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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上和殿

作者:龙吟一绝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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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宫大典中所需助兴乐班不久前便定下来,交由飞雪阁承接,留给他们的时间本也仓促,加上现在宴会提前,乔方遇已经率先带着他的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往那魔宫赶去。

    薛仪病情未稳,却一心西进,坚持按照原定的计划。

    江复臣作为顶级的魔修,修为高强,连奇璧这样的高阶魔族都惧他三分,如今时间紧迫,他想在魔域使用一些隐秘的空间法阵追上乔方遇的队伍,自然不是难事,何况这法术于他就是信手拈来的。

    只不过魔宫周围有众多敏锐的耳目,江复臣难得谨慎,只在距离行寂山稍远的魔镇落脚,再改用马车,不过三日,已经赶至魔城长云顶。

    长云顶为魔域十大魔城之首,是距离魔宫最近的一座大城。城内修筑得富丽庄严,四通八达,每日来往进出者数以万计,以其地势之利,魔族居民占据九成以上,皆身材矫健,行止风流。

    经过一番乔装易容,几人又是轻装上阵,很快就抵达乔方遇一行的下榻之所。

    得知他们抵达,乔方遇连忙将几人的客房安排在自己乐班预定的厢房中间,吃穿用度与一众无异,对外只说是飞雪阁里来的乐班替补,如此掩人耳目。

    一切安顿妥当,乔方遇又将薛仪安排进乐班,希望他尽快熟悉环境。结识乐师之余,还有会上曲目都必须全部掌握,数不尽的细枝末节需要推敲琢磨,为了赶上进度,薛仪把本该休息的时间都用作练习,到了几乎不眠不休,不分昼夜的地步。

    昊月的厢房就在他的隔壁,每日听得琴声,几次心生不忍,然而他最终也没有开声阻止。

    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半,薛仪的琴技也有了成效,与一众合奏而不至于逊色的程度,连偶尔过问情况的乔方遇都感到吃惊。

    “这么快会了?”他忍不住道。

    难怪江复臣当时说得笃定,这个修士天资如此之高,常人数年之功,他竟然用了几日就能领悟,好像本来就会一样。

    然而这样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心中暗叹不已。

    江复臣点了下头,道,“光是这样还不够。”

    “当然不够,我们的时间太少了。”乔方遇两手合在一起,有些不确定的揉搓几下,最后,拍了一下,“这样吧!请刘师傅跟薛公子在单独磨合一下,我总还多些底气。”

    这个刘师傅是乐班中经验资格最为丰富的人,因为水土不服,前段时间都卧床调养,还未与乐班合过,此人执萧,虽然并不习琴,却才华横溢,技艺高超,最懂合奏之妙,乐音极具风骨。

    薛仪第一次见这位刘师傅,发现与想象中并不一样。先前听得乔方遇对他的称呼,还道是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没想到本人身材高大,苍白肤色上留一抹浓密的黑色横须,竟是个四十上下的俊朗男子。

    他的眼神出奇的宽和,刚一进门,简单寒暄几句,便取了自己的玉箫出来,站在薛仪的身侧,什么也不多问。

    大约是乔方遇事先对他说过了情况,就听薛仪弹了一段,点点头,很快长箫放在唇边,开始缓缓吹入琴声之中。

    箫声如清风入怀,如江烟绕岸,夜月飘云,意犹未绝,不过一段曲子,竟隐约有远山辽阔,云水浩瀚之感。

    薛仪自问是技艺不精,再要个十年,也未必能够如此人一般境界,勉强班门弄斧,就恐怕要让这样美妙的箫声明珠蒙尘了。正是如此心事,在扣弦时便有些轻慢下来。

    刘师傅仍半垂下眼,舒展出最后一个气音,才移开箫管,他眼中仍是宽容之色,像是对待一个青涩生疏的学生,威严中不失温和道:“不要犹豫。”

    薛仪心中触动。

    这个人很不一样。

    他仿佛全然明白薛仪的急躁和困惑,明白他的努力和决心,就是出声指点,也全然没有一点怒色。

    刘师傅非但没有怒色,反而敛目微笑,眼角露出一点不深不浅的皱纹来。

    薛仪望着他的面容,忽而心头一暖,莫名觉得他与自己十分熟悉的什么人,十分相似,然而,那个人是谁,一时竟怎么也想不起来。

    昊月站在一旁,自然发现了薛仪表情中的细微变化,心中还有几分奇怪,并不知道这个吹箫者有什么特殊之处,可以引起薛仪的心念意转。

    琴声顺划下来,带着悠悠余音,与箫声一道,缓缓隐没,最后一曲终了。

    刘师傅笑着点头道:“很好,不错。”

    薛仪道:“不敢,我的情况相信乔阁主已经与你说过,如此,还扰了刘先生前来,实在惭愧。”

    “薛公子言重了,不如,我们再试合一曲?”

    薛仪一笑,当下转了曲调,是一部更难的曲,对方单手点着曲谱,不过一阵,就有了构思,食指点了点拍子,合奏的雏形就在脑中形成了。

    两人很有默契,也不需多言,已经差不多适应了对方的节奏。

    昊月见两人初次合作的状态,还担心要调整多时,没想到自从进行合奏以后,薛仪每日的练习反而有了方向,也不再如往常一样用力过度,技法也有了重点,技术上更不再急功近利。

    两人前后打磨了半个月时间,琴箫合奏的方式最终被定下来——以箫为主,琴声和之,这与乐班原先的安排有了出入。

    应该是考虑到薛的基础不如刘,以箫声的主导演绎弥补琴声的不足。其实也是乔方遇为求稳妥,与两人最终敲定的结果。

    至于其他乐器曲目,则按照原定的走向,稍微做了些调整而已。

    乐班中都是毫无修为的凡人,来到这魔城,也大多谨言慎行,并不与同伴作过多交流,奏乐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所以对于一些变动,也平淡的接受了。

    事实上,被飞雪阁重金买下的时候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已经心中有数,在人界他们的命就如同草芥,如今来到这个连修·真者都心生忌惮的所在,他们几乎是把此去看作了死途。所以确切的说,他们的音乐没有多少生机和欢乐。

    然而刘师傅的箫声却并不哀怨,懂乐之人,反而能听出竹林之幽深,世间之百味,从容不迫,有隐士之风。

    薛仪进去魔城后一直戴着人·皮面具,看上去只是个稍微清秀的小生,在乐班一众俊秀里并不突出,所以在这死气沉沉的氛围之中,更是没人投以关注,故而几乎每日,薛仪便与刘师傅讨论音乐中事。

    昊月不必过去指导薛仪弹琴,自然清闲不少,不过,他还记挂着薛仪的身体,每日都会前去把脉。

    这日薛仪起得晚些,他便问道:“还没去找你的刘师傅?”

    “他昨日身体有些不适,今日休息。”

    “难怪。”

    薛仪有些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起别人来:“怎么了?”

    昊月只是道,“没有。”

    薛仪自然搞不清面前人的想法,下了床去,寻着一个茶杯,就簌了口。他拾着边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如今每次醒来都感觉满口血腥,不知是不是喉咙咳出了病。只是这样的情况,他还不能跟昊月说。

    想着昊月每日这样来回,身体也吃不消,自己这身体也只得日后回灵域修养,再无他法,便道:“这段日子,多谢你的照顾,我身上大体是好了的,你不必再费心了。”

    昊月看着他把那涑口的杯子拿出去外面细细地洗,想到他或许是嫌恶自己日日烦扰,只是不好开口罢,还找这样的理由推托不受?

    一时间,他心中的炽火便似乎遭到一盆冷水泼湿,瞬间凉入心肺,脸上只是苍白一阵,并不言语。

    薛仪见他并不答话,知道这魔头性情莫测,不好相处,也不再理会。转身从案边拿起古琴,擦了一下琴身,顺手将帕子放在一旁。

    “过几日就是前往魔宫的时间了,早些休息吧。”昊月说道。

    薛仪点头应下,他也知道最后这几天极为重要,不能稍有差池,今晚就稍微多休息一下。

    “你与江复臣那边,准备的还顺利吧?”薛仪问道。

    按照约定,薛仪负责潜入库房取得百丈莲,救出恭清和的任务,也落在江复臣那边,为了摸清赤水牢的情况,奇璧已经动用自己的功法,控制了好几具低阶魔族的傀儡,才渐渐摸清赤水牢的情况。

    这些底细,奇璧已经与自己一一商议过,只有薛仪还未知晓。

    昊月正要说话,窗外忽而传来一阵嘈杂声。

    两人同时来到窗边,往下眺望,见到浩大的人流被分成两波,站在街旁倒并不十分混乱,隐约听到有议论说是有魔宫上的大人物经过此处,闲杂人等一概避让云云。

    城中居民大多是有一定修为的魔族人,消息以腹语相传,不消半刻,已经传遍了整座大城内外。

    道上人的神色各异,或有从屋内而出者,要前往主道凑凑热闹的。

    “绝家那位老族长也来了?”有人低声惊呼道。

    “看来前段时间收到的消息,是真的了!”另一人道。

    “什么消息?”

    “魂灯复燃,王已回归!他从成神之道中悟出终极奥义,魔功大涨,眼下倾覆修·真天下,只在旦夕之间!”

    “此话当真?”其中一人惊道。

    除了敢开口议论的少部分低阶魔族,更多的是交头接耳者,他们开始窃窃私语,将心中激荡和兴奋之情勉强隐藏起来,但咧着嘴仍是抑制不住笑。

    一众魔族对于这位魔族之王的爱戴和热枕,已经远远超过了历代驭舒王裔。

    他们这一代魔族王,被称为永生之月,受到魔族几千年的称颂和赞美,他是至强至圣的存在,是不老不死的化身,是族人最大的信仰和荣光!

    传言说不日便是魔族王的履位大典,连不出世的绝家老族长都拖着残躯前来魔宫观礼,老族长已五千岁高龄,在他那一代人中,仍在世的除了他,也就只剩下隐居药谷的那一位了。

    连这样的人物都被惊动出山,看来魔宫中的传言,也可以说是板上钉钉的了。

    他们的王复生至今,真正见过他的人寥寥无几,所以在这一阵虚虚实实的传言中,魔族大众一直心怀忐忑,不敢确信,就怕期望越大,等到最后失望遗憾罢了。

    而如今现身主道中,正一脸不耐的红衣少女,已经问了八百遍旁边人的消息了。

    “怎么还没来,老人家磨磨蹭蹭的!”说话的红衣少女,眉心一点朱砂,双眸透出美丽的琉璃红,长得娇艳可爱,身段玲珑。

    此人正是奉命前来迎接贵客的乔若若。

    而被她问了八百遍觉得烦躁的,则是早早前来等候的魔修绝剑。

    他自小被绝家老族长收留,练就一身精湛魔功,外人都以“老族长之义子”来看待他,这几百年,他虽然是魔族“异类”,却也没有真正受到苛待,都是老族长身前维护的结果。

    绝剑知道感恩,对于这位老族长,他也是真心敬重着的。

    若是按照辈分,乔若若还需要唤绝剑一声叔,只是小丫头明知道这层辈分,反而生出点逆反心理,觉得他年纪跟自己差不多,还仗着绝家得了个比自己大的辈分,占了自己便宜,就偏生与他不对盘。

    道中一道强光过后,中间显出几道人影来。

    “都说了不用这劳什子空间法阵!我身体好的很,御风一点问题没有!”老族长须眉花白,用拐杖拄着地,颤颤巍巍的表明他的抗议。

    跟着他一同前来的人连忙又赔不是,解释说这是他那亲儿子,现任绝族长的意思。老族长摆摆手,不愿再听别人啰嗦。

    他看了在场人一圈,心情立刻有了改变。

    “好孩子,你与这丫头一道来接我,是个懂事的。”老族长一脸慈爱的点点头,一面说一面往绝剑两人的方向走过去。

    旁人知道他总爱在一其中一个面前提起另一个,都是女娃娃前,好孩子后的,一开始总以为是他要给两位牵红线,可是有人问他,他又没有这个心思,只是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绝老爷爷,您可算是来了,我们乔家上下都盼着,老早让我来接您呢。”乔若若见到了这位老爷爷,对他倒是颇有好感,毕竟小时候对她很是不错,这下嘴巴像抹了蜜。

    “有心了丫头,这会儿我却不能立刻去你们乔家行宫哩!我是奉命去见……”他说着,手指往天上指了指,隐秘地对她眨了眨眼。

    乔若若领悟过来,不禁大为吃惊,连忙捂住了嘴,隔了一会又低声确认道:“真的吗?你说的是是是……真的吗?”

    她激动得声音抖了。

    老族长咳嗽两声,收了收袖口,一脸讳莫如深的神气。

    乔若若更加激动起来,然而她也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忙收敛起表情,憋了一路的话。只等到一行人掐着法决,又将老族长护送到行寂山下第一宫门前,她才忙不迭问了一串问题。

    老族长仿佛脸上有光,撸着白须,笑吟吟道:“是真的是真的,爷爷我还不至于为了哄你,对你说这样谎话的地步。”

    “太好了!我能跟过去见一见我们君上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好想见他啊!”乔若若一脸崇敬羡慕地看着老族长。

    绝剑在一旁,便道:“既然老族长有了安排,我这就差人回去通报一声,让三位族长不必等了。”

    “就这么办,还是你想得周到。”老族长说罢,又恨铁不成钢对乔若若道,“你以为我是去耍的吗?我是来见君上有正经事的!”

    “带我去,带我去嘛!”乔若若央求道。

    魔族王自重生以来,一直居住于景伏宫中,只有三姓族长等少数人曾被召见,其余各宫宫主,是大多没有机会一睹君上圣颜的。对于乔若若来说,更是无从得见了。

    这丫头自小听着驭舒一族的故事长大,对这位魔族王更是崇拜得紧,老族长哪里会不知道,这时候只得无奈道:“迟早会见到的,大典上不也可以?”

    “我就要现在,就要!”乔若若不依不饶道。

    老族长被她吵的头疼,只好道,“罢了,罢了,你跟我去前殿呆着,能不能见到就看你运气了。”

    绝剑抱着两手,有些欲言又止。

    对于乔若若擅自前往魔宫机要处,表示有一点担心,不过想到绝老族长在一旁看着,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于是收住脚步,没有跟去。

    魔宫的景致已经与从前截然不同,从前只觉得死气沉沉,如今草木一新,连殿堂的瓦片都去了冬雪,室内器物就是几十年不用的都擦得埕亮,最脏污的暗角都有人日日照顾着,魔宫的热闹,是一种全新的面貌,是魔宫上下,迎接它真正主人的欢庆与庄重!

    老族长一行人并未惊动行宫中其他高阶魔族,直接收敛了自身魔息,步梯而上,以示受召于王的礼敬。

    玉梯的尽头,除了祭坛和放置魂灯的圣殿,就是正式朝会所用的上和殿。

    上和殿有里外三重,是整个魔宫最为庄严宏伟的大殿,殿上飞檐挂着一双青铜铃铛,刻着驭舒一族的火焰图腾,是至高皇权的象征。连驭舒祀容当年僭越王座,也未敢涉足此处,而是设座于左侧偏殿。

    上和殿独立于九宫之外,建于峭壁之上,白云缥缈时,犹如天上楼阁。这样的所在,只属于魔族王一人。

    至高王权,足以承接天意,使天下俯首!

    殿前八名侍卫,都是魔宫中的精锐,手中经幡一动,法阵张开,以迎贵客。待老族长对侍卫腹语几句,得到侍卫默认后,他才回头对乔若若示意跟上。

    法阵闭合,两侍卫冷峻着一张脸,悄无声息的跟随在后面,乔若若摄于气氛,自觉安分,不曾说话,偌大宫殿之中,也只此四人步履之声而已。

    踏过第一重殿,便感觉到里外有两重世界,连天上降落的风雪都比平常冷上几分,透过第二重看向最后一重宫殿的门首,足有一丈,看起来高耸入云,气势恢宏。

    几人往前数步,无不紧绷着神经,垂手低眉,唯恐出错,四周越发安静肃穆,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

    只有乔若若大着胆子目视前方,恰好走到了距离门首半丈深处……

    山上的云雾浓得化不开,冷风呼啸着,豁然吹开了眼前的雾,魔族王就站在那山色之间,一个浅淡的侧影,哪怕只是一眼,却感到那股无尽的苍冷和寂寥。

    寒风入骨,冷至骨髓,迫使老族长生生打了一个寒噤。

    乔若若瞪着一双眼,还待细看,却已经被殿前侍卫叉着离开,那一幕,也突然消失在眼前。等乔若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自己被两个侍卫叉出外殿,还客客气气道了一声得罪,便转身离开了。

    “哎,等等!你们不要这样不讲情面……”她口中嚷嚷了几声。

    法阵已经重重关上,不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要不是老族长提前打过招呼,加上她在乔家的地位贵重,只怕侍卫出手不会这样温柔。

    乔若若几乎不能确定方才看到的,到底是梦是真,她说不清是个什么感受,一人站在法阵跟前,呆立良久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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