神色宁和对肖时行道:“若你没有这番大不敬的话,朕仅会赏你一箱金银安抚你所受的委屈。你的这番话为你挣来了一个机会,王鸿是见不到明早的太阳了,朕有意让你顶替他成为下一任御史。”

    肖时行的呼吸有些急促,不复进门时的屏气敛息,他难以置信道:“草民无官无职,如何能接任御史?”

    “朕说的是顶替,并非接任,”皇上注视着他,石破天惊道,“从今以后,你是王鸿,不再是肖时行。你的才能足够你把江州刺史做好,何况从前你也帮着王鸿圆满完成过许多公务。你只需要告诉朕,愿不愿意顶替王鸿,做一个你心中那样的好官?”

    肖时行敛衣,郑重下拜:“草民谢皇上恩典。”

    “吴章寿,拿笔来,”皇上将狼毫饱蘸浓墨,笔走银钩,颇有气势,写罢盖上金印,“你带着这道谕旨领王大人见过江州同僚,至于他明日起该是谁,让诸位大人先有个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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